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翊突感一阵恶寒,心脏像是缺失了一块儿,她抱紧刚脱下来的外套,无知无觉地潸然泪下,直到泣不成声。 出租车司机,等待红灯的间隙,转回头友好地询问:“靓女,你这是怎么了?” 章翊抹了一把眼睛,掩不住颤抖,哽咽不止:“我手链断了。” “哎呀!我还当什么事!断了就重新再买过,湿湿碎啦!”司机师傅想当然地吃惊,甚至觉得这个乘客的言行举止无法理解,但还是耐心地给予劝慰。 章翊骤然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细枝末节,压抑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语无伦次:“师傅……麻烦你……调头,去中心医院。” 出租车司机莫名其妙,秉着顾客是上帝的宗旨,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行驶方向。 章翊拨出许常的电话号码,无法接通。无法接通。一遍又一遍。 彼时的许常,正在和宋子梁通电话,交待他帮自己请假,手续等他回公司上班补办,以及部门内的各种工作安排。挂了电话,他看了下时间,继续拨出电话,通话人是许送。 许送:“许九啊,你到哪了?” 许常:“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手术预约的是几点?” 许送:“下午两点。身体还好,各项检查已经全部做完了。” 许常:“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医院。你出来,我先带你去吃个饭。” 许送:“我有医院食堂的饭卡,随便吃点。” 许常:“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能正常吃饭。” 许送:“那吃火锅吧。” 许常:“医院门口等我,上下楼” 许送的手机听筒里突然传来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响,接着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嘟嘟嘟…… 许送突然意识到什么,回拨过去,对面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许送大喝一声:许九……她迅速掀开被子,套上平底鞋,疯了一般跑出病房,任病房里她请的家政阿姨心惊胆战地呆滞在身后。 烟尘四起的交通要道,光影和红色液体交织、重合。 一辆出租车四轮朝天地倒扣在道路中心,碎玻璃散向四处,柏油路上染黑一片,长长一段轮胎摩擦地面的痕迹,汽油嘀嘀嗒嗒地涌向地心,袭地的铁皮里渗出血液。 道路的另一端,一辆大货车散着白烟停止在瘪斜的护栏上,车灯线路流窜外露,坠着破碎的塑料件,堪堪停歇。 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人惊叫出声,有人劫后余生。 事故现场,支离破碎,混乱不堪。 许送跌跌撞撞地向着弟弟家的方向疯跑,她完全忘记了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待产的孕妇。直到她穿过人群,看到了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人。她双腿瘫软跪坐在地,下体接踵传来阵痛,一阵痛过一阵。 救护车上,许常的蓬松柔软的黑发,被血液染湿沾连在一起,衣服、裤子也已经被血液浸透。许送握着他血迹斑斑的手,不停地颤抖:“许九……许九……许九……你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啊。” 担架上的人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缓缓抬起眼皮,良久,双唇微张,发声却无音: “八……姐……” “章翊……” 许常闭上了眼睛,思维涣散,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发出声音。黑白交织的边缘,他想说:我的姑娘,她才21岁。 许送颤抖不止:“许九……许九……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现在就打,你别睡,你别睡啊许九。” 许送在手机跌落几次之后,终于翻到了章翊的号码。 许送:章……章翊,我是许送,你快来,快来,许九……许九……浑身都是血,都是血啊…… 拨不通电话的章翊,眼角还挂着泪水,突然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按下绿色按键,听着电话那边句不成调的哭诉,抑制不住冲那边咆哮:“你说完再哭,现在在哪?” 许送: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不是,到急诊了,你快来啊…… 章翊颤抖着挂断电话,哭着嚷道:“司机师傅,求求你,求求你,开快一点。” “哎呀,不是我不想开快啊!”出租车司机伸手指了指挡风玻璃道:“前面发生交通事故了,堵着不动,快不了啊。” “还有多远?”章翊望了一眼前方,心痛到窒息。 “这条路是最近的了,直行往前,大概还有五分钟的车程吧!”出租车司机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章翊掏出钱包,抽了一张人民币扔过去,大喝停车,她迅速地打开车门,一路向前奔跑起来。 章翊跑到抢救室前的时候,许送正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扶着公共座椅的椅背,大口喘着粗气。见到章翊,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跪坐在了地上,随即下体流出鲜红液体。 章翊心急如焚地看了看抢救室上方‘抢救中’的三个红字,吃力地扶起许送坐到了公共座椅上,跑向了护士台。 林筑安推着行李箱,站定在医院的大门口。他转了店,收拾完行李,等着夜色降临时就离开这个生活五年的城市。离开前,他想悄悄地再看一看爱了近五年的姑娘。他望着门诊台阶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坠入了悲伤的情绪之中。 剖腹产的术前签字,在医院同事的再三劝导下,同为医生的许送,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心智不清,根本没有权利为自己签字,只得给林筑安打电话。 林筑安靠着三楼口腔门诊的拐角处,正在思考要不要再挂个号当面说声再见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提示,他只感觉到一阵惊吓,以致于忘记了按接听键。难道是行踪暴露被发现了?现在是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吗? 铃声一直在响,响彻整个走廊,他连忙捂住手机话筒,做贼心虚地接起,压低了声音:“许医生,对不起,我这就走。” 许送:“你在哪?” 林筑安:“什么?” 许送:“你现在在哪?” 林筑安:“我在……嗯……我在机场。” 许送:“马上回来签字。” 林筑安:“签……字?签什么字?” 许送:“剖腹产手术。” 林筑安:“什么产?谁产?为什么要我签字?” 许送:“我产。你的孩子。” 林筑安:“你说什么???” 此时的许送,全身心都在抢救室里,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解释什么。加上腹痛难忍,她躺在产床上,拿着手术单,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马上。妇产科。” 约摸一个小时后,抢救室的灯灭,几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歉意地看向章翊:“请问,是许常家属吗?” “我是。”章翊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珠,慌张地望了一眼医生身后的抢救室。 “病人送过来的时候,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加上病人的原发病……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微微弯了一下腰:“请节哀顺变!现在进去送他最后一程。” 章翊急火攻心,踉跄着倒地,失去五感。 医生扶起她,耐心劝慰:“家属,请您节哀!” 抢救室里,一张床上,盖着白布。 章翊觳觫地走近病床,战栗地掀开白布,那张清秀俊朗的脸呈现在她面前。病床上的人,和平日里睡着的样子并无二致。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他的眉毛、双眼、鼻子、嘴唇、耳朵。她像是在触摸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她握起他冰冷坚硬的手,掌心和手背上干涸的血迹,颜色深红。她俯下身吻了上去。 她整了整他的衣领和头发,伸开胳膊抱了上去。她的脸贴着他的脖颈,凉寒的触感,冷的她眼泪直簌。她就这样抱着他,许久,许久。 最后,她吻了吻他冰冷中带着血腥味的唇,一丝不苟地替他盖上白布,就像替他盖上了被子。 那些寻常日子里,我们感受到的一反常态,从来不是平白无故。 我们总以为,明天过后还有明天。我们常常忘记,要依迹而循。 说了回来洗碗的人,早上一起出门的人,他可能再也不能回家了。 章翊记得许常所有的嘱咐,她掏出手机,拨出了欧远的号码。 欧远:“翊翊啊,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啊?吃中饭了吗?” 章翊:“欧远。” 欧远:“翊翊,你怎么了?声音听着不对啊!感冒了还是刚哭过?是不是许九那小子欺负你了?有什么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章翊:“欧远。许常,他走了。” 欧远:“走了?去哪了?我看这小子是活够了,他还敢离家出走不成?因为什么事?你告诉我!吵架还是什么?我跟你说翊翊,许常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固执,你别和他计较哈,两个人过日子,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一会我给他打电话。不行我飞一趟羊城。你别急,啊!” 章翊:“欧远。许常,他不在了。” 欧远:“你说什么???” 章翊:“车祸。十二点医生宣布的死亡。” 欧远:“翊翊,你别急,你别急啊。我这就订票过去。哦对,许送,许送她知道吗?先让许送过去陪你。” 章翊:“许送在生孩子。” 欧远:“你说什么???” 章翊:“欧远。我……我应该先干什么……” 欧远:“你别急啊翊翊。我马上过去。你是在医院吗?你就在那,哪都不要去,哪都不能去。一定记住了!” 章翊:“好。” 黎晓之从手中台上下来,刚脱下手套,正在洗手,手术室护士拿着手机跑过来:“黎大夫,您的手机一直在响,响了很久了,怕是有什么急事,你快接一下。” 黎晓之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继续洗手:“是我家那口子,他能有什么急事,等会儿的。” 手机声音停止后继续响起,黎晓之擦干手指,按下了接听键:“你有病吗?什么大不了事,要这样一直打电话。” 欧远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说废话,直接了当:“晓晓,两件事,你挺住。一,许九,两个小时前车祸离世了。二,许送,正在生孩子。” 黎晓之:“你说什么???” 欧远:“我现在在飞机上,马上要关机了,去羊城。时间紧急,机票你自己买下,咱们羊城见。” 黎晓之:“许天仙……许送……哎呀,你快去快去,和我废什么话,我马上订票。还有还有,翊翊,翊翊那姑娘呢?” 欧远:“在医院。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黎晓之:“我是问她怎么样了?事情论堆凑,还都是……” 欧远:“这正是我担心的。” 黎晓之:“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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