视野高了,甚至能看见车道驶来的一辆又一辆车,挡风玻璃后边各色面孔,超车或并行时,总是会往后座里盯一眼,他立马别低脸,面朝座垫。 后头传来轻笑:“把你车牌换了,大家绝不好奇车主长什么样。” 车后数字清一色的九,本地车牌,配豪车,难免引起好奇心,殷松梦甚至提醒他:“你看,还有人拿手机拍呢!” 话落,察觉他身体倏地一僵。 “怕什么,不是有防窥嘛。” “算了,继续糟蹋你大衣吧。” 车外飘雪,浓稠的盐雪淋脏了大衣半边衣襟。 殷松梦狐狸得逞,懒洋洋托在窗边数雪花。 仿佛刚刚折磨人的不是她。 她忽地惊呼:“天黑了!” 一看表,七点。 他们五点出发的。 过去了两个小时,可从住处到餐厅只需半小时。 这条路一直开不到终点的原因,无非是从蒋溯小时候跟他的保镖阿昆在照顾他体面。 是啊,隔板隔音有限,车厢的底盘是共用的。 蒋溯似乎并不惊诧,顿了下,继续用手帕擦大衣上的痕迹,他车上就这一件外套。 可怎么擦也有痕迹。 吩咐人拿衣服,等于承认他在车里的一切,他做不到。 还是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阿昆主动轻敲车门,递进来一件崭新的大衣,深宝石蓝,吊牌甚至还没拆,窗外是奢侈品牌商场,应该从店里刚买的。 蒋溯有洁癖,新衣服必得干洗才穿。 殷松梦侧头注视着他的沉默。 半晌,他一言不发穿上了。 车抵达湾郦广场,订的包厢,江景盈窗。 餐间,殷松梦发觉他只是执刀叉,却不吃。 蒋溯总觉身上有味,新衣服,浊脏的味混在一起,裹着身体。 他胃里不适。 见殷松梦大口挖着冰淇淋,眸色隐动。 她发现对方盯着自己,问:“你想吃?” 他摇头,想提醒她少吃点,明天生理期。 又不想扫兴,遂又缄默。 “哦,还说你想吃就给你尝尝呢。”让他知道冰甜的东西多好吃,省得总烦她。 他又说想吃。 殷松梦本来就在心里吐槽这店的冰淇淋越做越小,两口吃了泰半,听他说要,于是推给他:“全给你了。” 于是蒋溯整餐就吃了她剩的,小半杯冰淇淋。 她眼尖,忽地瞄见勺边沾着点冰淇淋被染成了红色。 起身用食指压下他唇瓣一看,果然,内侧半圈牙印,红丝丝的。 她顿时推案离开。 直到泊车场被蒋溯拉住。 她悻直甩开他。 怪不得,全过程一声不吭,比在家沙发那次还能忍。 “殷松梦。”他向来只喊她全名。 她回身:“你错了没?” 他嗯了声,点头,那种清冷感逐渐掺杂别的能压垮他的情绪。 “错哪了?”又问。 他步前来,大约不愿大剌剌说这件事,“不该咬自己。” “是不该不经我允许咬自己。”她很过分,俨然当他为所有物。 他敛眼,嘴唇幅度浅淡:“知道了。” “原谅我。”这句是在她耳畔说的。 “好吧。”她又阴转晴,钻进后座。 蒋溯立在原地片刻,缓了会儿,被她摁下车窗,明眸眄睐地催,才回神,坐进车里。 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假装发脾气。” 他要分不清真假,也许分得清,但不理智便极易上当。 “我没有假装啊,我就是在发脾气。”她说,“只是比较好哄而已。” 蒋溯想,她其实一点也不好哄。 “不触及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她又补充一句。 话落,肉眼可观蒋溯神情索寞下来。
第31章 上次失态, 蒋溯躲了她两天。 殷松梦以为这次要躲更长时间,不料蒋溯却依旧现身在她的住处,甚至比以前待得更久, 她上班后才走,下班前他便已经在了。 她问他不用忙公事吗?记得分手后, 蒋长庚去世那阵他忙得课也不上, 偶尔被媒体拍到,透着冷倦。 他说公司重回正轨,不太忙,说这话的时候在给她炖桂圆红枣水。 可能这月蒋溯总控制她饮冰, 生理期少有的没犯疼。 她还是生龙活虎的, 去俱乐部实习。 图雅被安顿在c区, 她每天提早去, 看看它,偶尔拍张它进食的照片发给荣萨, 然后再回d区上班。 这天上午, 她正清理马厩,卢筱气喘吁吁跑进来:“松梦!小菲受伤了!” 小菲今天有会员要骑, 备鞍后牵去了马场交给教练,她问:“怎么受的伤?” “就那个香水味特别重的男的, 姓邱的,他预定的小菲,骑术不怎么样还去跳障碍, 结果落地的时候小菲摔了……”卢筱听马场附近给教练打下手的马工说的。 姓邱的在练习时候跑去障碍场地, 教练也没留意到, 他倒是没什么事,“小菲当场就站不起来了。” 话落, 殷松梦手里皮管一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涓涓流水,马“站不起来”,意味伤在马腿,一匹马如果马腿受伤严重,等于废了。 “小菲现在是送去兽医院了吗?”她问。 卢筱点头,俱乐部旗下有一家小型兽医院,专给俱乐部马匹做检测治疗康复,就在俱乐部对面。 “我去看看情况。”殷松梦把龙头一拧,扯掉橡胶手套跑了出去。 卢筱在后面一脸忡忧。 兽医院内,她问过前台情况,穿过大堂直奔一间影像室。 顶灯雪白,扫描仪金属光泽冷亮,马匹侧卧在支架上,被绳索固定,见她进来,认识她,鼻间发出幽闷的声音,黝黑的眼睛润着水光,似乎在向她诉痛,尽管如此,却还是在她去抚摸马颈时,温顺地轻蹭。 兽医呢?怎么不给它治疗? 她压着气,去办公室找人,恰巧迎面撞见季医生,跟她一起去康城出过差的。 “殷小姐?”对方纳闷一句,想起她如今在d区实习,了然道,“你是为Holyfield来的?” 殷松梦立马停步:“你负责小菲?它伤势怎么样?怎么就把它放在影像室也不治疗?” 季医生:“我是助理医师,Holy……小菲的检查结果我看了,左前肢粉碎性骨折、韧带断裂,主治医师给的建议书是执行安乐死,已经递上去给俱乐部管理层签字了,建议书批准了就注射药剂。” 在听到骨折、韧带断裂这些词时,殷松梦的心情便一落千丈。 马腿骨单薄轻巧,重量也分布极不均,十分脆弱,骨折往往是粉碎性。 马不像人,受伤后能静养恢复,马腿肌肉肌腱默认直立状态,长期侧躺容易缺血性损伤,受伤的马腿愈合时间长,就算治愈,也发挥不出健康时的奔跑水准,大概率会二次受伤,治疗花费的人力财力往往打了水漂,所以一旦马腿折了,俱乐部多半会选择安乐死。 这是她从小即知悉的事实。 可依然接受不了。 这件事的结局并非季医生可以裁断,建议书层层签批,最终要老总签字。 她于是离开兽医院,驱车以最快速度前往紫云大厦。 殷得麟的办公室在顶层。 这幢楼她畅通无阻,猛然推开门,把办公桌后头的殷得麟吓了一跳。 见她脚踩水筒靴,身穿工作马甲,是一件轻薄的黑羽绒服,不由得说:“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她说不冷,紧接道:“我找爸爸是为小菲的事。” 说罢便在桌案一堆文件里翻找。 “别翻了。”殷得麟抽出旁边一本文件夹,递给她。 里面是执行安乐死建议书,殷得麟批的是同意,旁边是亲笔签字。 纸张在她手里捏皱。 “爸爸,连救都没救,轻飘飘一张纸就给活生生地判死,您不觉得我们这样很残忍吗?” 殷得麟叹气:“老生常谈的问题,爸爸不想再跟你争论。” 殷松梦把建议书给撕碎,“小菲我会自己花钱治疗,爸爸别插手就行。” 她说完转身欲走。 “你难道忘了你那匹小矮马了?” “再说,你救不过来啊!”殷得麟依旧没忍住想点醒她,“每年国际上赛马项目结束,成千上万的退役马要进屠宰场,它们生前赢过多少奖金,都逃不过沦为马肉的结局,难道这些你也对它们同情,仁慈到花钱去救吗,松梦又有几个钱可以这么做慈善?” “俱乐部执行安乐死,不用忍受病痛,已经是给它们最好的结局了。” 他起身,走向那道茕影,循循善诱:“小菲的情况,就算你治好,它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奔跑,一匹马,活着却不能畅快地跑,又何尝不是你的善良给它造成的残忍?” “我的女儿讷!你这么理想主义,在这个现实世界可怎么生存!” 这也是他想和傅家结亲的缘故,商人表面的温和,内里的杀伐果断,傅伽烨融合得很好; 他观察近来国内风头正劲的蒋溯,又是外冷手腕更诡冷那类,当初禾芯高层联合辞职的事,表面随他开拓国内市场被平息,实则他站稳脚跟后管理层即被大换血。 相较之他女儿,色厉内荏。当然,这也怪他,小时候凭她喜欢学马术,纵她性情长大,致她野性之内又裹着柔软。 “爸爸,我们驯马、送它去赛马场赚奖金、又或者留在俱乐部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们残忍、压抑了他的天性?现在要花钱财救助,即使救助好也没办法为俱乐部贡献了,你就觉得它活着是一种残忍了?” 殷得麟原以为她的沉默是放弃,没想到却是爆发。 “难道紫云集团有员工工伤,爸爸你也觉得他们不能为你创造价值,该被安乐死吗?” “马和人怎么能一样,集团会遵守法律给到应有的赔偿。” “是啊幸好有法律……在我眼里,马的忠诚甚至超过某些人,况且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救得了所有马,一味的慈善不切实际,我将来会自己负担起我所做一切的成本,自负盈亏。” 殷得麟望着女儿背影,深觉自己安排她去马房实习是个错误的决定。 殷松梦出去后,联系了兽医院,令他们安排手术治疗。 那边迟疑一瞬,先应下来,随即向管理层核实安乐死决策。 得到回答是由殷松梦负责马匹购买成本、治疗康复费用、后续马匹安顿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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