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写她懵懂无知,是公主出街,却不知正是那天,她第一次病发了室上速。 她自己不记得了,但梦会帮她回忆,那时候她心跳过速无法呼吸,心脏绞痛得像是要爆炸开,休克过去后,不知道她大哥拨开保镖,抱着小小的她在人潮中狂奔起来。 不过,十六岁了还在背小时候喜欢的包包,说起来也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款包上一次在佳士得的拍卖价是一百三十五万,商明宝不知道,方随宁却很清楚。她摸了摸皮质:“这A得也太真了。” 水货这种事在宁市很稀松平常,虽然商明宝的养尊处优肉眼可见,但一个高中女生背这种包还是超出了方随宁的认知,相比起来,认为她背A货更符合常理。 商明宝歪了歪脑袋,没有辩驳:“确实是A的,觉得好看就买了,被你发现好丢脸哦。” 方随宁大力拍了下她肩膀,蠢蠢欲动:“可是它真的很可爱啊!价格靓不靓?” 商明宝看出她的喜欢,将kelly doll塞到她怀里:“你别买了,这个送给你。” “啊?” “它不是旧的,是新的,”商明宝以为她介意被用过,特地解释:“我有好多个……做水货的那个厂家是我叔叔,你用旧了的话,我再送你啊。” 方随宁不疑有他,顺手收下了,并回赠给她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东西。 闭了灯躺下后,又睨到她手腕上的电子表:“你晚上睡觉也戴表哦?” 黑夜里,液晶表盘的光也随之熄灭到最柔和的状态,那上面实时显示着心跳脉搏。 商明宝下意识捂住了表面,含糊地“嗯”了一声。她不想让方随宁知道她有病。 许多女同学说她得的是大小姐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喘的,体育课都在树荫底下乘凉,久而久之,她们对她敬而远之,有活动也很少邀请她。难得交了新朋友,她不想扫兴。 又东拉西扯地说了许久的话后,方随宁终于犯困,给商明宝表演了一个沾枕就睡。 商明宝却根本就睡不着。她起身披衣,将睡眠伙伴长耳兔抱在怀里,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夜露沾湿花香,让浮动的风仿佛也带着重量。 形同云层一般的稠雾掩住了小半轮月,商明宝在院角蹲下,打电话跟苏菲轻声地诉苦。 她要诉说的苦处可太多了,比如房间不够大,甚至比不上她三分之一间衣帽间;比如花洒的莲蓬头不够高级,没有如雨滴冲下的那种圆润力度;又比如晚饭后居然是没有果盘和甜点的,要吃水果得自己削皮——天啊,她长这么大,还没亲自拿过水果刨呢!以至于根本都不知道怎么用,为免丢脸,只好干脆不吃那个早市秋梨…… 苏菲听到她因为不会削皮而没吃上餐后水果,眼泪都快掉下来,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的家居拖鞋一定不是真丝的,床单即使是高支棉的,原料产地也一定比不上明宝从小睡到大的,更不要说床垫枕头了——让千金小姐装普通人,并不比普通人装公主容易。 倒了半个小时的苦水,商明宝挂完电话,伏脸在膝头默默地平复了一会儿。再度抬头时,骤然看见竹篱笆下的一片花。 那片花开得十分蓬勃凌乱,黄色的花瓣朦胧地反射着月光。黑暗里,传来飞蛾扑棱翅膀的动静。 傍晚来时,分明看着还是像蓬杂草的,没想到晚上盛开起来倒很不管不顾。应当是被风和昆虫带来的野花。 商明宝走过去,拢好裙子蹲身,伸出指尖在花蕊心点了点,“冇人睇你啊,点解夜晚晚开咁靓?” 她心里莫名涌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大发慈悲地掐下了一朵——插到水瓶里观赏,总比这样无人问津来得好。 摘到第三朵时,身后手电光忽然亮起,伴随着一道清冷且略微不耐的声音:“ “这位小姐,谁允许你又摘我的花?” 商明宝被吓得心跳骤停,惊叫一声摔坐到地上。 视线溯光望去,门廊下的男人长腿交叠倚着廊柱斜立,家用手电筒被他以一种极其懒散的姿态拿在手里。 光柱带着灰尘,温和而明亮地笼罩着商明宝的周身,将她半披的开衫、吊带半滑下肩膀的睡裙,以及那一只掼在地上弄脏了的粉色玩偶都照得清晰。 没等看清楚第一眼,向斐然就当机立断将手电筒关了。 微妙地沉默半晌,他问:“怎么是你。” 他还以为是方随宁这个惯犯。 “叔……”商明宝话到嘴边改口,声音细小:“舅舅。” 舅舅? 向斐然默了半秒,咳嗽一声:“怎么又成舅舅了。” “跟随宁一起叫的。”商明宝解释道。 方随宁这个大脑上称250g的……是怎么跟人介绍家庭关系的?反正这个辈分他加定了是吧? 大约是看她一直坐着没站起来,向斐然一边摸黑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用长辈的口吻提醒:“晚上湿气重,别坐着。” 商明宝并不是不想起来,而是被他一吓,心脏跳得很激烈,连带着双足双手都觉得很麻,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 手腕上的电子表因为她试图撑起身的动作亮了起来。 心跳190. 这是正常人就算有做氧运动也很少达到的一个数字。 商明宝条件反射捂住了手腕,继而笑了一下,欲盖弥彰地解释说:“吓到了……” 向斐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半蹲下身,讲话的气息忽然近了许多。 “腿软?” 商明宝点点头。 光线太黑,她这一点动静很难被看清。 向斐然:“出声。” 商明宝便很乖地出了一声:“嗯。” 她以为“长辈”多少会拉她一把,可是对方过了数秒也没动静,只是沉默地呼吸着,似乎在犯难。 拉一个女孩子起身有什么犯难的? 谁都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一阵风吹过。夜空的雾倏然散了,露出月轮。 这月光聊胜于无,但已足够将这院落照亮。 眼前人身后的灌木枝条、灰岩步汀、他刚刚斜倚而站的门廊——以及屈腿半蹲的他本人,都被照得如此清晰、无所遁形。 大概没料到会出月亮,他疏离的脸色明显一怔,薄唇抿着,喉结极细微地咽动了一下。 商明宝的眼神比那丛黄花更乱,心脏也跟着突跳了一下。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能保养得这么好,也许是月光柔和,渡了错觉? 云和雾再度凝到了一起,光移影动,一切又回到了莫兰迪的静物画中。 等心跳平稳后,商明宝终于蓄了力,逼迫自己站了起来。 腿很麻,她身体不免晃了一下,这一次,被向斐然当机立断扶住了,有力而稳。 向斐然扶住她便松手,接着半弯下腰,将她的玩偶捡起。粉色的东西不耐脏,何况是这种精细的长绒制品。 他垂目端详几眼,说:“我明天找人洗了还给你。” 商明宝莫名拘谨,条件反射说了一声“不用”。 向斐然淡然:“是我吓到你,就当给你赔罪。” 商明宝低头看了看在掌心攥着的那几梗花:“但是是我先摘你的花……” 这是一束海滨月见草,因为只在夜晚开花,向斐然是专门蹲守的。怕惊扰飞蛾昆虫,手电筒只能隔一段时间点亮小一分钟。 如果此时此刻的元凶是方随宁,他估计会很有话说。但面对这个远道而来、失眠又可怜的小客人,他沉默须臾,说:“没关系,是野花。” 又沉默须臾,说:“你不摘的话,它们天亮也会凋谢。” 最后沉默须臾,他返身回去,……给她找了把小巧趁手的花剪。 告别时,商明宝抱着满怀的嫩黄野花,语气里一改先前跟管家打电话时的消沉,鞠躬清脆道:“谢谢舅舅的花。” 她现在叫他舅舅十分流利。 向斐然扬了扬两指,赶小孩儿似的:“去吧。” 第二天清早,被生物钟叫醒的方随宁在睡眼惺忪中看到了双耳花瓶里的月见草后,骤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卧槽?!!!谁摘的?!” 她目光惊恐地看向屋内唯一一个不知情外客,一拍脑袋,趿着拖鞋旋风似地往院子里冲了过去。 清晨五点,房门被她拍得震天响。 向斐然起身开门,一手搭着门,黑T和运动裤松垂地挂在他年轻的身体上。 “找死?”他起床气十分可怕。 “斐然哥哥!”方随宁啪地一下双手合十赌咒发誓:“我发誓!你的月见草不是我摘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否则我胖20斤!” 向斐然压着眉心:“知道,睡了。” 说着就要关门。 方随宁傻了,一巴掌拍住门框:“你怎么这么淡定?海滨月见草哎?你的观察样本被摘光了!” 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虽然不是向斐然亲自打理,但显然种什么、种多少、能不能采摘收种都在他授意之下。方随宁触过天条犯过死罪,譬如把他的兜兰浇水涝死、把刚报春的石斑木折下来插瓶,把草珊瑚的红色果实薅光喂鸡…… 为此,她的下场十分惨烈,包括但不限于写千字检讨、自掏零钱买种苗肥料、每天掐点浇水、给植物唱歌、跟蜗牛和红蜘蛛斗智斗勇、修根、换苔球、半夜三点给他打下手记录传粉、徒手捕昆虫、数三千点拟南芥种子(比散粉还细)、生日被向斐然送一整套生物突击一百卷……等等!! 花被薅秃了,当事人却如此淡定,方随宁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向斐然耐着性子回眸,“啧”了一声:“别叫,我让摘的。” 方随宁:“……” 向斐然:“形态学意义上被研究透了的东西,没什么观察必要,看文献也一样。” 方随宁:“…………” 你他妈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大清早的,方随宁被表哥气得像头小牛。
第5章 在别人家里不好睡到太晚,商明宝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在七点闹铃中爬了起来。 她起床的第一眼,就是去看那一蓬月见草。野花有野花的美,自然舒展之态比那些工整的园艺品种更有趣。她抱起那只双耳花瓶,走到窗边,对着晨光翻来覆去地看。 虽然加了水,但果然还是蔫了。 方随宁被严令禁止跟商明宝讨论此事,只好表情浮夸地话里有话地揶揄了几句这花漂亮。商明宝对她的潜台词一无所知,倒是在早饭时,忽然提说:“你舅舅看上去挺年轻的。” 方随宁剥着白水蛋,语出惊人:“是咯,不然怎么骗人二婚?” “啊?”商明宝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方随宁虽然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自觉,但一想到这是她斐然哥哥的私事,便点到为止地住口了,只说:“总而言之,他人不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好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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