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是副没什么所谓的态度,看着虽然有些散漫,却也称得上耐心十足,今天却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得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乔念知夹了块清蒸鲈鱼给他:“有事啊?” “嗯。”江声回过眼来,也没刻意遮掩:“跟人约了中午在画室见。” 他自小被留在家里放养,朋友一向都多,乔念知也并不多心:“有事就去忙,妈自己吃也一样。” “没事。”江声动了动筷:“跟她说了会晚点,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 然而等他到了画室,却见本该坐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架着的画板上甚至连画纸都没有粘。 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疑惑地对着前头问了一句,而给他答案的人,语气里也还残留着几分不可思议:“刚刚被老……主任带走了。” 江声:“?”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乖学生,突然做了件略显出格的事,总能产生让人跌破眼镜的效果。 说话的人呆呆的:“她……坐后头玩游戏好像,主任来巡逻,刚好就逮着了。” 江声:“……” - 主任办公室。 李宏忠啪地一下把游戏机拍在桌上,板着脸呵斥:“这是该带到来学校的东西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吗?!” “一放学就躲到画室打游戏,父母送你学艺术容易吗?你知道培养一个艺术生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吗?!你就这样糟蹋父母的期望,学校的信任,心里都不会过不去吗?!” 他扫了眼温汐的铭牌,确认这名字没有在排名榜上出现过,于是声音更大:“才高一就这样不学好,到了高三你准备怎么办?是想毕了业就直接出去洗碗吗——” “……” 温汐面容白净,恬淡之中又透点儿软,只需垂着眉眼乖乖站在那儿,总能给人一种经点儿风霜就要破碎的脆弱感,亦有一种被点明后深刻认识到错误的悔悟样儿。 十分具有欺骗性。 按方柠的话说,就是虚伪。 但不得不说,效果是好的。 李宏忠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这瞧着也不像个问题学生啊? 以前好像也被抓到过,这次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 “这东西是不是你的?”他指着桌上的游戏机,黑黢黢的脸因为强行缓和而有些别扭。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错怪了一个好学生时,对面的人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 李宏忠:“?” 是你的你这表情?搞得跟我冤了你似的。 “那你就没想过这东西——不能往学校带?”他一时有点精神分裂,说话声忽高忽低:“带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后果?” 想过不能带。 没想过会这么倒霉。 毕竟之前玩那么多回也没被抓过,她只是忽略了,以往都是江声把她挡在死角里,就算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问题。 她思忖了一下,还是说:“想过。” “想过?!那你——”李宏忠几乎破音,可对着这样一张“知错脸”,重话又卡在喉咙里:“……” 驰骋附中三十载的李宏忠遇到了难题,他把握不好和这样一位“柔弱无助”的小孩儿说话的态度。 好半晌才半软和半强硬地指了下门外:“明天就把你家长给我喊——” 话没说完,就被门外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主任。” 微有些喘,像是刚跑过来。 别扭了半天的李宏忠忽然见着个真刺头,登时就通体舒畅地暴吼了声:“干什么?!” “欸……”江声吓了一跳:“您都把我游戏机收了,还这么生气呢。” 温汐:“?” 李宏忠:“谁游戏机??” “我啊。”江声一脸有话好好说的散漫样儿,悠悠地加深了这个说法:“您前段不还抓着书景浩在玩嘛,后来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 “……”李宏忠狐疑地看看温汐,又看看他:“那她说是她的?” “啊……”江声没怎么在意地说:“我那天一时也没地方放,就带去画室了,我两位置挨着,可能玩完顺手就塞她画板包里了吧。” “东西在她那儿,她又不知道是谁的,要说捡的你也不能信,也只能认栽说是自己的了吧。” 这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李宏忠却还是半信半疑:“那我刚还看她在那玩着呢!” 江声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哪来的东西,不得研究研究?” 他说着,侧目睨向温汐时,疏懒的眼睛里裹挟着某种隐晦的“认可”,仿佛在说:可以啊你。 可等回过头,又从容地否定了这种认可:“再说,您看她像是会玩游戏的样子吗?” 眼神和语言。 全都反着来。 温汐:“……” 她不是没闯过祸,也想过最坏的后果就是捅到温韶华那里,到时她会说是自己用零花钱买的游戏机。 左不过是好奇与贪玩了些,下场应该还不至于无法收拾,却没想到有人会以这种看似谴责、却又暗含纵容的方式阻止这一切。 像上次拒绝她参赛一样。 很莫名的,他好像,比她还紧张她会受惩罚。 …… 温汐还没来及解释什么,事态就在他的引导下成功偏离正轨。 李宏忠一边挥手示意她离开,一边警告另一头:“一天不给我惹事就不舒坦是吧?这马上就熬到毕业了,你还有招呢?!” “你是不是以为确认保送就万事大吉了?信不信我现在随便给你记个过,这名额马上就能给你撤咯!” 温汐已经挨到门边,闻言又警觉地回过头。 她其实对保送没什么概念,但想也知道,标准应该非常高,不仅各方面都得保持优秀,还不允许有任何过失。 再欠他一个人情,努努力也还能还得起,但要是害他因此丢掉保送名额,那可就真的偿不清了。 江声本想老实挨顿训让他解气,可余光落在门边,见某人一副想杀回来坦白的架势,还是出了声:“信——” 接着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您下回也换套说辞吧,每回都这么吓唬我,我想当真也很难啊。” 温汐果然顿住脚步。 李宏忠却更生气了:“我那是吓唬你吗?啊!你自己掂量掂量,档案上要是有了污点,保送是不是马上就没戏了?!” 江声站姿自若,声线松弛,给人的感觉就是明明顶着张认真脸,摆着顺应真理的态度,却很难让人觉得有多诚恳。 出口的话也是如此:“那也得您舍得啊。” 李宏忠:“……” 温汐:“……” 她真是多余担心他会处理不了。 - 李宏忠又训了许久的话,却没再让温汐继续旁听,她便也无从得知最终的处理结果。 然而这种迷茫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差不多是第五节课刚过,这位总是不太安分的风云人物的最新消息,就经由广大师生群体的口口相传,落到了温汐耳里。 ——没有记过,但有惩罚。 今天全校除班级之外的值日项目,全由“专人”负责。 附中大的吓人。 好容易挨到放学,温汐沿着体育馆、图书馆、操场、花园……找了一圈,才终于在艺术楼外,捕捉到天台上一截松弛而落拓的身影。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书景浩拎着扫帚,哀怨的咆哮道:“我就玩个游戏,怎么还得受两次罚啊?!” “难道不是我更无辜?”许越泽翻了个白眼:“我一个正经考生,大好时光不回家复习,居然要陪你们在这扫地!” 江声散漫道:“这时候不说是一家三口了?” 许越泽愤愤:“一家三口一起替人背锅,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了,这像话吗?!” 一脚刚踏进天台的罪魁祸首温汐:“……” 夕阳西斜,把万物的影子都拉得老长。 簸箕边蓦地落下一道细长人影,江声眯缝着眼看去,忽而轻笑出声:“谁说她逍遥法外了?” ? 许越泽回头,和突然出现的人面面相觑,不由有些尴尬。 温汐只顾着要找江声,却忘了这三个人经常是合体出现的,这会儿迎着三对目光,一时也有些局促。 “咳——”许越泽清了清嗓子找补:“我这无缘无故被迫劳动,发个牢骚也正常吧?” 温汐点点头,对此没什么怨言。 因为没带打扫工具,她只能走到许越泽边上,伸了伸手说:“要不……我来吧?” “得了吧。”许越泽下意识躲开,又不甘心似的嘴贫道:“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明天就跟我们去比赛……” 话音没落,就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许越泽!” “欸,知道了知道了——”许越泽看了江声一眼,又烦躁的回过头来:“你有你的苦衷,确实没法参加比赛,是吧?” “可我就是想不通,到底能有什么苦衷啊?” “我也不是非要你去比赛——” 他拧着眉,坚持要说:“我就是觉得,我们阿声又是教你画画,又是带你打游戏的,连你被老李逮了,也是二话不说的自己背锅去捞你,哪怕这会儿被罚着打扫整个学校,都没想过要让你一起,算对你够好了吧?” “说实话,我还从没见他对谁这么‘怜香惜玉’过。他心甘情愿做这些,却不求你帮他的忙,那是他的境界,但你既然接受了这些,却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就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他虽然总爱和江声较劲,但关键时候还是谁的人谁心疼。 这些话本来就憋了有些日子了,之前没打上照面就算了,这会儿人都站跟前了,又碰上他们三个齐齐替她挨罚的局面,自然是既绷不住也不想绷了。 “……” 温汐被这番话砸的有些懵。 事实上,她并非无动于衷,甚至有几次都要脱口而出了,却愣是被生生拦了下来。 江声劝她要自我保护,她听了劝,也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却从来不曾客观的分析过,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竟有如此的不对等。 诚如许越泽所言。 他难道就活该这样毫无回报的付出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多意见?”江声的声音沉下来,神情亦是少有的冷肃。 许越泽也不见得有多平静:“你搞清楚,我是在为谁打抱不平!” “干嘛!干嘛呀——”书景浩见势不对,连忙打断道:“不就扫个地吗,有什么好吵的!” “走走走。”他一边拖着空垃圾桶,一边推着许越泽:“垃圾满了,我两先倒垃圾去。” 潮热晚风拂过寂静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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