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把这个喝了。”江煜坐下后,在她面前放了一盅汤,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哦。”黎千暮把汤盅往身前挪了挪,打开盖子,见里头浮着少许药材,沉吟几秒,正想重新盖回去,手腕却被握住。 江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凉凉地吐出两个字,“喝了。” “行吧。”黎千暮配合地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中药的苦和油脂的腻混杂在一起,味道不是很美好,但她没表现出来。 小彤在一旁看着,表面云淡风轻,内心风起云涌。 她又获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江医生和黎老师的关系不仅是熟悉那么简单。 “你回去的时候艾阿姨状态怎么样?”自江煜来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贺林深这时却开口了。 江煜敏锐地捕捉到“回去”和“艾阿姨”两词,握杯的手顿了顿,眸光微闪。 “医生说比之前好转了许多。” “那就好。” 黎千暮小口喝汤,隐隐觉得周身萦绕着一股低气压,偏过头,见江煜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脸上掠过,默默将汤汁咽了下去。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江煜会不会误以为她把去伦敦的消息告诉了贺林深? 心里想着事,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从餐盘中随意夹了一块肉,正要往嘴里送,就听到两道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 “哎,别吃!” “是姜。” 黎千暮及时止住了动作,看了一眼筷子夹的那块“肉”——大小适中,颜色偏深,和其他肉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哪块是姜。 她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余光下意识往身旁瞥去,见江煜半倚着靠背,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不由得被水呛了呛。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江煜放好餐盘后便转身离开。 黎千暮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迈开脚步,朝他追去。 “江煜。”她上前攥紧江煜的衣袖,因跑得太快,气息不免有些急促。 江煜回头,眼眸微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事?” “贺林深的老师是我妈的医生,他知道外婆去世的日期,要去伦敦的事我没和他说过。”黎千暮挑重点解释道。 江煜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幅度很小,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他目光下移,落在黎千暮的因用力而发白的指尖上,抬手轻轻拨开,淡淡道:“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感受到江煜语气中的疏离,黎千暮神色微怔,半晌,闷声说:“我怕你误会。” “为什么怕我误会?”江煜细细观察眼前人的微表情,继续追问。 黎千暮偏过头,没说话。 “千暮,好好想想原因,我给你时间。”江煜揉了揉她额角的发丝,语调和缓,却莫名让人心里空荡荡的。 黎千暮听着走远的脚步声,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指尖,思绪飘到几分钟前。 江煜拨开她手的那一刻,她深切体会到了心脏下坠的失重感。 黎千暮捂住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瑞景的设计图只剩一个结尾,她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黎千暮没有像以往那样工作到太晚,一到下班时间她就去宠物医院陪黎小满,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穆之洲也没管她,握着手机敲击键盘,似是在和谁发消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左右。 黎小满的情况在肉眼可见的变差,原先它还会在掌心撒娇,可随着时间流逝,黎千暮到医院时,它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着睡觉。 她知道,是时候放手了,再拖下去黎小满只会更痛苦。 午休时间,黎千暮穿上外套,走到后院,想给宠物医院打电话,可没想到对方却抢先一步,先给她拨了过来。 黎千暮扶着长椅,隐隐猜到了什么,指尖微微颤抖着,摁下了接通键。 “黎小姐,您的猫在十分钟前丧失了生命体征,节哀。” 她听着另一头温柔的女声,喉咙紧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逸出了一个“好”。 挂断电话后,黎千暮呆滞地站在原地,眼前蒙上一层水雾,手牢牢握着椅背,仿佛一松开就会瘫软在地。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她愣怔地想。 突然,肩膀上传来一枕疼意,她被力道带着转过身,目光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眸,那眸中夹杂着慌乱和心疼……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 黎千暮想着,就感到脸颊有些湿,一滴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止也止不住。 “江煜,”她缓缓开口,“刚刚医院那边对我说……”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逼你。”江煜单手抵在她的后颈处,语气中满是自责,“我陪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江煜光看背影就知道黎千暮在哭(这段没从他的视角来写,可能从文字中看不怎么出来,就在作话解释一下。)
第62章 浴室 他们又去了那家宠物医院, 只不过这次到时,黎小满已没了体温。 黎千暮抚摸着它冰冷的身体,低声道:“过了这阵子我就带你去找外婆, 别害怕。” 她在火化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全程表现得很冷静。 “它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穆之洲双手插兜, 站在一旁,淡淡开口。 “好, 谢谢。” 不痛苦就好, 黎千暮心道。 处理完黎小满的后事, 她任由江煜拉着,上了车。 她偏过头, 静静地看着窗外。 虞城的街景在眼前一闪而过,却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到公寓楼下后, 黎千暮机械式地解开安全带, 想要下车。 “千暮,”江煜开口叫住她, 眸色被担忧的情绪浸染, “今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 “我真的没事。”黎千暮轻声道,昏暗的光线包围着她, 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江煜没听她的,下车绕道副驾的位置, 打开车门,定定地看着她, “等你睡着我就走。” 黎千暮见他态度坚定,也没什么力气挣扎, 就随他去了。 “先在沙发上坐会儿, 我去帮你倒杯水。”黎千暮脱下外套, 挂在玄关处,正要转身去厨房,就被拦住。 “你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江煜拉住她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眉头皱了皱,当下握住她的手。 更冰。 黎千暮挣脱开,解释道:“我本来就手脚冰凉。” “你以前哪有这么冰?”江煜说这话时语气有些生硬,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把态度放软了些,“去洗个热水澡缓缓吧。” 黎千暮“嗯”了一声,拿着钥匙朝卧室走去,路过猫窝时她的眸光颤了颤,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趁给浴缸放水的空档站在镜子前卸妆,手下的力道不由地有些重,脸颊细嫩的皮肤被擦得泛起了红。 黎千暮轻微地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没管脸上的红痕,慢条斯理地解外衣的扣子。 她把换洗的衣物扔到一边,走到浴缸前,俯身试了试水温。 冷热正好,她先将小腿没入水中,随后整个人躺了进去,周身被温热的水包围着,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先是外婆,现在又是黎小满。 短短几年间,他们接二连三地离她而去,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黎千暮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像往常那样,顺着浴缸内沿下滑,将整个人沉进水底。 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莫名地,不想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就这么呆着吧,她想。 厨房里传来“噗噗”声,空气中还飘散着大米香甜的气息。 江煜用冰箱里仅有的海鲜熬了一锅粥,他就着勺子尝了尝,觉得咸淡刚好,便关上了火。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黎千暮回房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分钟,而她还没有出来的迹象,沉吟片刻,还是推开了卧室门。 卧室整体风格与客厅一致,仅保留了必要的家具,床单是毫无点缀的白,窗帘则是沉闷的灰。 江煜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他走到卫生间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低声道:“我熬了粥,洗好就出来吃。” 话说完几秒,门内依旧安安静静,无人回应,也听不到淋浴的水声。 江煜皱眉,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阵慌乱,他接着敲了几声,见里头还是没有动静,便拧开把手,推门而入。 门内的画面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江煜僵在原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令他血液倒流的恐慌。 黎千暮近乎全身都泡在了水里,仅露出眉眼的部分,她不知以这个姿势呆了多久,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意识也处在不明的状态。 江煜很快从僵直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从架子上抽了一条浴巾,裹着黎千暮,将她一把抱起,让她平躺在浴室的地板上。 没有意识、没有脉搏、没有自主呼吸…… 江煜从未如此紧张过,他手掌交叠,用力按压黎千暮的胸骨交界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所幸,在他按压到第十次的时候,黎千暮咳了两声,偏过头将胸腔内积得水悉数吐出。 她咳得全身泛红,眉宇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江煜将她抱进怀里,手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后颈,心中的后怕快要让他无法呼吸。 黎千暮的意识渐渐回笼,睁开眼,感受到脖颈间传来一阵疼意,她眉头微蹙,轻轻拉了拉江煜的衣摆,闷声说:“好疼。” 江煜的手掌依旧抵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力道轻了些,急切和愤怒的情绪染红了他的双眼,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也知道疼?黎千暮,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千暮知道他误会了。 也是,谁会在泡澡的时候潜到水底憋气,结果被水呛得失去意识呢? “我没想自杀,”她说得直白,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江煜抱她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便解释道,“我只是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 江煜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对上她的眼睛,似是要从中辨明真伪。 “真的,我从来没想过死,”黎千暮褐色的眼眸被雾气沾湿,她神色认真,缓缓开口,“对不起,吓到你了……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下次不准在洗澡的时候打瞌睡。”江煜再次拥她入怀,手臂越收越紧,以此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黎千暮埋在他的颈侧,点了点头,一阵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觉得背后空荡荡的。 隔着一条浴巾,黎千暮感受到身前人炙热的温度,脸瞬间红了,闷声道:“江煜,能不能……让我起来穿个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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