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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刻多钟，童凌嘉才姗姗来迟，她提着盒饭大步冲进办公室，招呼了乔勉一声，就急头白脸打开盖子往嘴里塞午饭。 乔勉说：“不是说好十一点半么？我下午要赶回去上班。” “谁不要上班，我总得把上午的号都看完吧大姐！”童凌嘉一嘴饭菜，皱着眉没好气地说。 乔勉不说话了，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拎出一杯柠檬茶放桌上，童凌嘉抬头看看，拿过去猛吸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受气了。”乔勉猜想她是被不讲理的病人刁难了。 话还真没说错。 童凌嘉停下筷子想想，说句算了，又照吃不误。 她开口问道：“你找我什么事？非要工作日来。” “想请你去我家吃顿饭。” “怎么突然吃饭了？”童凌嘉纳闷，转念一想眯起眼说道，“没安好心吧。” 乔勉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不是鸿门宴。” 童凌嘉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吸管发愣，脑子正在飞快运转。 “你结婚的事？想让我去当说客？”她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乔勉没有接话，不说是还是不是。 这间科室不大，座位上的其他医生基本都在吃饭或者休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疲态。 窗口正对着棵树，这个时节恰是枝繁叶茂。 她扭头看着窗外葱郁的大树，眼神落在了更远的地方：“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做事生硬，不懂得维持关系的人。你回国以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保持联络，幸好是你比较主动才不至于渐行渐远。” 童凌嘉咬着吸管咧嘴笑了笑。 “我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了，自从和我妈妈闹得不愉快之后，我们没有和解过，我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时间越久我越发现，她在处理母女关系时的心态也许和我一模一样。硬碰硬没有好结果。” “所以你叫我去？我这点绵薄之力够么？” “足够了。”她伸手朝童凌嘉的手背握了握，“我和她都需要一个契机。” 她点点头，这是乔勉十几二十年的心结，曾经也是她的，感同身受，万分理解。直到她自己选了这行，在市里首屈一指的医院，每天像流水线一样的替人看病，却依然有解决不完的伤痛甚至死亡。 “正好。”她放下筷子，面色沉静，“我也和你说件事，当初决定结婚的时候我就犹豫该不该要孩子。” 乔勉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他也是搞医疗的，各种接待客户，也很忙，我就更不用说了。”她敲敲饭盒苦笑了下，“他父母属于开明的人，但我自己会有想法，我既期待，又担心……我们当然可以让两家老人带孩子，但我不想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缺席，像我们一样。” 乔勉直言道：“不要得坚决，你能做到吗？但凡有那一点期盼，就犹豫不了，否则，越往后越后悔。” 童凌嘉沉默片刻。 其实在她的角度，不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她能干预朋友生不生孩子？末了，乔勉补上一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考虑清楚。” 谁料童凌嘉忽地笑起来：“我本来还在纠结，现在说出口了反倒觉得没什么，办法总比困难多。” 短短几句话，两人竟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们没资格去责怪当年的父母，过去的事只能接受，只有接受，之后的路，便是争取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对了。”童凌嘉忽然凑过来，抓着她袖子问，“我去吃饭那天，你那位来不来啊？” “他刚回来，忙得很，我也三四天没tຊ见到他了。” “都快办事了还忙什么呢。”童凌嘉把筷子扔进饭盒里，盖子四角一按盖好，脸上挂起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我还想见见真人呢，何方神圣啊这么大本事，把你弄得五迷三道的。” 乔勉笑了下：“你怎么不说是我把他迷得五迷三道呢。” “还得意上了，等见了他我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人，你别心疼啊。” 乔勉把柠檬茶揽过来喝了两口，晃了晃脑袋说：“随意敲打。” 灯光下，程何钧头慢慢挨下去，随后重重一点，差点磕桌子上。 他顿时清醒了，揉揉眉心重新坐正。 这两天他忙得昏天黑地，托小航替他收了点设备，然后实验室、岛上两头跑，连带着徐丽华也受累。 实验室是徐丽华去跟院长好说歹说才同意借用一段时间的，私底下的事，所以只能晚上悄默过去。 七八点钟，正是校园里热闹的时候，大部分教室和宿舍楼内灯火通明，偶尔还能听见小广场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实验楼则相形见绌，只有楼下草丛里的蟋蟀在叫唤。 他站在路灯底下摸出烟，刚点上火抽了两口，口袋里就嗡嗡震动。 “怎么，想我了？”他接起电话，语气不太正经。 “神经。”乔勉骂道，声音带了点笑意，“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还是那点事。” “饭吃了么？” “吃了。”他把烟踩灭，答得很顺口。 “早点回去，别太累了。” “嗯，我知道。” 两人对话简短，一来一去，关心的无非是吃饭休息准备做什么，但寥寥几句却让彼此都很放松。 到快结束了，程何钧停了下，捏着手机在挂电话之前才说：“等忙完了，我想去看看他。” 另一头，乔勉没有让气氛沉下去：“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两人一拍即合。 从他回来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加默契也可以说是更亲密。 他依然有很多个难以入眠的夜，但他开始积极地靠药物去解决，而不是任由情绪蔓延。他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终于，又有了曾经那种感觉，人生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走。 “小钧！” 突如其来的叫声令他吓一跳，差点摔了手机。 徐丽华打量他一眼，问道：“你站这儿干嘛？” “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点点头，徐丽华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提起手里的袋子责怪道：“就知道你没吃，都几点了？我带了点菜过来，上去吃。” 徐丽华不拖泥带水，拎着东西径直往学院楼走。 一进门，她把办公室的灯全打开了，亮堂堂的，一盒饭一大盒菜放在他原来的办公桌上。 桌面格局一点没变，还是走时的样子，可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饭盒盖子打开，里面还冒着热气，菜是家里现炒的，她特意拣出来单独放好。 徐丽华把筷子递给他，拖了椅子坐到旁边看着他吃。 程何钧有点受不了，瞥了她一眼说：“你要是家里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碗我洗好明天给你。” “我有什么事？” “儿子学习不管了？” 徐丽华愣了下，有点生气地说：“我看你真是日子过昏头了。一跑跑了两年，连我儿子都已经上大学了。” 程何钧噎了下没再说下去。 时间是把刀，不管它杀的是猪还是人，刀刃总是割在皮肉甚至骨头上，没有不疼的道理。 当然，这把刀除了伤人，也能剔去旧痕。 当女儿搬来童凌嘉做救兵的时候施雯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她的用意。 童凌嘉很会做人，上门绝不空手，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礼品，一进门就和老两口相谈甚欢，却在晚饭前只字未提乔勉的请求。 餐桌上说得最多的还是她结婚的事，她想以此为铺垫，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和施雯切入正题。 饭后，童凌嘉想帮忙收拾碗筷，夫妻俩执意让她坐下，她拗不过，就没了动作。旁边坐着的乔勉按住她的肩，自己站了起来。 厨房和客厅是相连的布局，玻璃移门隔在中间，施雯正在里头。 乔勉两手端着最后一副碗筷走进厨房，用脚背轻轻一勾，移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童凌嘉后知后觉，有点不明白她唱的哪出。 母女俩并排站在水槽前各自无言，水龙头的声音哗哗响，山洪过境一样。 乔勉拿起里面的一个脏碗冲了下，倒上点洗洁精用洗碗布抹匀了，施雯也拿起碗默默洗净，竟然一句话也不肯说。 两人靠仅有的自尊顶着这口气，撑到现在。 沾了油渍的碗越来越少，叠放在两边，直到最后一个，乔勉要拿，却被施雯提前抢了过去。 施雯很快就洗好了，她们同时转头去洗手，四条胳膊眼看要挤在一起，乔勉还是往回收了收。 她看着母亲不动声色地打上洗手液，来回搓着十指又冲掉…… 流水声还回荡在两人之间，她趁着声音断掉前，用手臂往上提了下袖子：“我们这场战争，可以结束了吗？” “战争？你很会形容。”施雯很轻地笑了下，带着点嘲弄。 乔勉半靠着台面说：“我只是想过得幸福一些。” 施雯盯着两只手，没敢抬头看她的神情，心却猛地抖了一下，缓一口气才把它安放回去，嘴里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人拦着你。” “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明知道我的心结，我……” “我就是因为，太希望你幸福了。” 她没有关上龙头，流水盖过一半的话语，现在它听起来是苍凉的，更像平原流淌的长河。 乔勉一时难以自抑，微微哽咽道：“可你的方向错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弄错了，不仅弄错，还傲慢地将她不要的结果塞进手里，两败俱伤。 施雯的眼眶也红了，她看着女儿，哀怨、无奈以及一丝祈求：“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她哪里知道，哪里说得明白。情亲又不是书架上的书，大类小类分的一清二楚，想要哪本就能精准定位。 她有点泄气，无所谓了，只想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程何钧回来了。” 施雯一愣，立马收起眼泪，侧身去擦了擦手，“不用和我说这个，你做事需要经过我同意吗？” “妈……” “你们如何我不想过问。” 一提到他，施雯还是不肯服软，可乔勉不想这样，她是明事理的人，这么多年已经慢慢和过去和解，更何况见到童凌嘉工作时的状态，又怎能不理解她当时的艰难。 乔勉不想再多争辩，只说道：“他很好，我也会把日子过好。” 厨房突然没了声音，静得人心里发慌。施雯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去，一个个摆好碗碟筷子。她背对着乔勉，说：“好，我会看着，你证明给我看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希冀之岸 玻璃之海 一早，程何钧身穿正装坐在会议室，面试的大多都是熟人，院长副院长和系主任等分列对面，徐丽华则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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