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欲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 装得真像啊。 心痛、愤怒和厌恶的情绪混杂翻涌。 她沉默地抽出股权转让书,扬起手举起,然后放在茶几上,朝他的方向推过去。 江峭迈开步子,太过缓慢犹豫地靠过去,仿佛背负千斤之重。他来到小茶几边,弯腰拿起这份协议书,快速扫量过去。 他当然很难忽略上面干透的水渍,皱起斑驳的圆点。 江峭的拇指抚过纸页上一块泪迹,想象该有多难过才会让这样反叛的女孩掉眼泪,更心疼她骄傲坚强,哭泣后仍要背起坚硬的外壳伪装。 协议上的内容,整整10个点的集团股权,于他而言,没有她的心情来得重要。 江峭放下这叠纸,在茶几边蹲下身,这样能使他的视线比沙发上的盛欲更低。 隔着小段容许她安放疏远的距离,他仰头去追寻盛欲的眼睛。 她抱着膝盖,眼神那样空洞与无助,攥得他喘不过气。 江峭小心翼翼开口: “我可以解释的,听我解释好不好?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来到琅溪原本就不是我的主观意愿,股权也是由GUST来谈的,我先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完全无辜的?” 盛欲猛然抬头,表情沉沉地看向他, “从前跟你没关系,可你不是已经记忆互通了吗?是谁把你嘴捂住不让你说了吗?还是说……你思来想去,我外公这十个点股份落在‘江峭’名下你稳赚不赔,只要装无辜纯白就好?够精彩啊,你江峭还真是双面人生。” “不是的!今天我们分开前,我说过晚上要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个。协议还没有经过GUST签字,所以我想和你坦白后表明拒绝受让。”江峭急切地回答盛欲。 就算被盛欲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怕盛欲生气不理他。 “哦?”盛欲勾勾嘴角。 她本来想问问,外公和江峭为什么要拿她做生意,去换这十个点的筹码。可突然又觉得好没劲。 眼里悲戚被嫌恶顶替,她勉强认同了江峭的说法,“好啊,就当你真是这么想的好了。” 江峭的眉毛凝结在一起,不希望盛欲误会他,他张嘴还想解释什么。 “那就说说我爸的事吧。” 盛欲制止他开口,放下双腿站起身,垂坠的裙摆在脚踝悄悄摇晃。 “既然你已经有了以前的记忆,那你一定能想起,我们偷到我爸的病例,我拜托你调查他病因的事吧?” 盛欲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峭,江峭维持垂头的动作。 “你跟我说说,查到什么结果了吗?” 她一股子怒火被挑起,伸手掐起江峭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嗯?说话啊江峭!” “……” 江峭的惊异与沉默一同拷打着她。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其实你不需要调查什么,即便查到,你也不会说一个字,因为你,也是我爸爸死亡过程的参与者。我说的对吗?” 盛欲指力微松,放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她的语调更加冰冷一分。 江峭不能自抑地抖了抖,宛如山巅覆雪粒尘不染的男人,被撼动,被摇裂,即将崩塌般摇摇欲坠。 他微微颤抖的唇不着音调:“虹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虹霖不是好人,作为他外甥的你,又会清白到哪里去呢?江总。” 盛欲这样叫他,字音发紧,头痛欲裂,她忍下泪意问江峭, “我爸爸是因为注射你们研发出的Herm13失败品死的,对不对?是你们害死他的,对不对。” 这其中,甚至有外公的一份力。 江峭略微踉跄地站起来,眉骨皱紧,漂亮眼尾已然在痛苦情绪里见了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 盛欲瞬时一扬手,把起身时就拿在手里的档案袋狠狠甩在江峭脸上。 江峭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他没有力气抬手去接。银丝眼镜被打落,甩出狰狞的裂痕。 松掉线扣在坠落时脱开,里面的记录表掉出来,纷纷扬扬飘荡在地。 不用去收拾,也不用捡起,里面的内容他太过熟悉。 上面是他隽逸的字体,写下一行行冰冷的观察记录。 每一页中间,都配有盛父被病痛折磨时的残酷观察照片。 签字处无一例外写着的,是独属于最年轻的天才研究员编号:000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背面朝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卡通画。 “对不起,盛欲。”点滴滚烫从他眼尾滑落。 这幅幼稚的画将会永远掩于黑暗里,埋藏心间。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在凌晨,校园篇最后一章。 还是老话,bb们别等,睡觉重要,明早再来与校园时期的盛欲江峭道别吧。晚安。
第40章 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江峭, 你和外公是眼睁睁看着我爸爸死的对不对?” “我的,新婚丈夫。”盛欲停顿在这里,自嘲般轻笑, “居然是目睹我父亲死亡的观察记录员。好,就算抛开这件事, 你告诉我江峭。” “早上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在与我一般甜蜜憧憬我们的未来吗?”她的目光委顿下来,长睫颤抖, 眼底血丝细密交织, 鼻尖通红, 却强自发狠地紧咬嘴唇, 不许泪水淌落,不许自己有半分示弱, “还是你知道,其实没有‘我们的未来’, 只有我们‘各自的未来’,是吗?” 江峭上前扯住她的手腕, 急切道:“盛欲我——” “我分不清了, 江峭。” 最终的最终, 女孩还是为他落泪了, “我分不清你的告白,你的求婚,在我以为我们相爱的时间里你究竟什么时候是真情, 哪一句话是假意。” “他们都叫你天才。” “你是天才, 那么你来教教我,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靠近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我。”盛欲低垂下头, 她的哭腔破碎, 她的满腔爱意随滚烫泪渍砸在地上,击穿他的心, “只要你这样说……我就信。” 盛欲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此刻,她在用眼神向他乞求,乞求他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求助他帮自己看透他的心,认清他的爱。 她还是,向爱示弱了。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奢望一个解释机会的江峭,却在女孩赏赐给他的这个机会面前,忽然陷入沉默。 盛欲索要的答案,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办法。 诚然与邓正恒有股份约定的人,是GUST,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是GUST在以“江峭”的名义存活,他无法保证GUST从始至终对女孩的接近都是纯粹。 毕竟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可是,错的人只有GUST吗? 作为本体的主人格,他就是完全无辜的吗? 少年时期的相识他没有忘记,记录盛川的死亡过程他刻骨铭心,明知一代Herm13是失败品,却在邓正恒要求为盛川注射时没有站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小苍岭的地下实验室,他看到了GUST拿回的盛川病例,他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到是盛欲在让他帮忙寻找父亲的死亡原因。 所以他当然有错。 是他一早知道盛川就是盛欲的父亲却选择隐瞒。 是他贪享在女孩的爱意与救赎里,忘乎所以。 是他的私心让他在此刻无法开口,无处落脚。 是他,亲手摧毁了盛欲的爱。 还要再骗她吗? 不能了。 “我好恨你啊,江峭。” 恨他将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恨他怎么敢戏弄她的爱意;恨他此刻的沉默是对她最完整又残忍的否定。 恨自己事到如今还在给他机会, 还是不忍心、还是做不到说出一句刺伤他的狠话。 “算了吧,我们。”盛欲在这一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没劲。一切都是不具实感的荒唐。 于是最后。 她说:“你消失吧,江峭。” 那个瞬息,江峭在震诧里顿陷灰败。 他像站在峭壁上,一刹踩空,便堕坠入万劫难复的沉渊。渊底是空落森寒的漩涡,将他吞噬,让他湮没。 他还是,孑然一身的孤徒。 他的眸眼颓唐失色,那里不再有光。是他玷污了光。苍白嘴唇稀微颤动,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证: “你…是这样想的吗?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吗?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说一个字,盛欲背过身,在他们新婚之夜率先结束了这场本不该这般糟糕的谈话。 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江峭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当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才发现,邓正恒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足以听见盛欲的哭腔质问,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见邓正恒,江峭的身体飘摇了下,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 邓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轻轻挣开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点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在夜色里落寞走远。 家门开敞,邓正恒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复述出来。 盛欲狼狈地跌坐在沙发前,地面冰凉,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听到了,秧秧。”邓正恒知道,现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这个外公。 “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邓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过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达过六次,最后一次医生宣布现有治疗手段对他全部无效,我做了一辈子脑科研究,他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过错实在太低级。当年Herm13的项目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全权负责,第一代成品一经问世江诚中就死了,我试图钻空子,通过别的高层领导拿到注射剂样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着你爸等死好,总要试试才行。”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是你已经没了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失去父亲,所以我把还不具备临床试验许可的一代Herm13注射进你爸爸身体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临床试验需要排队申请,江峭的母亲在那时病情恶化,江诚中等不了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我更没想到,完美通过活体动物实验的药剂,用在人体……致死性竟然这么强。” 开启尘封的往事无疑需要勇气,黑暗的过去重新铺展在老人眼前,再一次诘问他年迈苍老的心。 他揉揉浑浊的眼睛,那里流淌不出悲哀,只剩忧愁的无奈空洞。 他继续说: “知道江诚中死因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父亲的生命不仅没能挽回,还在死前承受了大量的痛苦,我有愧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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