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亮,周程远一脸疲惫,他捏了下眉心,说:“倪音,我相信你。你也该知道,我并不要求这些。” 不要求她学习。 不要求她不能捣乱。 那是…… 倪音如坠无底洞,刚刚平复的慌张无措以双倍姿态席卷而来。 周程远从中抽出本书,压在最上面,没有开口挑明,他神色冷淡地看着倪音。 倪音避开周程远的视线,下意识循着他动作望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书脊,很快离去,她视线落在封皮处,熟悉的图案,电光火石间,倪音触发到一段回忆。 有天下午,应寻主动为倪音测算塔罗,要她在心中默念一个问题,同时给出三个数字,倪音照做,但测算的结果并不好。 如果是其他问题,倪音根本不会在意。 偏偏,她鬼迷心窍地想,她和周程远会不会在一起。 倪音惦记在心里,犹如鱼刺扎在那里,她动弹不得,努力说服自己应寻才刚开始学习塔罗牌,应寻学艺不精,肯定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可能能量不足,所以这个结果并不可信。 为证明如此,她还翻看了几本杂志,挑出几个无聊的大众测试,很用心很虔诚地做完。 结果自然是随机的,有的好有的坏,但好结果比坏结果多,倪音满意了。 面前这本杂志有好几个小测试,倪音记得清楚,而且她有一个习惯,做卷子亦或是阅读时喜欢写写画画,偶尔还会在旁边空白处记下关键词等,她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胡乱写下东西,也不知道周程远是否会得知,并且得知到什么信息。 周程远这个反应让倪音心慌,她试图开口,但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周程远没有问,她便没有办法答,多说多错,甚至还会暴露出无关的内容,索性便闭紧嘴巴。 但也只沉默了半分钟,这种未知的恐慌让她似悬浮空中,一直下坠,一直下坠。 倪音没敢看周程远,顶着冷然的目光,她拿过那本杂志,飞快翻到曾经做过的几个大众测试那里。 第一个,没有问题。 第二个,没有问题。 第三个,她在旁边写有多个阿拉伯数字,方便计算最后得分,应该也……没有问题。 …… 第四个,有一个吸睛的大标题——“和TA是否会在一起”,和倪音算塔罗的问题相同,倪音记得她做这个测试时最为认真。 需要双方名字的笔画数,以及双方的出生年月日。 万幸,周围是空白的,并无任何字迹。 但倪音记得…… 她拉近,借着光影反射,她看到有铅笔被擦掉后残留的印记。 倪音心跳慢了半拍,她倏然抬头,恰好与周程远对视,在对方了然平静的目光中,她体温骤降,如坠冰窖。 她清楚周程远的性格,她知道周程远很细心,她曾因周程远的细心照顾而喜悦。 倪音无法妄想周程远没有发现,因为这个概率只会是零,亦或是周程远不再是周程远,她再没有比此刻更希望周程远突然的粗心大意。 许久许久,仿佛度过了几个光年,处在阒寂宇宙之中,无声无息。 倪音用着破碎的眼神,看向周程远,她面如死灰,嘴唇瓮动了几下,最终,只喊了声“周叔叔”。 周程远并无那种非黑即白的做事准则,也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只是要倪音清楚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点到为止,也没有准备深究缘由与后续,他希望倪音能够自己想开,他们依旧是以前的关系,这个插曲并不会影响到他或她。 周程远安抚:“好了,都过去了。” 他斟酌着词语,语言很委婉:“倪音,我知道你是一时想岔了,肯定是我有地方没有做好,让你产生误会,是我的错,我会尽可能地调整自己,你也不要担心。” 两三句话,就这般简单地将她的满腔喜欢否决。 倪音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差,她终于明白,她并不怕周程远质问,也不怕周程远拒绝,她害怕的是周程远视若无睹,甚至努力粉饰太平。 倪音不服气,她要她纯粹的喜欢被看见。 倪音冷声,尽可能平静地把所有周程远可能会提到的说辞都提前说了。 “周叔叔,你肯定是想说我年纪还小,没有见过世面,没有见过多少优秀的人,所以才会觉得你好,等以后我肯定会为此刻的想法感到好笑,对吗?”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根本分不清亲情和爱情,我在低谷穿行,寒冷孤寂,又缺乏安全感,而你恰好在此刻出现,所以我误把你给予的温暖当□□情,试图努力抓紧,你觉得根本没必要,你还要安抚我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倪音自嘲地笑了笑,总结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我年纪小,我不懂事,我任性胡闹,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周程远皱眉:“倪音——” 倪音打断,情绪不自觉激动起来:“我哪里是那个样子!我已经成年了,我已经是一个理智成熟的成年人了,我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一千的确认,我就是纯粹的喜欢,我不允许你看清我的喜欢,污蔑我的喜欢。” “倪音,你冷静点。” “我无法冷静,你在拒绝我,你在无视我!如果你对一个人的喜欢,被她当作秋天随处可见的枯黄落叶,被她目不斜视的经过,你能够冷静吗!算了,我瞎说的,你不能喜欢别人。” 周程远不理解倪音失控的关键点,但他仍让步:“好,我没有无视,我现在无比认真的正视,但是倪音,喜欢是一种很珍贵的情感,要放在正确时间正确地点,以及正确的人身上,姑且不提前两个,单单最后一项,很明显我并不是那个正确的人。” “为什么不是?”倪音反驳,“喜欢是我愿意给予的,我觉得你正确,你就正确,这是我主观决定的,不是你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可以替我决定。” 面对着倪音的胡搅蛮缠,周程远第一次觉得他作为律师的口才有非常之多的欠缺,他被闹得心烦意乱,又克制着自己多余的冲动的或许会伤人的情绪。 周程远不自觉提高音量,他严肃:“倪音,你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我比你年长九岁,我是你的长辈,从方方面面来讲,我们都不合适。” 倪音不懂,她看着周程远,满怀真心地辩解:“我们合适,我们哪里都合适,不是你觉得不合适就不合适,我喜欢你,你愿意接受我,我们就宇宙无敌合适了。” 周程远冷声:“我不接受。” 气氛戛然,空气仿佛凝滞,迟缓了数秒。 倪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方才在冲动之下,失控地向周程远表白了,而周程远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她。 虽然早已预料到过早暴露的下场,但真正来临这一瞬,所有的心理预设都没有作用,万般情绪扑面而来,心脏像被针扎般刺痛。 倪音脸色发白,她难过,但她也来不及难过,因为周程远还在切断他们的未来。 倪音的声音跟着低沉下来,已到这种地步,她破罐破摔,所用的言辞更是没有任何顾忌:“周程远,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也可以继续喜欢你,我不仅要喜欢你,我还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和你表白,我们现在在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但未来某一天,你肯定接受了我的表白,你肯定也喜欢我,你必须承认,我们一定一定一定是世界上最合适的。” 周程远捏了捏眉心,神色疲惫:“倪音,睡觉吧,你现在控制不了你的情绪,你不清楚你在讲什么,等明天你会后悔的。睡一觉把这些都忘记吧,我也会当作没有听过。”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绝不后悔!”倪音眼睛通红,愤怒地盯着周程远,她控诉,“周程远,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现在无比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要妄图用你那老一套说辞糊弄过去。” 周程远近乎叹息:“倪音,你到底要怎么样。” 倪音的要求并不高,此刻她早已猜到不久之前周程远突然出差的缘由,她说:“我要你承认我纯粹的喜欢,并且不准躲着我。” 周程远捏着食指关节,舌尖顶了下脸颊:“倪音,这不可能。” 倪音仿佛谈判桌上的老手,她摆出强硬的无惧的姿态,并试图说服对方:“周程远,我们公平一点好吗?你有拒绝我的权利,你拒绝我,我伤心我难过,我都没有说一句不允许你拒绝我,那我也该有追求你喜欢你的权利,你呢,你一次次的想要剥夺我这个权利,那我还剩下什么,一句没有灵魂的躯体吗?” 与倪音这种空有声势的糊弄不同,周程远是真正的老手,很显然,任倪音巧舌如簧,都无法让周程远上当。 来往的拉扯,谁都不肯相让,气氛逐渐僵持。 墙壁的挂钟走着格子,懒懒不见踪影,窗外是黝黑夜色,喧嚣的凛风拍打着玻璃窗,灯光笼着倪音和周程远,明明在同一个空间,却如同世界两端。 倪音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在奔向崩溃紊乱的边缘,她没有周程远的耐性,也没有周程远的冷静,她率先败下阵。 其实她早早便应该投降的,能够坚持如此之久,是因为倪音很清楚周程远的脾气,她深知她只今晚这一次机会。 如果失败,如果失败,她难以想象,怕是隔着天堑吧。 倪音转过身,盯了周程远片刻,她俯身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周程远,如同落水后的稻草,她软着声,语调带着崩溃和卑微,茫然无助地同周程远商量。 “周叔叔,你为什么不同意,你可以将我当作闻歆,当作我室友的姐姐,当作你的相亲对象,你可以不把我当作倪音的。” 周程远看着她发顶,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一个静止的雕塑。 许久许久,周程远叹了口气,似飘飞的羽毛,似空气中的尘埃,很轻很轻,带着无可奈何,倪音更加慌乱,在这一刻她失去了所有筹码。 她像是赌桌上失去一切的赌徒,她有所预感。 她乱七八糟,没有丝毫头绪。 她抬头,眸底蕴着脆弱与慌乱,她想要去吻周程远,将这座油盐不进的神明拉入污浊水底。 周程远侧头避开,他表情平静,没有之前的愤怒与无奈。 低着头,一根根地把倪音紧攥着的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掰开,如同看途径的野花野草一般,对万物众生的怜悯,但不会停下脚步,周程远起身。 倪音着急大喊:“周程远!” 周程远恍若未闻。 倪音卑劣地拿出被藏起的最后一张保命底牌,她用着最不堪的方式,她失控威胁:“周程远,你不是说要代替我爸爸妈妈好好照顾我吗?” 周程远回头凝视,又叹了口气,片刻,他说:“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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