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哈维教授的领域是气候变迁与生物多样性、被子植物的起源和进化,毫无疑问是植物学最受瞩目的前沿课题之一,又很看重他,虽然offer里写的进站时间是九月份,但在邮件里,哈维教授附言,希望这三个月他能提前做好项目准备,因此向斐然实际上的喘气时间约等于零。 “下个月。” “房子找好了?” “有几套备选。” 方随宁咬着吸管:“那你跟嫂子,异地恋?” 一句“嫂子”让身边的商明宝呛出了声。 “别乱叫。”向斐然提醒方随宁。 “就叫,”方随宁摇头晃脑,“我以后还要当面叫呢。” “随宁,”商明宝扯扯她胳膊,垂着眼睫,面庞被热气氤氲得很粉,“这种比较正式的称呼,还是不能乱用的吧。” 方随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被向斐然传染啦?他古板,你也古板?” 她眨眨眼,“你没叫过你男朋友老公吗?咦对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商明宝摇头又点头。 “斐然哥哥,我跟你说她特别恋爱脑,”方随宁忽然想起一事,前倾身子,笑着揶揄说:“她从九岁就开始想嫁人了,人生最大的梦想居然是结婚哎你敢信?” “随宁!”商明宝用力地叫了她一声,很凶,把方随宁吓了一跳。 方随宁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你这么激动?” 商明宝忍住足底的慌乱,自始至终没看向斐然,只看着方随宁,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早就变了,我不想——不想结婚的。” 方随宁神经仍很大条的:“乱讲,你夏令营的时候还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啊?” 她想了想,“没关系的啊,你父母这么恩爱,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很期待婚姻的,和自己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家,生儿育女,慢慢地丰满彼此的人生,我觉得特别勇敢。” 方随宁说到这里,便也很斩钉截铁地说:“你别觉得这样不酷,特别酷也特别幸运!对吧——斐然哥哥?” 她看向向斐然,希望他能帮她一起安慰眼前这个莫名急得看上去快掉眼泪的女孩子。 餐桌不宽,但白雾缭绕不散,令方随宁看不清对面的那张脸。 过了几秒,也许是快十秒,方随宁才听到向斐然的声音。 “确实很勇敢。”他语速莫名有些缓慢,但没有很明显的情绪。 方随宁握住了商明宝的手,觉得她手很冰。她想逗她,凑过去用很可爱的语气说:“你忘啦,你说你心目中的完美人生进程就是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 “我现在改了。”商明宝沉舒了一口气,甜美的笑容有一丝勉强,轻声说:“不急着在二十五岁。” 别当真,好吗?她心底细碎的一道声音,不知道在拜托谁。 “什么叫改了?”方随宁更笑,“搞得像纠正一错误一样。” 她放下筷子,清清嗓子,严肃地说道:“商明宝,你要搞清楚,对婚姻的向往和信任是全世界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被人生完美地眷顾后才能诞生的,是你的超级幸运和独一无二,所以你一定要实现!” 商明宝抿抿唇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说:“谢谢你,随宁。” 方随宁活络气氛,举杯:“为商明宝的人生理想能顺利实现干杯。” 二十五岁之前跟心爱的人走进婚姻殿堂么? 向斐然无声地抿起唇角,举起装着可乐的杯子。 玻璃杯与玻璃杯很轻地碰撞彼此,清脆的一声,碎冰浮动。 放下杯子时,那只修长的手上,指骨因用力而泛出的青白却很久没退。 刮擦一声,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磨出声响,向斐然毫无预兆地起身,低声:“出去一下。” 声音和面容都很平静,背影却仓促,似乎迫不及待。 出门了才发现没带烟,烟瘾犯得厉害,问旁边人要了一根。出了国,旅游的留学的移居的打黑工的,陌生人之间天然有一层肤色与文化的纽带,举手之劳能帮便帮。 “哥们儿,”递给他烟的是个北方人,斜眼,“年纪轻轻,手抖这么厉害?” 向斐然接过他递过来的白色烟管,不可思议,居然是一支莲花,即使在国内也少见的,他莫名记住了。 在法拉盛的日暮晚风中,在闽南话粤语和普通话中,有一个北方口音的陌生人递给了他一支莲花。 指尖在烟管上掐出了一个白色的月牙印,陌生人睇到了,笑问一声:“还抽不抽了?” 他火机递出半天了。 向斐然接过,指尖在街灯下显得苍白。 他拢手点烟,抿了一口,黑色单衣下的胸膛深深起伏。 和心爱的人走进婚姻殿堂,组建一个家,生儿育女,用漫长的余生丰满彼此的余生。 在二十五岁之前。 方随宁的话在耳边清晰地回响,后来失去声音了,似乎只剩下了方随宁的嘴巴在一张一合,正如刚刚在餐桌—— 刚刚在餐桌,他也曾那么短暂地失去过听觉和声音。 事情和最开始相比并没有任何不同,他一早就知道她会和别人结婚,自己也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走进婚姻殿堂。但知道她的理想有关婚姻后,忽然对未来产生了深刻的恐惧。 仿佛看到她很好的一生了。 这画面和当时在伍家里想象的她和伍柏延的那场人生电影不同。 那时候也许是举案齐眉,现在这画面里添进她的爱了。 联姻也可以诞生爱情。 向斐然很长时间没有掸烟灰,安静垂着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自嘲的。 不要小看她爱任何人的决心。她能爱别人,度过一生。 一支烟的功夫很短,等风散了散烟味后,他才返身回去。 再聊起女朋友时,方随宁明显感到他的兴致不那么高,问起异地恋打算怎么办时,向斐然说:“顺其自然。” “哟。”方随宁一晚上尽捅刀子了,“不是怕被别人抢走吗?顺其自然肯定凉了。” 向斐然停下动作,安静看她数秒,目光沉如深潭:“说点好的。” “百年好合呢?” 太好了,好到背弃她的理想,不可以。 向斐然想了想:“就祝,四年好合吧。” “啊?”方随宁觉得他有病。 没见过给自己恋爱卡ddl的。 商明宝两手的拄在卡座边沿,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他:“为什么是四年?” 火关了,锅底不再冒泡,白色的雾气也冷了,在彼此的眼前消散开。 向斐然与她视线对上,手指神经不受控地蜷了一下,目光的底色却沉静温柔。 “要留一年给她找新的心爱的人。” 商明宝猝不及防,愕然的神情定在脸上,瞥过视线时,她敛下的睫毛将瞳孔上的水雾也一并敛了。 吃完晚饭,方随宁还想排队去吃一家据说很正宗的糖水,但队伍好漫长,狭窄的店面内人满为患,取餐靠阿姨吼,真让人有身临国内之感。但方随宁说出这句玩笑话后,没人回应。 看到商明宝低头坐在粉色塑料凳上,因为与夜市如此格格不入,因而显得孤零零的,方随宁跳着走过去,有些不解地关心:“怎么啦?怎么突然情绪就不太高?” 商明宝抬起头,没头没尾地说:“刚刚cheers的时候,我们杯子里装的是可乐。” 没有人懂,但方随宁还是“嗯”了一声,肯定了她。 商明宝更高地仰起脸,沐浴在糖水店的檐灯下,执着地、略微带着笑意地问,“所以,不会实现的吧?” 因为干杯的话,是酒才会有效力。 那个二十五岁的理想,她不想要了。 “我不想那么快了。”商明宝认真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给上一个心爱的人留多一点时间,也是可以的吧。” 从心脏猝不及防蹿起的一股遽痛,瞬间麻痹了向斐然的全身。
第69章 打车回去时, 车内静默弥漫。华裔出租车司机原本热情非凡,有许多嗑要唠,但起了几回头后, 发现这趟载的原来是一车子的锯嘴葫芦, 索性放起劲歌金曲来。 方随宁抱着包坐在后座,脖子跟肩膀都缩僵了,眼睛瞪瞪像铜铃,CPU一直在过载,头顶冒烟。 反正糖水是没吃上, 商明宝说完那句话后,方随宁脑子里的小太阳花加载半圈, 叭唧一声, 刚从火锅店买的麻酱和羊肉卷都掉在了地上。 商明宝还想满混过去, 吃力且生硬地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刚刚听斐然哥哥和他女朋友, 有点触景生情——” 话没说完,被向斐然抬臂一揽,歪着栽进他怀里。 他宽大的手捂住了她半张脸, “别说了。” 面对着呆滞在当场的方随宁,直接了当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商明宝满面通红, 从自己的伤感中一秒抽离了出来,语无伦次:“随宁,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今天本来……我……” 向斐然的语言功能比她正常,清晰地说:“本来今天要告诉你的, 但她高估了自己。” “不不不,”方随宁也开始语无伦次, 也罕见地脸红起来,“是我的错,是我说的话让babe压力太大了……” “没有没有!”商明宝摆手,“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没有没有!”方随宁摆手加摇头:“你是怕我接受不了我知道,我知道……” 中文在法拉盛可不是什么加密通话,一时间,等位无聊的路人纷纷都往这边投来目光。向斐然当机立断打了一台车,将两人推到车边:“先回去,糖水改天再补。” 上车又费了一番功夫。 方随宁往旁边躲:“你们两个坐后面。” 向斐然拉开车门:“我坐副驾驶。” 商明宝退后一步:“你们兄妹两个坐……” 司机:“谁坐都行!” 上了车,刚刚还彼此推让的三人直接上演了快半小时的哑剧。 方随宁抱着包双膝屏拢宛如小学生,背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shit! 她当了一晚上的小丑! 直到开上桥了,商明宝才叫了方随宁一小声,说:“对不起……” 方随宁又是那番自省说辞:“没关系没关系,我才要说对不起。” 太客气了,客气得让彼此远了。 商明宝一时间不再说得出什么,方随宁从包里掏出手机,很认真地刷了起来。 曼哈顿的金碧辉煌隔江倾覆在车窗玻璃前,让方随宁晕眩。ig的图片在眼底瀑布般往下滑,脑子里却一团乱,一会想,难怪斐然哥哥只关注了商明宝一个人,我是笨蛋;一会又想 ,今晚上我是小丑;一会想什么时候搞上的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一会又想,今晚上我是小丑;一会想,商明宝知道他是不婚主义吗?一会又想,我他妈是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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