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对邓城的小把戏意兴阑珊。 可倘若如此能走进盛穗视野,打一场篮球赛,与周时予而言似乎没有损失。 邓城是典型的莽夫。有勇无谋,空有一身力气无处发泄,再加上急于表现,很快就被周时予一队抓住把柄,没怎么打配合都赢得轻而易举。 周围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越围越多,周时予再一次三步上篮后,在尖叫喝彩的围堵人群中再难寻女生身影,耐心随之跌入谷底。 掌心里的篮球不知经过多少人满是汗的手,周时予垂眸不自觉皱眉,不认为还有任何再继续的必要。 哨声响起,周时予随手将球丢出,漠不关己地退出抢球的竞争圈时,余光就见到邓城一个拦截欲将球扣下,却没想力道没控制得当,让篮球直直朝场外飞去。 围观群众纷纷轻呼着跳开,好在球没砸到人,只是沿着推开人群让出的空地向前滚,最终被一只细瘦雪白的手捡拾起。 “幸好没砸到人,”邱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正要快步朝捡球的女生跑去, “喂!那边的女生,麻烦把球丢过来——” “先别扔。” 沉默整场的周时予忽地出声,说话间,他主动朝怀中抱着饭盒的女生走去,没有意识到,他步伐已经快过小跑过去的邱斯。 走近才发觉,盛穗比那年在医院高挑许多,一只手抓不住球只好抱着,听话地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周时予过去。 走过去的寥寥几步,周时予四周吹过的风都恍然变得温柔和煦。 “球直接给我吧,”最终他站停在盛穗一步外,认为这是能同时看清对方、又不会越线冒犯的距离,“再扔容易砸到别人。” 他从不多和人费口舌解释,于是让后半句成为了再难自欺欺人的欲盖弥彰。 对视那一瞬,周时予需要承认,他有过一瞬紧张与期盼并存的矛盾,既希望盛穗还记得他,又不想对方回忆起那时病弱的自己。 盛穗对他毫无印象。 女生只是全无防备,她另一只手还拿着饭盒,交递时手还握不住篮球,眼见着球要摔落,忙抽手要去扶住。 指尖相触,一触即分。 像是蜻蜓点水后翩翩离去,只有湖水知晓曾经泛起的圈圈涟漪;周时予回神时,盛穗人已经走远,留给他的仍是最熟悉的纤细背影、以及随着动作而轻晃的高马尾。 如果不是指腹还残余她留有的余温,大概周时予也要怀疑,刚才的触碰只是来自他的凭空捏造。 “你直接让她把球丢过来不就得了,跑这么远干嘛?这马上要上课了——” 返回球场后,邱斯又在耳边喋喋不休,周时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扭头问道: “篮球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邓城的呗,”邱斯摸了把脸上汗滴,伸手要去拿球却要了个空,“这破天是真的晒——诶你干嘛?” 周时予修长五指控球,从口袋拿出饭卡,随手丢过去。 “这是干嘛啊,”邱斯接过卡后,笑容立刻咧到耳朵后,“怎么,周公子打算给全场买单、请大家喝冷饮?” 周时予似笑非笑地瞥人一眼;邱斯立刻十分上道地转身吆喝兄弟们,很快,一群人就勾肩搭背地往小卖部去。 乌泱泱的人群也就此散开。 一时间,篮球场内只剩下是周时予和邓城。 炫耀不成反出糗的男生正撩起校服,胡乱擦去头顶汗水,余光见周时予上前,停下手里动作。 邓城呵笑一声,倒是没什么恶意:“球打得不错,没考虑过来校篮球队伍?” “不考虑。” 周时予一如既往地干脆拒绝,停在距离男生两步远的位置、以免被汗水溅道,把玩了下手里篮球, “邱斯和我说,这个篮球是你的。” “对啊,是我的,”邓城被问的莫名其妙,被周时予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看的发毛,“怎么了?” “没事,”始终面无表情的周时予摇头,几秒对视后,忽地露出恰好得体的笑容, “只是想问,邓学长可以把这个篮球送给我么。” - “兄弟,你盯着这颗破球快一下午了。” 课间休息时,当又一次来找人玩的邱斯发现,周时予竟然还在看用塑料袋挂在课桌挂钩的篮球,忍不住吐槽:“这篮球到底怎么了,表面画了宝藏图啊?” 回应他的,是周时予阖眼假寐的沉默。 讨要篮球是他一时兴起,直到将满是汗渍与黑手印的圆球特意用透明袋装起时,周时予才猛然察觉他的行为异常。 对着篮球发呆、远远看着人吃饭、脑海不受控地反复重放两人指尖相触的画面......所有的这些一反常态,周时予不是不觉得危险,却又无声放纵着毛线团的情感越滚越大。 自有记忆以来,世上所有人都被他分作两类:厌恶的人,与无关紧要的人。 显然,盛穗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 不同于善用暴力的父亲和恶语相向的继母、更不同于身边总在讨好的校长老师和同学,女生只是短暂倾落在周时予世界的一抹明艳春光,短暂却过目难忘。 她送的平安袋,被周时予谨慎贴放在书包最内侧,只有在彻夜无眠的凌晨,才会被拿出来细细抚摸。 周时予想,他大概希望盛穗能享受她的高中生活,又或者,希望她顺遂安康。 仅此而已,别无所求。 所以才没有贸然上前相认,也是不想打扰她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只是,这份剖白似乎不太具有说服力。 带着几分探寻意味,周时予在傍晚吃饭休息时,孤身一人去了篮球场背后的那片小树林。 每天晚上,盛穗都会和名叫“肖茗”的女生一起去食堂,摸清规律后,周时予再没跟着一起去过。 有第三人在旁时,他不愿以只能远远跟在其后的身份,好像是卑劣的跟随者。 周围似是而非的眼神,似乎也会让他隐瞒的心事昭然若揭。 夜色昏暗、银月遮挡在厚厚云雾后,操场上处处可见三两成群的学生,有女生在聊天散步,有男生在打球跑步,也有围聚一处的男女生在打闹嬉戏。 甚至还有藏躲在小树林尽头的情侣,以为四周无人,正在忘我的接吻。 周时予坐在盛穗中午总来的花坛边,无动于衷听着暧昧的咂咂声不断传来,面无表情。 比起小情侣在树林里的所作所为,周时予更加在意,他对于盛穗那份显然逾越的特殊关注,究竟出自什么用心。 右手指尖微蜷,周时予低头,再难回忆起正午太阳最烈时,女生轻触他手指的那丁点酥麻感受。 他甚至快忘记,她白皙指尖的温热几何。 这毕竟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身体接触,周时予允许自己再耗费些时间思考,他对这一时片刻触碰的在意程度,是否用“回味 来加以形容,会更为恰切。 “......好啊你们两个,半个月前才写过检讨保证书,今天又让我抓到,居然还是在小树林里—— 小树林里的三人难得享有片刻安静时,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教导主任暴跳如雷的怒斥声,瞬间响彻整片小树林: “校规强调过多少次,学生之间禁止早恋、要杜绝一切亲密行为!你们倒好,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现在摸摸小手都满足不了你们、所以就躲在这里接吻了是吧!都给我滚去办公室,立刻把你们家喊来!全校通报批评! “...... 一时间,小树林里回荡着教导主任的怒斥、女生的啜泣、以及男生的苦苦求饶,直到吵嚷不停的三人逐渐远去,周时予仍旧静坐在花坛边,若有所思。 半晌他垂眸,任由凄清月色透过叶片缝隙落在他掌心,碰过女生的右手微微蜷了蜷。 那两名早恋的学生,不满足于简简单单的牵手,所以才进一步想尝试接吻。 那他呢。 对于盛穗,他是不是仅仅满足于浅尝辄止的指尖相碰? 又或者,他对盛穗存有的那份心思,是不是真的能算得上清白? 在那个初春降至的傍晚,周时予第一次意识到,他早已越界、只是不自知的萌动思绪,也开启他往后人生中、漫长宛若不见尽头的暗恋。
第76章 喜欢盛穗这件事,至少对于十七岁的周时予而言,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暴力血腥、嫉妒憎恶、谄媚逢迎......他对根骨人性的恶太习以为常,以至于经历纯粹干净的情感时,反而会有片刻的措手不及。 好在周时予自幼缺乏母性的教导和疼爱,对“喜爱”的认识深刻程度,同懵懂孩童没什么分别。 只是习惯审时度势的人,一旦要他以真心待人,就会使其显得格外生涩。 周时予想,至少该让盛穗知道他的名字。 “......小周先生,您还是要在车里休息一会,再去学校吗?” 黑色宾利停在距离校门百米远的专用停车场,驾驶位的陈秘书问话而不得应答后,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沉默望向车窗外的周时予,闭嘴不再废话。 隔着防窥玻璃,周时予注视着三五成群的学生走进校园,神态平静。 停留片刻,他目光转移至校门外右侧的成排柳树,在间隙中寻找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他不知道盛穗家在哪里,只清楚她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左右到校。 女生在守时一方面,和周时予有着相同默契。 果不其然,当腕表指针划过数字“3”、学生乌泱泱来校时,扎着高马尾的身影出现视野,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校服,肩背压着比人还要宽厚的书包。 究竟是什么时候练就成,在人群中一眼寻到她背影,周时予也说不确切。 这种感觉非要形容,大概是盛穗出现的那一刻,以她为圆心的周围一切自动模糊,半径无限长,唯一的聚焦点,只有正中心的人影。 周时予开门下车。 从校门口到两栋邻教学楼的分叉口的那一段路,大概是周时予每天仅剩下的,能近距离看一看盛穗的机会。 周时予不喜欢裹挟在人潮中、被推向目的地的窒息感,不喜欢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黏腻的的目光如影随形,甚至不喜欢晨光刺眼、将他深刻在骨血的阴暗晒照。 可倘若这些是能见到盛穗在春光下眉梢扬起、展颜一笑的等价交换,这些代价似乎又不再难以忍受。 盛穗其实生的很好看。 初高中的孩子审美更偏向张扬的艳丽、或是具有攻击性的一眼惊艳,盛穗显然并不属于上述两种。 哪怕仅仅只是侧颜,女生线条流畅的面部轮廓有种天然的纯真感,好似留白的国画,越是温婉平和,就越让人不由生出求知的探寻。 高颅顶,肩颈平齐细长,一丝不苟高高扎起的马尾发梢轻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过分细瘦的身型,连袖口的松紧带都形容摆设,走路时频频露出腕骨下、攀沿小臂而上的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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