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柏延,这是二百一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还不止。我最讨厌去机场了,可是我有公务机,有免排队登机,我来回专车接送……我从小知道什么最珍贵,不是钱,不是权力,是时间。钱可以生钱,权可以生权,可是不管穷还是富,我们都只有这一生。在二十四小时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我大哥、我爸爸所拥有的时间,并不比一个乞丐更多。这一生的时间要给亲人、爱人,兴趣、学业、事业,要给旅行、思考、睡觉……谁比谁的一天要多几个小时呢?向斐然,是个每天十二点才下班、没有周末的博后,我从没想过问一问他觉够不够睡,够不够时间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啊……” 商明宝抬起脸。 已是泪流满面。 “你只知道让我争气一点,係啊,有没有人告诉他也让他争气一点,不要这么挥霍自己的时间和身体啊!你是否要说,他爱我,所以是他活该……可是相爱不是这样的……我妈咪和爹地教我的爱不是这样的。 “我现在飞二十一个小时去他面前,是我cheap吗?唔系啊,是如果我不飞过去,我们之间的这三年才是真正的cheap了你明吗?是我,和他,我们所有的爱,付出,金钱,时间,心情,都变得廉价和可笑了!” 她看着伍柏延,字字句句:“我要一场清晰郑重的告别,这就是我商明宝的决定。” 于情于理,于私心于冠冕堂皇,他都不该答应她的,应该直接一脚油门轰她回上东区,让苏菲看好她。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和面庞,明确的、明亮的、坚毅的、拥有爱人的能力同时被爱的,伍柏延将齿关咬了又咬、磨了又磨,最终还是送她到了机场。 他在商明宝面前折戟沉沙受尽窝囊,盯着红灯时,心里却只有一道声音。 能不能有一天也让他如此被爱。 来不及报航线,商明宝只能买了最近的一程航班,在东京转机。 伍柏延让人去苏菲那里拿了商明宝的护照和一切必要证件,最后买了个充电宝塞到她手里:“别傻不拉几的失联了,大小姐。” 商明宝的帆布袋里叮铃铛啷响,一堆碎东西。 该进安检了,她挥手告别,被伍柏延拉住胳膊。 他很坚持:“答应我,如果他还是要分手,你扭头就走。” 商明宝抿着唇抬了抬两侧唇角,算笑,苍白惨淡,不会比冬日里的一抹阳光更刺眼,但令人看到生机。 “我答应我自己。” 安检口上演的各式离别中,商明宝转身,孤身一人汇入人潮。 好遗憾啊,Alan,你不懂,如果我没有这么早用这件事逼他,这些都可以不发生,至少可以不用在现在发生。将来,谁知道呢?也许我们都不爱了…… 涡轮轰鸣声自跑道如锋线攀上高空。多幸运纽约今天是个晴天。 漫长的飞行中,商明宝睡了好几觉。不太睡得着的,但她强迫自己合眼,不准东想西想。如此硬逼,眼皮闭得像用胶水粘住般牢固,竟也真的睡着了,复睡复醒的,在自己的池子里蓄回了些精神。 她是去打仗的,若向斐然不肯应战,她便也只能丢下武器与盔甲,茫然四顾。 落地东京时,商明宝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蓬头垢面,脸颊上有可疑的灰渍,脸色灰败,背个十几刀的帆布袋。怪不得登机时,空姐检查了好几眼她的头等舱客票。 不能这样见他,否则先输阵了。她走进品牌店内,利用转机的四个小时好好地挑了一身衣服,画了妆,将头发梳齐整。在此期间,她有条不紊地给Wendy、Shena以及学校那边打电话请假,还抽空审核了视频。 - 宁市仍那么热,将向联乔在特护病房安顿好后,向斐然出了一身汗,在空调底下站了半天。 早上别墅电梯出了故障,向联乔便只能靠助理和向斐然抱上抱下,觉得很耻辱,发起倔脾气要自己下。拐杖没拄稳,虽然向斐然眼疾手快捞了一下,帮他卸了一些力,但向联乔还是受了冲击。 这个岁数老人最摔不得,向斐然不顾他的反对,做主将他送到了医院,做了从里到外的检查。虽然享最高等级的特护,但检查起来还是折腾人,向联乔为此生气,躺床上后闷不吭声,闭眼装睡。 听到向斐然打电话给姑姑,他才猛地睁开眼,“我又不是病危了,叫她过来干什么!念遗嘱吗?!” 姑姑在那头也听到了,对向斐然苦笑两声,让他先稳住。 向斐然收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下,给向联乔剥橘子。他牙口不好,啃不动苹果,勉强能含两片梨。橘子正应季,向斐然撕了一瓣到嘴里尝尝甜酸,叫向联乔看到了,睨眼:“干什么偷吃我的橘子?” 向斐然勾唇笑,起身将橘子塞进他挂着输液管的手里:“尝过了,甜的。” 向联乔一瓣一瓣地抿着,过了三瓣,目光移过去,看着坐在床边怔神的向斐然。 他脸上不常出现这种神色,那是一种不受控的游离,人在这儿,魂已跑丢了,没家的孩子。 “爷爷没事。”向联乔说,“不过是摔了一跤,医生也说我好得很,活个长命百岁!” 向斐然勾勾唇:“别咒自己,百岁怎么够?” “那不行,等你四五十了我还活着,看你单身,气也气死了。” 向斐然:“从小到大没能做我的主意,这件事也省省。” 向联乔冷笑:“要是爷爷说,你不结婚我就绝食呢?” 向斐然克制着没翻白眼,只摇了摇头,一副好商好量的架势:“要不你试试?” 向联乔被他噎了一下,橘子不吃了,新闻也不看了,往被子里慢吞吞地滑:“我要休息了,你让丘成别来烦我。” 向丘成是方随宁的妈妈,也就是向微山的妹妹,向联乔唯一的亲生骨肉。向丘成今年刚升任了法学院副院长,很忙,跟丈夫早已过上分居生活,碍于双方家族的社会影响和利益牵扯而没有离婚,向联乔体念她人至中年身不由己,不愿她为自己奔波。 向斐然为他掖好被子,将窗户的白色卷帘拉下,关门出去。 特护病房一整条走廊都很安静,洁白,护士经过,颔首问好。不能抽烟,向斐然靠着雪白墙壁,将一直已经掐烂了的烟又掐回了手里。 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并不是为了看商明宝有无给他发信息,而是确认她还在他的联系人名单中。 怕她拉黑。 虽然不拉黑也没什么可看的,她不发朋友圈。 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除了她的ig,还可以看伍柏延的账号。他过去一周发了很多有关她的动态,挑宝石,看棒球赛,与洋基队合影,兜风,上游艇。 那些照片里,商明宝开心而明媚,或者生气,对他怒目相向,生动可爱。 向斐然不去比较定义哪一种商明宝是更可爱的一个,但亲眼确认了她这几天的充实有趣,心脏的绞痛之余,也慢慢地安下心来。 向丘成于四十分钟后抵达,和他交接后,以为他是忙了一天没休息好,叮嘱道:“你快回去休息,这里有姑姑。” 到了停车场,向斐然坐进向联乔送给他的奔驰车中,过了半分钟才点火。一时之间无处可去,又不敢回山里,便漫无目的地开。不知不觉出了城,在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向斐然停下车,伏到方向盘上,很长时间没有抬头。 喇叭声持续地响在被收割了水稻的田间,被旷野和村庄吞没。他一无所察,过了会儿,伏在方向盘上的双肩颤抖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很紧。 向丘成没待几个小时就被向联乔轰了出来,最终还是向斐然去接管。特护病房有供家属睡的单间,向斐然哄完了老人家,洗过澡,就地睡了。至凌晨,被向联乔的呻唤声叫醒,原来是换季腿疼。他给按摩疏通了许久,向联乔的呼吸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梦呓似地问:“斐然,是否发生什么事?” 他看穿他的苍白,似受了外人看不出的深重内伤。 “没有。” “明宝是个很喜欢你的好姑娘,跟她结束时,要讲清楚,要温柔一些,不要那么突然、生硬。你不要平白无故让一个姑娘为你伤心。” 昏暗中,他阖着眼,看不见向斐然咬得死死的下颌线,也未曾听清他有所波动的呼吸。 “知道了。”他平静无事地说。 他不知自己是否算温柔、清楚。 又过了会儿,向联乔抬起手,摸索着找向向斐然的。向斐然握过去了,被他在手背上轻缓地拍了拍。 “爱人之心不可伤呐……爱人之心不可伤……”他沙哑、含糊地喃喃说。 向斐然握住他手的力道终究失控,他那么用力地握紧了向联乔的手,垂在臂弯间的脸上,眼泪自紧闭的眼中划下一行。 兰姨第二日清早打包好了东西,预备下山去送到医院里,顺便接替向斐然。司机赵叔送她下山,在盘山路上,与一台计程车迎面相逢。 路窄,赵叔降下车窗,指挥司机打转方向盘。兰姨眼尖,自那角度刁钻的视野中瞥见模糊轮廓,咦了一声,未及多想脱口而出:“那是明宝吗?” 赵叔比她视角好,定睛瞧了两眼,将车窗降到底,大声问候道:“明宝?” 商明宝靠着窗,被声音惊醒,抖了一下,以为梦里的光怪陆离。又听到一声,她按下车窗,目光投去。 赵叔怎么也见老了?两鬓生出白发,冲她笑:“真的是你,还是兰姨眼尖。斐然不在,你不知道?” “我……”商明宝摇摇头,“我正好来看爷爷的。” 他们还没公开,她很克制。 赵叔了然,也不拆穿她,“老先生在医院呢,你来我车上,我们正好过去。” 商明宝提前结付了车资,直到坐上那台新的红旗车时,仍觉得很不真切。 “向爷爷生病了?”她目光紧着。 “哦,不不,”兰姨解释,“不小心滑了一跤,怕有意外,所以送去医院做个检查,留院看护几天。” 商明宝点点头,提起的心稍微安了些:“斐然哥哥,这两天还好吗?” “不好呀。”兰姨担忧道,叹一声气:“忙前忙后的,坐一坐的时间都没有。” 她对商明宝笑:“你来了,他肯定高兴。” 商明宝觉得眼热,怕兰姨看出,将脸扭过去看窗外风景。 绿影翩跹,她睡着了,醒来时在兰姨怀里,车子已至市中心。 特护病房在单独的一栋,静谧的一隅,绿枝掩映红砖楼。在大厅做了严格的登记和核实,安保才放人。 电梯直升,商明宝的心要混着胆汁呕出来。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死缠烂打?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怀着这样的认知和眼神,她会让他知道她的果决与骨气。 赵叔敲了轻轻的两下门,传来一道声音:“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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