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求就有商机,十元旅馆开始遍地开花。 城市边缘的棚户区开始向上搭建,不用动地基,便一层一层的垒上去。为了收容的人更多一些,每一层仅仅120平方米的房子里,也许就要住足足五十多个人。一个大通铺上面铺个凉席,打工者自带被子褥子,很多常住的人的被子就在上面摊着,不管什么颜色的被面最终一定会变成铁一样的黑。臭虫和跳蚤满地爬,各种泡面的味道夹杂着香烟和汗臭味,甚至房间里的一个桶就可以解决方便的事情,散发出来的味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这里的民工一般都有皮肤病,但是相比来说,他们宁愿忍受这种环境,也不愿浪费钱去找宾馆或者是长租房。 环境倒还是其次,这种违建房的安全隐患是很高的。摇摇欲坠的屋顶,随手一丢的烟头,一旦发生事故,这么高的人口密度之下,多少家庭的脊梁就此折断? 许君平这次的卧底相比往常并不惊险,他假扮民工,很快就摸清了真相,随即写出《十元旅馆——承载起这么多的家庭吗》一文,震惊了许多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地部门出动百余人联合“围剿”,“扫荡”了三百多家“十元店”。成年人的世界,蛋糕比真情重要。 动了别人的蛋糕,别人自然要拿叉子戳你脸。打击报复接踵而至,被查封的老板半夜打电话给他,威胁要卸掉他的腿,甚至更疯狂的,还有人声称要用三十万买掉他的命。 既然选择了这一行,那他对于这些疯狂早有预料。 可是,他还是对于人心的恶毒知之甚少。 不止是旅馆老板们的恶意,数以千计的常住旅客无处可住,他们被一群自以为是的拯救者拯救了,但是问题还没解决,拯救者们就又抽身离开。他们成为了流浪者,公园里、桥洞下、大街上,找到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实属不易,在这个硕大的城市里,他们竟无片瓦可遮身。 当一个流浪者在街上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把自己逼入绝境的时候,许君平开始迷茫,我真的做对了吗? 不止如此,来自家乡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赶回去,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纵使是抓住纵火者,也换不回他的父母。 法律只能惩处罪犯,不能挽回结果。 哀莫大于心死,许君平这个人自此死去了。 许君平逐渐走样成傻平,傻就傻吧,怪就怪自己太聪明了。 他亲爹的聪明劲儿绊倒在了方寸大的赌桌之上,狗蛋儿进步了一点点,绊倒在一屋之下,聪明反被聪明误。 午夜梦回,他看着满天星斗,想念着爸爸妈妈。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看着星星哼唱自己还是狗蛋儿时就学会的歌谣,他的梦想又变回了最初,他想再见一次爸爸妈妈。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全了大义和忠孝,可是,和命运掰手腕的人,又何止沈丽一个? 再后来,久到他都忘了自己曾经的故事的时候,一个有着亮晶晶眼睛的女孩儿带着当初的狗蛋儿走了进来,那个狼吞虎咽的小不点儿带回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有过理想的人死的会更快一点。 但是却在跟那个孩子相处过程中,慢慢学着曾经爸爸的样子,去爱。 字典里说,父亲这个词指的是有子女的男性。 可是,不是所有有孩子的男性都能做一个父亲。 ----
第22章 钱 张磊想过去死。 他恨这个世界上有赌博这个东西,夺走了他的爸爸。他自出生以来就好像在和赌博进行一场拉力赛,从未赢过。 “家里还有钱吗?给我!你放心,今天手气好,这些钱肯定能给你拿回来的!” “我当初怎么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个狗东西,还带这个小拖油瓶!家里哪还来的钱啊?你哪回往家里带过钱啊?” “别胡扯这些,我前两天还看见你买了东西回娘家呢?你哪是没钱,你是把钱都贴补你那不争气的弟弟了吧?” “就你这点东西,我够贴补哪里?是,我弟不争气,你以为你就争气了吗?是我命苦,身边就没有一个能为我争气的!有本事你就翻,在这家里翻出一分钱就算你厉害!”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赶紧着,把钱拿出来,要不然小心我抽你啊!” 张磊习惯了躲在角落里默默听着,等一场战争结束。谁说女子不如男在体力方面是难以成立的,爸爸总是胜利。 在这个家里,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好使。好赌的爹忙于自己的事业,后妈收到的拳头如数奉还在他并不在意的儿子身上,但是那没关系,赌桌总是比儿子亲的。 钱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呢?张磊不知道,他讨厌钱,讨厌每次都是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张纸,他的家庭就能被搅个地覆天翻;可是他又渴望钱,就这轻飘飘的一张纸,能解决他的所有饥饿,如果有钱就好了。 每次路过学校门口扎堆的各种炸串、小碗面的摊位,他的肚子就会格外饥肠辘辘,人们递过那张纸,就可以吃饱饭了。王小平吃剩的方便面渣渣,他要过去,两只手倒腾着把里面齁咸齁咸的的调料抖落,把那点点剩下的面渣一点点抿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 他没有钱买零食,只能去捡拾榆钱儿,吃别人不要的垃圾。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在他的心里,总是有很多如果,如果有钱就好了,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如果没有赌桌就好了……在其他孩子天马行空地想着如果我会七十二变就好了,如果我有一艘船就好了的年纪,张磊过早的就意识到了,没有钱,就是他妈的不行。 幸福的人是可以相互吸引的,他们能一眼在人群中辨别出自己的同类,融入其中。同理,在那个雨天姜文希第一次问他要不要一起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和班里同学格格不入的姜文希,还有一个就是总是低头努力的李克桐,他们是同类人。 他饿得很,单单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那天雨很大,而在前天晚上他爸爸妈妈吵了一晚上的架,睁着眼坐在床上,听着隔壁摔打碎裂的声音,他家的碗每隔三天就得换一轮。但是和张磊无关,在这个家里,饭桌上根本没有他的份儿。 这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他觉得自己根本等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凌晨,赢得这场战争的爸爸又一次扬长而去,而他即使装睡也没躲过这一场单方面的殴打,很疼,可是他躲无可躲。 他想死。 死了之后会去到哪里其实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想逃罢了。 写满数字的草稿纸在手中灵巧的翻转变换,一只小纸船立于指尖,操场上有人在玩水,旁边的姜文希在望着雨幕出神,杨华清口中在叽叽咕咕跟他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了。 天旋地转,世界都安静了。 缘分这个东西,七分偶然,促成了三分必然。他的晕倒并不能改变什么,家里的战争照旧,被打包扔出门外的他也照旧在墙边看蚂蚁,如果自己也是蚂蚁就好了,至少只需要一点点吃的就可以填饱肚子。 他好饿。 又是一个如果。 夕阳余晖洒落,姜文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拎着一大袋东西在拐角处突然的出现,带他走进了杂草丛生的破庙,但是那些细节他都没记住。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手里的烧鸡,甚至连烧鸡到底什么味道他都没能记住,完全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状态,但是后来的他回忆起来这一天,仍然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英雄不分老少,在他眼里,姜文希就是一个少年英雄。她不声不响,每天早上都会把一个鸡蛋和一个包子放进她的抽屉,以一种大姐大的口气要求他帮忙写作业,仿佛他要是敢不写就能被她当场废掉一般。 而那天之后,破庙也成了他的常去之处,他无处可去。好在那个傻子并不赶他,却也并不理他,他便在庙里安安静静完成那两份作业,他总是会写的尽可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只要不让他回家就好。 但是又战战兢兢担心着会被赶走。 又一次绞尽脑汁写不出来一道数学题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嗤笑,“这么简单的题你不会做?看来你跟我一样傻……”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自己很笨,爸爸总是会骂他是个傻子,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脑袋里一定是缺根弦儿,随了自己的妈妈。但是被一个傻子当面指着鼻子说出来,饶是他的人生信条是沉默是金,也差点儿脱口而出,“谁跟你一样傻!” “这题选B。” “为什么?” “因为你忘了闰年二月28天。” “。。。”张磊低头看了看题,利落抬头,“谢谢。” “不用,帮我把衣服洗了就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也没有其他的屋檐可以容纳他了。 傻平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至少他并不傻,也并不会像无视世界一样无视自己。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傻平开始教他读书,开始指导他功课,开始容许他在这里过夜,回想起来似乎没有那个明确的界限,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再某一天,他发现他在破庙待的时间比在家里待的时间还长,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乎。 他喜欢夏日午后躺在院子里看着满墙的凌霄花盛放,什么也不去想; 他喜欢在下雨的时候跟着傻平一起坐在檐下看雨滴打在草叶上,也不说话,就很美好; 他喜欢窝在他的床上看某一次大扫除时收拾出来的那几箱子书,他不认识的字,傻平也会闭着眼睛瞎指点一波; 他曾经害怕极了的狗,也逐渐能在他身下任他揉搓; 第一次觉得,活着似乎也不错,至少还能躺着看看太阳。 这人其实话多的很,“烤地瓜不能这么烤,你得等火灭了,然后用余热把它煨熟…..喂!小孩儿!你们怎么能直接扔进去呢!可惜了了这上好的地瓜了!” “喂,这个题有这么难吗?我当年做这个可没这么费劲….你瞪我也没用啊,我是大傻子,你就是小傻子哈哈哈哈哈” “喂,小孩儿,我这儿也没啥吃的,今天把大王给你宰了,犒劳你吃顿肉,喏,放那儿了。” “大王?!你还是人吗?!大王那么可爱!你把他给我还回来!不然我就把你也给宰…..宰了…..咦?这不是大王吗?你骗我!”刚刚冲进主殿丝毫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傻狗尾巴摇的欢快,张磊摸着狗头冲着傻平一阵呲牙,这个人很欠揍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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