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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筠一看，窘迫地说道：“呃……宁宁，你爸开的不是这个。” 顾长青正看着报纸，闻言将脑袋从报纸后面缓缓挪了出来，老花镜反射着头顶的灯光，说话都带着一股雪茄味。 “小孩子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呗。” 顾诗筠皱了皱眉，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 算了，跟他们也解释不清。 徐曼华趿着拖鞋走过来，拿了个娃娃插嘴道：“女孩子怎么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就应该拿着娃娃，多软糯啊，你说是吧？” 顾诗筠抵着嘴角，不太愿意徐曼华太干涉女儿的想法，干脆直接把轰炸机玩具塞进宁宁的手里，说道：“就拿这个。” 徐曼华：“……” 哎嘿你这存心的，臭丫头。 于是，她放低了声音，逗着宁宁说道：“换一个，宁宁。” 娃娃有着粉色的小裙子，脸也胖胖呼呼，任谁见了都喜欢得紧。 见宁宁没有反应，徐曼华有又拿来一只彩色的毛绒兔子，“这个呢，宁宁？” 顾长青挑着眉毛，冷言道：“徐曼华，你是不是闲的，孙女喜欢飞机就拿飞机呗，搁这瞎起什么劲儿。” “哦豁！”徐曼华倔强回身，叉着腰问道：“她要飞机就拿飞机，那她要大炮也给她大炮啊？” 顾长青瞥了她一眼，又拿报纸挡住了脸，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徐曼华执拗己见极了，“哪有女孩子一天到晚跟飞机大炮打交道的，那都是男人干的事。” 她神神叨叨得争执不下，顾长青本就不耐烦，再一听这种观念，更加争辩道：“谁说飞机大炮是男人干的事了？人家花木兰不还替父从军吗？那我家宁宁女承父业也没什么问题。” 他扔了报纸，大步走过来，簇拥着母女二人往门外走，“走，我孙女要开战斗机，我这把老骨头就给她当靶子。” “……”神经病吧这老头。 徐曼华拦不住，只能原地哎哟，这老小三个，真是气死人了。 待出了门，顾诗筠才喘了一口气，连忙开车奔向机场。 浪费了一些时间，再加上军人优先通道，勉强赶上了程赟出机场大厅。 他没穿标志性的军装，只着了一件厚实的飞行外套，唯独推出来的行李箱罩着“东部战区空军”的字样，与大厅正中央两名执勤的武警互相敬礼之后便径直朝顾诗筠这边走来。 然而顾诗筠依然站在接机口翘首以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早已站了一个人。 偏偏的，宁宁发现了他。 她不过三岁多，却老练有成，不吭不响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照着刚才程赟与武警敬礼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大队长好！” 奶声奶气的，气势却不小。 顾诗筠一听，本还在找人的紧绷感觉瞬间就降了下来。 她回头，就见程赟诧异地看着女儿那套敬礼的动作，仿佛刻进了肌肉记忆力里般熟稔入骨。 “宁宁，这是你爸爸……” 又认不出来了吗？ 然而宁宁依然固执己见，只盯着程赟手里那件迷彩的行李箱，只字不语。 程赟无奈，只好顺着她的意，将行李箱放下，然后与她目光相对，认真地回敬了军礼。 宁宁这才放过他，伸开双手道：“爸爸。” 有个性。 估计以后也不好对付。 顾诗筠笑了笑，问道：“我找了好半天都没看到你，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我们了？” 程赟一手抱着宁宁，一手提着行李，说道：“我在大海上打浮靶都只需要一眼，找你还需要花时间吗？” 哎哟，还挺嘚瑟的。 不就是视力好吗？不就是观察力好吗？不就是侦查力好吗？ 不就是…… 说不上来了，好像哪都挺好的。 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因为入夜，宁宁已经睡着了。 顾诗筠将女儿安置好，便关上了小房间的门。 看着满地的飞机玩具和精致的战斗机模型，程赟喜忧参半地问道：“她平时就玩这些？” “不然呢？你女儿你自己不清楚吗？”顾诗筠把他的睡衣递过来，“去洗澡吧，我已经洗过了，在床上等你。” 她自然而然地说着，神色不变语气亦然，仿佛并没有察觉这句话有什么歧义。 程赟微微眯了眯眼，接过睡衣说了个：好，等着。 可顾诗筠依然似有所想，见他转身朝浴室走去，忽地喊住他道：“哎，老公……” 程赟闻声止步，回头道：“怎么了？” 她头低着，嘴角是反复摩挲出的口涎，脸上是久别重逢的踧踖不安。 然后，缓缓伸出手，嗔怪道：“抱一下。” 少见她这种依赖亲昵的模样，程赟陡然一愣，反应了两秒才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顾诗筠把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反复揉搓，揉着揉着，像是要揉碎了，揉进了心里。 又是小半年不见，每次再见面都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局促和尴尬。 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总带着一份若即若离的客气。 抱久了，心跳和呼吸的交织缓缓吐露殆尽，见她磨磨唧唧欲言又止，程赟才慢慢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她点头如捣蒜，“有。” 此时夜已深，窗外灯塔的闪烁红光，但城市污染太大，看不清有多少颗星星。 突然之间，她很想数星星，就像四年前，穿过云层的终点，数那3100颗亘古不变的星星。 程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 盘山的路宛如一条卧龙慵懒而上，在竹林汇聚的山涧之间流淌着清泉的回声。 夜晚上山，沿途的行道树仿都冠上了月光的斑驳倒影。 “爸，宁宁睡着的时候，你把她被子的搭扣给扣上，要不然她会乱踢。” 顾诗筠嘱咐完，便将手机放回包里。 路过半山腰的那家小餐馆。 换了老板，打卤饭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不过好在何老板还在。 他指了指码头的水上飞机。 “多久没来了，想不到吧，我还健在呢。” 浮筒随着湖面的波浪起伏，将飞机呈现出半船半机的一种视觉差异感。 顾诗筠好笑道：“何老板，哪有人说自己还健在的？” 何老板撒手轻嗤：“没，去年身体不好了，躺医院躺了半个月都给我下两次病危了，结果没成想啊，阎王老子放我一马。” 顾诗筠懵了一瞬，下意识去看程赟，见他好似知道，实在是过意不去地扯了扯嘴角道：“不好意思啊，何老板。” 何老板不以为然。 他眯眯笑着将钥匙塞给程赟，然后问道：“你是下个月跟你老公随军吗？” 顾诗筠解释道：“我情况比较特殊，我要先去南城军医大学读博，然后再安排工作。” 何老板诧异地看着她，醍醐灌顶般倒抽一口气，转头问道程赟：“可以啊，你老婆有野心，她要的是部队里的工作啊？” 程赟抵了抵下颌，不置可否地阖了阖眼。 何止啊何止。 她想要的，可是医疗救护机空运医疗队的工作。 “行，祝你们顺利。” 何老板没再多问，走走停停地送他们离开码头，然后做了个一路平安的动手势，又附赠了一个“鹰爪”。 程赟一看，遽然沉黑了脸，隔着半开的窗户送了他一句国骂，再加一个“滚”。 何老板讥诮大笑，“哈哈哈……”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然后掉头就走。 水上飞机缓缓前行，掠过湖面的波澜倒映着天空繁星的绚烂，后视镜里还能看见何老板笑得抽搐的背影和程赟那张阴沉沉的脸。 顾诗筠好奇问道：“刚才什么意思呀？” 程赟闷声不语，但眉间的阴霾仿佛还在云端踌躇，就这么不退不散。 待飞机呜呼起飞之后，他才调转机身朝北飞去。 “那是F1G飞行大队的起飞手势，鹰爪的意思是狩猎愉快。” 顾诗筠恍然， 原来如此啊…… 呵，狩猎愉快。 那这何老板还真是喜欢虎口拔牙，这么挑衅的手势居然当着一个歼-2S王牌飞行员的面做出来，如果不是老相识，指不定何老板已经被他一脚踹水里去了。 她不觉哂笑，若有所思了片刻，问道：“那你们飞行大队有什么特有的手势吗？” 程赟看了她一眼，将机舱内的光线调暗至与夜色一致，问她：“你猜呢。” 顾诗筠抿着唇，仔细想了想曾经见过他起飞时的画面，“你每次起飞都是一大堆手势……” 她形容不了，举着两只手左比划右比划，“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一个都不认识。” 她模棱两可地比划完，脑袋一歪，等待着他的回复。 程赟忍住没笑，眼神却透露着一丝戏谑，“你这几个动作，没一个是对的。” 他说完，随口形容了几个手势动作，比如摇手示意推动节流阀，两手一起挥示意开车离开机库进入跑道，最后起飞会互相敬礼。 “我们和战机起飞指挥员基本上不会用无线电交流，全靠手势指引。” 顾诗筠大致了解地“哦”了一声，思忖道：“那跟民航一样啊，也是全靠手势。” 程赟说道：“因为发动机声音太大了，面对面说话都根本听不见，所以只能用手势了。” 他笑着转头看她，腾出一只手做了个类似于开-枪的动作，“比如这个，我们进行近距离空中编队的时候，就是长机让僚机离开的意思，而如果是舰载机的话，就是可以起飞的意思。” “这样啊。” 顾诗筠似懂非懂，默然听着又将脑袋转向了窗外。 程赟挑着兴趣问她：“你们做手术的时候，有这种特殊含义的手势吗？” 啊……？ 顾诗筠一听，先是眨了眨眼，话到嘴边几次都咽了回去，才掀起眼皮忍俊不禁道：“没有啊，我们可以直接说话。” 巴掌大的手术室，都围在一起，安安静静的。 再说了，外科大夫做手术的时候恨不得长八只手，哪来手再做什么手势。 程赟蓦地反应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自己问了个近乎于白痴的问题。 他抬手放到嘴边，笑着清了清嗓子，待飞出这片低矮的云层，才指着远处的星光闪烁道：“今天的织女星很亮。” 顾诗筠抬眼去看，却哪成想刚一抬眼，程赟就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找个机会，一起去一次西藏？” 顾诗筠愣住，“西藏？” 程赟肯定道：“对。” 对，就是西藏。 那个与古圭拉分了一座山脉的洁净圣土，那个被经幡吹拂出喃喃诵音的地方，也是他们曾经隔山翘首以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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