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意低头想了下,在这个项目里,她付出的其实并不少, 而且和眼科相关,不论是自己曾经做过激光手术,还是周凛的原因,都让她隐隐有些情结在。 直接说放弃, 到底是不太甘心。 郑虹希:“我明白你的顾虑, 毕竟这个项目落地,设计师那一行可能不会有你的名字, 这就意味着你的作品会成为其他人的代表作。” 宋枝意:“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要跟到结束, 署名什么的,没关系。” 她的人生履历不会只有一个代表作,也不会缺这一个作品。 郑虹希点点头:“行,对内还是你来负责,对外接口就由汤汤来。” 宋枝意松了口气,最起码项目没有黄。 “你自己的事情……”郑虹希咬了口三明治,按耐不住好奇心:“处理得怎么样了?” 宋枝意:“律师那边来消息了,林雪的父亲承认是受人指使才去闹事。网上那些热搜也都撤了,我没怎么刷微博,不知道网友们还有没有在讨论,这件事给公司造成不小影响吧?” 郑虹希噎了一下,清咳:“还行,热搜撤得挺及时的,没怎么受到影响,就是有几个客户好奇问了下,不过他们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会校园霸凌的人,最多就是关心一下你的情况。” 宋枝意有点意外,不过还是颔首:“有点受宠若惊了。” “不过要说这网友,现在也是神通广大,你的身份包括你老公家的背景,现在在网上也算是半公开了,你公婆没说什么?” 郑虹希不是很了解周家情况,但隐隐觉得像这种大门户,最是要面子,宋枝意出了这档子事,肯定有影响。 宋枝意:“暂时还没有,我想等解决得差不多了,再跟他们道歉。” 郑虹希:“嗯呐,反正工作上的……算了,你把这事处理好了再回来吧。” “谢谢虹姐,那我就先回去了,还要去联系一下林雪的家人,看怎么协调这件事。” “去吧。” 等宋枝意离开,郑虹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列表,找到老板,清了清嗓子后发了段语音过去。 “老板放心,我这边已经跟枝意聊过了,给了建议,她也说了自己的想法,目前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先继续跟这个项目,对外沟通一事就交给其他设计同事来负责。” 没过一会,对方回复:好。 郑虹希深呼吸,松了口气。 - 工作上的问题暂时得以沟通解决,接下来就是拿着蒋骁给的联系方式,主动联系林雪母亲。 印象中的林妈妈,个子不高,瘦瘦小小,可当女儿在学校出事了,她却敢于站出来向学校讨说法。 后来见面,即便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里,她仍旧能够抽出一分理智来告诉宋枝意,这不是她的错,和她无关。 便签上写着联系方式,宋枝意坐在桌前演练了无数次,都不敢拨出这个号码。 她怕听见那个声音,也怕再度打扰到林妈妈的生活。 周凛推门进来的时候,眉目间的神色都是明朗的,叶映渔跟在他后面高兴地嚷嚷:“姐!姐!成了!李烁认了!这事儿就是她干的!姐夫真牛!” 可劲的夸周凛,直到察觉到宋枝意的情绪,她才安静下来:“怎么啦?你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开心,辛苦你们了。” 叶映渔嫌弃道:“你怎么说话跟老女人一样,什么辛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周凛解开领口扣子,走到书桌前,低头就注意到了桌上的便签,他认得宋枝意的字。 “这是什么?” 宋枝意:“林妈妈的联系方式,蒋骁给的。” 叶映渔忍不住惊叹:“老板还真是神通广大,不是说林妈妈都搬走了吗,他居然还有联系方式?” 可能也是因为对林雪有愧疚吧,宋枝意想,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周凛:“你联系了吗?” 宋枝意摇头,将手机反盖在桌面上,整个人往后靠着椅背,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半间屋子,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打这个电话。” “为什么?” “李烁不是承认了吗?那是不是也没有必要联系林雪妈妈了?”宋枝意望着周凛。 后者与她对视了许久,像是透过她的眼睛,想要窥探到她心底在想什么一样。 “你是不是不想打扰到林妈妈?” 宋枝意点头。 “女儿早逝,丈夫沉迷赌博,把赔款都输光了,家也散了,云城是她的伤心地,她选择离婚搬去新的城市生活。我又何必把她重新拽回到过去那段痛苦的回忆里,又何必让她想起林雪。” 宋枝意默了几秒,又补充:“我一想到要跟她打电话,让她作证我当年并没有害林雪跳楼,就觉得自己真的很过分。” 叶映渔坐在床尾,听着二姐这几句话,心里头也不自觉共情:“确实有点残忍。” “这事就这样吧,明明是其他人的错,没有必要让当年的受害者再承受一次打击。该我受的舆论,我受得了。” “什么叫做该你受的舆论。” 周凛反手半撑着书桌桌面,用力时,小臂上青筋凸起。眉峰往上挑:“你当年就没有参与过校园暴力,凭什么被扣上这样的罪名还不能反驳。” 极少听周凛用这种语气说话,宋枝意愣了愣,忽的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背。 “干什么?” “今天周日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是不是先买票回凉城?” 宋枝意眨了眨眼,到底不是像周征野那种时间掌控自如的大老板,别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到周凛医院的工作。 男人沉默几秒,蓦地开口:“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我不是赶你走……”宋枝意哭笑不得,“你已经帮我处理了很多事情了,最难的你不是都已经出面解决了吗?再说了,还有律师在。医院不能随便请假,你就先回去,剩下的我自己能处理。” 周凛冷声问:“你怎么处理?是不是想找蒋骁?对了,他才是你们当年事件息息相关的人物,连林雪妈妈的联系方式都是他找到的。” “哈?你这突然是干什么?” 别说宋枝意,叶映渔都懵了,感觉这房间里气氛骤变,自己杵在这儿也非常尴尬,挤了两声笑哈哈,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 “跟蒋骁有什么关系?” 宋枝意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勾起唇,脊背不自觉挺直来:“我知道了。” 她故意拉长尾音。 周凛没有接她的话,总觉得是陷阱。 “你这是吃醋了?”宋枝意伸出脚来,勾着周凛的裤腿轻轻蹭,像小孩子一样恶作剧:“上次蒋骁帮我找手机,你也是这个表情,怎么,看不得别的男人对我献殷勤?” “你结婚了。” 周凛面色沉静地看着宋枝意。 “这有什么冲突吗?我和他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越界的事情,就是朋友之间帮个忙。” 宋枝意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周凛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住她:“你就是吃醋了,直说不就行了。” 周凛看着宋枝意,目光从她的眉眼,鼻梁,落到唇上,像被蛊惑了一样俯身凑近。 “我承认,我吃醋了。” 宋枝意唇线缓慢地向上抬起,努力控制住,但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双手搭着周凛的腰,埋头靠近他怀里。 “我怎么觉得,觉得有点好笑。你这种人还会吃醋?” “我什么人?” 周凛搂着宋枝意后腰,姿势虽然暧昧,但声音反而很认真。这个姿势属于亲密爱人,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随时能推翻这个设定。 “周凛。”宋枝意抬起头来,保持着一个相拥的姿势,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逐渐收敛起脸上的嬉笑,问:“你喜欢我吗?” 有人曾说,在爱情里,不要做追问者,要享受那种模糊的边界感,享受那种极致的暧昧与拉扯。 可那样,就像被关进一个高悬于地面的金丝笼里,伸手触碰得到风,看得见星星月亮,却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口干舌燥,无处诉说。 晚风吻尽荷花夜,难得遇见有情人。 杂乱的心跳声趋于平稳,风逐渐消失,金丝笼不再摇晃,里头的人像等不到回答,想要放弃。 宋枝意缓缓敛眸,正准备松开手,周凛忽然攥住:“喜欢。” 她倏地抬头。 周凛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宋枝意。” 明明先挑起的是她,要问的是她,结果脸红地有些无措不知道作何反应的还是她。 宋枝意支支吾吾半天,就挤出来一个“哦\"。 “哦什么?什么叫哦?”周凛伸手捻住宋枝意的下巴,逼迫她视线看着自己,“你这是什么反应?” “就是知道了啊。”宋枝意感觉脸颊越来越烫,就怕被看出来,想要挣脱开周凛,结果就是徒劳。 “你的想法还跟从前一样吗?” 他指的是宋枝意那句—— 对一切与爱情有关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包括婚姻,也包括他。 “不是。” 宋枝意承认,她动摇了。 但她没法像周凛一样大胆地坦白,因为怕这份喜欢落在对方眼里,显得太容易得到。 那样的话,也可能不会被珍惜。 原谅她的胆小,因为在宋景生和叶慧英的婚姻里,她没有看见善果。谁敢说他们曾经不是热烈地说过深爱彼此呢。 “够了。”周凛眼底漾起笑意,低下头来很轻地吻了吻宋枝意的唇,“只要不是和从前一样,就满足了。” 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宋枝意觉得他有点卑微,卑微地喜欢,卑微地索取,卑微地求着一点点回应。 但其实她能给他更多,是身体的诚实,是热烈地相拥。 椅子磕磕碰碰发出的声响半点都盖不住恣意纵情的欢悦,白日里的兴奋就像是有人将他们推至晴天最早的一班航船上。 波涛起立,白沫接天。 而他们在这阵阵翻涌中,带着初次确认彼此的姿态心甘情愿地沉落下去。 群鸟掠过航行的船,破浪向前的声响盖过一切,直至船头发起号角声,桅杆的帆不再动了,船只终于抵达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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