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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对象是原副校长老陈，老陈的教学成绩瞩目，但能被张主编选为首辑人物是因为老陈阻止了班上的一个贫困生自杀，并偷偷资助他两年直到高考结束。 这名学生被沿海一所名校录取后，将感谢信公开发布在学校信息墙上，老陈由此上了一把热搜。 现在他已经从副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顶着个工会主席的闲职，书还在教，主动要求一个人拖三个班。 到办公室门前时，透过玻璃窗就看到有位矮胖小老头正背着手踱来踱去，一步一点头。 身上穿着一件中式缎青长褂，鼻子上架起无框眼镜，假发片用得不熟练，西荞稍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头上明显的分界线。 老陈见到他们时停下踱步，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过来。 “孟西荞！” 老陈先指着西荞叫了一声，然后才过去拍黎霁尘的背。黎霁尘是国际部的，管理和规矩没有那么严格，即使是和这样严肃的老师相处也更轻松。 他二人寒暄起来，老师见到多年前教的学生，总是想通过揭露学生过去的糗事来拉近距离，门卫说她走私鸡腿这些，西荞还能跟着笑笑。 可是和初恋男友一起听当年约会被抓包的过程，她却感到一阵阵的尴尬，后背微微发起热来。 孟西荞连忙打断他们，提醒说今天可是来办正事的。 正式开机拍摄，先取材几个人物最常活动的场景，办公室、教室、荣誉墙还有操场。 西荞跟着镜头走过一遍这些场景，被熟悉却陌生的感觉攫住。 偶有高中生抱着书路过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十六七的光景，穿着统一的白底滚红边上衣和黑色裤子，千篇一律的沉闷。 于是只能在发型上下功夫，在不能染烫的规则之外，使劲搜罗美丽的发卡。 在不需要孟记者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偷偷看路过女生的发卡款式。 其实今早只是做资料采集，和老陈说下午来接受采访就行，但他坚持要陪，于是蒋飞提议干脆把下午的计划挪到上午来拍。 原本计划耗时整个白天的拍摄，被压缩在一个上午完成。 结束时老陈一手扯上孟西荞，一手招黎霁尘过来，说要合照。 拍照时西荞对着镜头，露出了标准的八齿微笑。 临走时黎霁尘和蒋飞在整理东西，西荞正要去帮忙，老陈想起什么似的，放低声音神秘地说：“记得我以前抓过你俩早恋那事不？” 过去了那么些年，西荞还是下意识寒毛直竖，“哪能忘了，您差点给我全校通报。” 老陈凑近了说：“要不是顾津南来求情，我早叫你家长了。” “喂喂喂，你发什么呆呢。” 卫洲不满地用筷子敲在碗边。 顾津南脸上浮光，“刚刚捡了个人情。” 孟西荞发消息过来，说：今天在晏高加班，老陈把你求情的事告诉我啦，那么大个人情竟然忍得住不找我还？ 后边配着一个鞠躬的表情。 孟西荞被副校长抓包的那天，他趁课间折去实验室拿落下的课本，实验楼晚上灯是全熄的，楼道静得很，走得越快步子越轻。 到一楼时，偏眼看到另一边楼梯口下有两个人影叠在一起，沾着前面一栋教学楼的灯光，他认出了孟西荞的红色围巾。 时值寒冬，顾津南感觉连骨头缝都在往外冒寒气。 他抬脚没走几步，就遇到陈副校长，他鬼使神差地告诉他物理实验室的门没关。 门确实没关，但顾津南平日并不在乎这些细节。 晚自习的第一节才过两分钟，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飞舞，他满脑子都是孟西荞被抓包后委屈的模样，悔意在脑袋里旋转，一会儿又在五脏六腑里爬动，四十分钟里他一道题也看不进去。 一下课就往老陈办公室去，果不其然到窗口边就听到他大着嗓门在向别的老师说这件事。 “以前就是管这帮崽子太松了，在校园里面就拉起手，像什么话！这次抓几个典型通报，我看以后谁还敢！” “笃笃笃” 顾津南象征性地敲门，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陈副校长对着这位霸榜市第一的尖子生，脸色陡变，笑得极和蔼可亲。 “津南啊，有什么事？” 他放低声音说，能不能别罚孟西荞。 * 害得孟西荞被抓包这事十年后竟然落他一个人情，而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将前因告诉她，丑陋的嫉妒心埋藏起来就好。 卫洲忽然问：“西荞在哪？” 顾津南说：“她今天加班。” “跟谁？” 顾津南疑惑地觑他一眼：“跟她同事呗，我怎么知道。” 卫洲欲言又止：“多笑笑，我怕你待会笑不出来。” 顾津南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子：“GC暴雷了？” 卫洲说：“那倒没有。” “所以？” “你别打听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顾津南看他僵着表情，劈手夺过卫洲手机，入目是备注“老陈”发的一条朋友圈，配文：学生们都出息了！ 配图是一张三人合照，头发稀疏的老陈背着手站在中间，左边是笑得正欢的孟西荞，右边那人面孔久违。 顾津南眼皮眨也未眨，不无厌烦地攥紧手机，又觉胸腔堵塞，调整了几下呼吸也没法拯救这难耐的闷胀。 还以为这种感觉已经被踢出记忆，此刻却是再清楚不过地又感受到了。 卫洲在一旁干笑着说：“你现在更宁愿是GC暴雷了吧。”
第25章 难舍 学校那边收了工, 西荞一刻也没耽误就往家走。 蒋飞挽留一起吃东西，她还是拒绝了，懒得分出精气神去陪人吃午饭。 黎霁尘止住蒋飞, 平静地说：“她累了, 现在只想回去睡午觉。” 孟西荞投去感激一瞥, 顺带把表递到他跟前：“黎导, 对贵重物品能不能上点心啊？” 黎霁尘一笑：“是我疏忽了。” 提着在街边打包好的馄饨回到雁园，西荞正低着头回主编的消息，视线里忽然出现一抹碍眼的黑色。 抬眼看去，是熟悉的半边车屁股。 “笃笃笃” 食指骨节敲在车窗上，驾驶位上的人忽然扭头看来, 眼里跳出惊讶。 西荞手搭在车窗框上，“你在这干嘛呢？” 顾津南盯视得太专注, 视线像蛇一样把人缠着, 西荞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问得莫名其妙：“你回来了？” 西荞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确认没什么异样：“没有，站在这里的是鬼。” 顾津南扭起嘴角：“鬼也吃馄饨？” 西荞驱动脚步往前走了, 后脚跟着人，喋喋不休的。 “没吃午饭？” “你中午就吃这个啊。” “没吃别的去？” 西荞把馄饨挂在他手上，“哪来的别的。” 自己径往厨房里拿碗筷。 她弯腰往消毒柜里拿碗筷时，想起什么似的，又踮起脚从橱柜上拿下一套没拆包装的餐具。 蕾丝金边裹白瓷盘，配着同样精致的筷子和勺。 西荞把勺子拿出来, 洗完后在他眼前一晃, “漂亮吧, 我同事送的生日礼物，好东西还是要多用。” 顾津南拆塑料袋的动作顿了一顿, “去年你过生日那会儿我不在晏宁，欠你的礼物忘补了。” 其实他们没联系的这些年，互相欠着好几份了。 西荞只是眼珠一闪瞥了一下，没说什么，顾津南立刻从那一闪中读出心虚来。平日这会儿，早就理直气壮地让他补送生日礼物。 她拿了勺又忘了杯，来回穿梭在餐厅和厨房之间，脸蛋一晃一晃地从他眼前掠过，叫他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以为她真是在为和黎霁尘重新联系的事儿心虚，顾津南心底泛着怏怏不快，到底摁捺住了没表现出来。 西荞低头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抬过眼，睫毛低着几乎要垂到眼睛里去。 顾津南声音依旧很低，却比平时冷静，“今天还加班吗？” 西荞抬眼，瞧了他几秒，才回答：“今天不做劳模。” 顾津南定睛含笑：“好。” 问他到这里来干嘛，顾津南眼望窗外回答，“来看看进度。” 以为他说的是翻新的进度，西荞问：“看完了？” “看完了。” 眼神在说看完了还不走？ 顾津南却当没看到。 “我能不能蹭几个馄饨？” “不能，我还吃不够。” 他打眼仔细瞧了瞧份量，笃定说：“你吃不完的。” 西荞吃到三分之二的量，果然一口都不愿多吃了。推到他面前，尽管由他蹭去。 看着人吃下最后一个馄饨之际，她当着人的面打了三个哈欠，显示出十足的困意。 “我好困。” “好。” “我要上楼睡午觉了，邻、居。” 后边两字是咬出来的。 没有眼力见的邻居纹丝不动：“午安。” 临上楼前孟西荞还是忍不住了，质问他怎么还不走，顾津南脸上笼着乌云：“临时听个线上会议，蹭一下你家的wifi。” 西荞的脑子被困意搅成浆糊，但还是撑住了说：“随你，小点声。” 顾津南点头：“我不说话。” 西荞一沾枕头，困意立即劈头压来，一觉睡到半边粉墙都给夕阳照成黄金色，做了半个梦，梦里在采访一位酸奶品牌厂商。 踢踏着步子下楼，顾津南还在客厅里，架起腿闲闲靠在沙发上，腿上摊着一本书，显然是无聊了。 人的精神却是很足，把视线往她身上射来。 西荞随口一问：“听完你的会了？” 顾津南颔首，眨也不眨：“嗯。” 因两人是极熟的，她没多说就换鞋要出去，顾津南忽然直起身子，就那几步路也用上“追”的速度。 “你去哪？” 西荞挑起一边眉，“我要喝酸奶。” 顾津南板着的两腮放松下来，“我跟你一起去。” “我又不是小孩，你要做我的保镖吗？”扭开门锁时偏头一笑，“看家啦，我到便利店买了就回来。” 顾津南为那“看家”二字，心神愉悦起几分来，顺着应了，也不忘问：“多久回来？” “快的话五分钟，慢的话……” 他眼神一冷：“慢的话？” “八分钟啦。” 西荞出门去了。 墙上的挂钟红木框里嵌着白脸，外露的齿轮部件像巨人掉落的眼珠，正灼灼和他对视。这是西荞爷爷在国外淘回来的物件，用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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