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南不由自主地跟着秒针走,一会儿又挪开目光,可注意力怎么也拉不到眼前的屏幕上,意识一直绕着时间不放。 分针走到第十步,门外边还没有任何动静,阶沿下的蟋蟀都闭嘴了,更遑论有脚步声。 他往后挪腾凳子忽然站起来,决定出去看看。往门边迈了几步,猛然停住了。 从院子里传来栅门“吱呀”开合的声音,顾津南放松下来,后脚跟才实实踩在橡木地板上。 孟西荞怀里抱着一堆物资,单脚踢开门,见他松一口气般站在客厅中间,不客气地努嘴:“很重。” 两大塑料袋转眼落在顾津南怀里,他背对着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你不是说慢的话也就八分钟吗?” 西荞手撑在墙上换鞋,“正好碰到附近的补习班下课,小孩儿买东西排了一长串队,我去了很久?” 由着他莫名其妙的这句,西荞打眼往挂钟上看。 “发条好像松了。” 老物件质量是好,但也避免不了修理的需要。 西荞脱了鞋两步踩上凳子,站在桌子上捣鼓那挂钟。 顾津南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的视线正好和西荞的腰平齐,略略往下一垂,见到她牛仔裤上有许多坚硬细短的黑刺。 西荞这时拧紧了发条,且扣紧后盖,正要从凳子上下来,腰被他下意识钳住。 “别动。” 她低头看他从自己的牛仔裤上往外揪东西,神情颇认真。 “干嘛?” “你走侧门小路回来的?” “嗯。” “裤子上全是鬼针草,雁园现在是没物业了吗。” “侧门早不让人走了,杂草长得老高。” 西荞站在凳子上垂眸,目不转睛看他把鬼针草的刺一根根从自己裤子上揪下来,扔到垃圾桶里,如此反复。 余晖从窗外一股脑横扫进来,给人塑上金边。 明明不算晒,她仍觉空气烫得像融化的铁水。 整个过程里,连呼吸也不敢用力,生怕搅散此刻的静谧。 “好了。” 顾津南退开两步,示意可以下来了。西荞往下踩凳子时,极力稳住动作才不至于跌倒。 晚饭叫的是外卖,门铃响时来的却是顾津南的助理,一边提着吃的一边提着文件袋。 “有很急的文件需要顾总过目。” 西荞向着他:“怎么不回你办公室去过目?” 顾津南:“待习惯了,懒得走。” “才几个小时啊就习惯了。”她嘴上揶揄着,实际却不甚在意,“随你。” 自顾自坐下来吃东西,招呼着助理一起,人真是来送东西的,一秒也不多待。 西荞对于顾津南在这里赖了大半天的行为,没有多好奇一句,平时应酬个饭局都觉得耗尽精力的人,在有他的空间里却十分自如。 晚餐餐食照例由顾津南张罗,他俩人在一处时,总默认这些琐事甩在他头上。 西荞双肘支在桌上,看顾津南用水果刀起开葡萄酒的软木塞,有几星点软木屑落在桌上,她用手一刮全拂走了。 “为什么喝酒?” 顾津南声音里有故作的镇静:“友商送的好东西,带来一块尝尝。度数很低,如果你不想喝也没关系……” 西荞忽然举起两对银质高脚杯对着他的脸,板着面孔说:“顾津南呢?” “嗯?” 西荞说:“你被夺舍了。” 说着晃了晃手腕,假装手上的杯子是照妖镜。 顾津南由那银质杯壁上照出的影看了一看,发现自己的表情不十分自然,像被拼接起来的。 “大概是今天下雨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西荞把酒杯放在桌上,突然想起似的轻轻摇头说:“你别不是有事求我吧?” 顾津南放下水果刀,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看来,“我就不能是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出发点,单纯找你吃顿饭吗?” 西荞举着杯子贴近唇边,掩住了不露齿的一笑,“两顿了。” 顾津南点燃一次性酒精炉,炖牛排沸腾的热气由锅里直窜出来,弥漫了半间屋子。 望着那股热气,微笑着说:“蹭你几颗馄饨,还你这样一顿。” 西荞手里使叉夹出一块已煮软的牛肉,懒洋洋抬眼:“吃完干嘛?” “看文件。” “什么时候看完?” “直到你要去睡觉。” 一锅热气往人脸上乱拂,吃了没几下就觉得额头上要冒汗珠,她起身打开窗口放凉风进来。 折身回去时,自己面前的白瓷碗里盛了大半碗浓厚的牛肉汁。 也懒得去细想刚才他那话了,就着肉汁泡了一大碗米饭送下肚。 在小腹传来微胀感之前,两人没说一句话,任沉默如刚起新月潜入房间。 西荞几次捕捉到他抿唇的动作,任他欲言又止几次也不问。管他想问什么,继续别扭去好了。
第26章 巧?不巧 A4纸页翻动的声音久久统治着客厅, 他二人一个端坐一个歪躺,各做各的事。 西荞烘鱼干一样躺着,拿了顾津南下午从书架上捡来看的书, 是她逛书店时随手买的。 前头看得津津有味, 七十页以后越翻越无聊, 连前边内容也忘了。及至偏头一看, 白炽灯给人照得白花花的,仿佛鬼怪精魅。 西荞把书扔了,伸直脚正好能够到他大腿边,于是用脚尖将人推了一推,笑说:“你是哪里来的鬼?” 顾津南眼睛还黏在文件上, 声音沉静:“来索命的。” 西荞指头点点自己:“那我呢?” 他两眼上下扫描过来:“饿死鬼。” 西荞的脚尖还是有一下没一下敲在他大腿边,顾津南下半身僵如雕塑不动。字是一个都看不下去了。 偏头往窗外瞧, 已有浓厚月色照出前边几栋人家的屋脊影子, 早上铺天盖地的铅云已全消散。 她想了一会儿说:“索命鬼……索谁的命?” 顾津南斩钉截铁:“你。” “为什么?” “除了被你气死,大概没有别的死因。” 西荞脚上的动作停住:“我气什么你了!” 顾津南没说话。 西荞一骨碌坐起来往他肩头凑,重复问:“我气你什么了!” 顾津南扭头看着她, 眸子下翻卷着几道无声波澜,“对啊,你气我什么了?” 西荞感觉到他笔直视线,耳根有些发热。两个深呼吸的时间里,决定不配合他打哑谜。 只说:“我是蛔虫吗,我哪知道。” 原先打算提一嘴黎霁尘和台里有合作的事, 在这样审问的氛围下, 却是不愿说出口了。 顾津南收回视线, 身子往后一仰,“倒宁愿你是只蛔虫。” 西荞把脚尖悬点在地上, 慢慢穿上软底拖鞋:“我是饿死鬼,累死鬼,马上就要上床补觉鬼。” 顾津南看她今天确实不会再出门了,往门口去,临走前掉头回来问:“明天你干嘛?” 西荞呆立在灯下:“去看我妈。” 顾津南坐在车里,直到眼前小别墅灯全熄了才叫司机驱车回公寓。 几近午夜,一路上只有稀稀落落几辆车驶在前面。他竟在雁园赖了那么久,只为确定一件事:孟西荞没有和别人在一块。 回程路上又下起雨来,时大时小,把人的困意都勾出来。挺着精神大半天没休息,困得一路阖眼。 到酒店大堂时,懒得拐大弯去乘专属电梯,就在一对夫妻身后站住了,塌着肩等电梯。 后面有两对脚步响,说话人操着申城的口音,顾津南双腿正像给铅灌满了,忽然挪动不得。 两道目光在电梯门镜里相接,他困意霎时被打散,身后的人率先放出微笑。 是黎霁尘。 顾津南直视过去,却是用面无表情回应那笑。 黎霁尘走到与他平齐处,仍看着镜子说:“顾总,好巧。” 顾津南轻笑了一声:“你挑我家酒店住,哪里巧了?” 蒋飞把两人来回看,出声搅散沉重的空气:“霁尘,你熟人?” 黎霁尘语气玩味:“西荞的熟人。” 顿了顿又说:“我的老同学。” 顾津南插着兜:“老同学什么时候回国的?” 黎霁尘说:“也是一年前。” 且把“也”字略加重了。 蒋飞是个自来熟的,正要和人问好,适时电梯门打开,前面的夫妻发出不耐烦的催促声:“你们还要不要上去?” 顾津南没应声,放重脚步往专属电梯方向去了。 蒋飞“嗬”了一声,满面好奇:“你这老同学不怎么好相处啊。” 黎霁尘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远去的男人背影,语气平淡:“上去了。” 顾津南匆匆迈着困乏脚步,抑制体内油浇一般的窒息感,粗暴甩上门。 四肢明显倦懒,意识却被胸口乱窜的闷气踢打得十分清醒。 机械地挪动脚步到卫生间洗漱,牙刷往嘴里一横,一股淡茉莉香在口腔里散开,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他把着牙刷,上下动了动,嘴里泡沫越来越多。 孟西荞那晚说来给合作方送东西,合作方是黎霁尘? 两人在酒店见过?见了多久?说了什么?顾津南觉得再这么想下去,心中疯长的怨气会把他淹没。 神思闪动间,电话已经拨了出去,连忙吐清嘴里泡沫。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sorry……” 她大概睡着了。顾津南吁出一口气,冲好澡后出来,口里干得沙沙作响,也不管已经刷过牙,从冰柜里拿出冰镇威士忌咕咚灌下几口。 铃声忽然从听筒里跳出来,迟滞地拯救房间里过度的沉寂。 电波将她疲倦的语调送至他耳边:“什么事?” 顾津南放缓语气:“我吵醒你了?” 那头似乎翻了个身,“没有,本来也没完全睡着,中午睡多了。” 没听到回应,西荞又“喂”了一声,问:“你回到了?” 顾津南一肚子想说的,临了只蹦出一个“嗯”。 “那你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西荞。”半晌又重复一遍:“我也不知道。” 西荞对他的话并没太大反应,意识显然迷糊着:“哦。” 顾津南把免提打开,还是没说话,静静注视着酒瓶里泡沫爆炸又收敛,直到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挂了后打给助理,声音冷淡:“能不能和电视台要到备案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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