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脸感慨:“昨天晚上人忽然就不行了,值班的医生抢救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救回来,已经去了。” “可怜啊,到死都没见上心心念念的儿子一面。” 陈盐也面露些许遗憾,昨天她还见到那个爷爷佝着背,到前台和护士借用手机,余光瞥到她的时候,还友善地对着她点了下头。 仅仅只是一晚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了,像是滴汇入大海的水,没激起一丝波澜。 她踏出了病房,轮值护士见到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好几个人找你呢,见你在休息又走了,现在估计才刚下楼,你动作快点应该能追得上。” 闻言,陈盐连忙摁了住院部的电梯,往楼下赶。 这个时间医院人不多,大多都在吃饭,电梯很空,陈盐花了两分钟时间就到了一楼楼下大厅。 她站在电梯口张望,在人群里寻找钟齐一行。 医院进门处那片的空地,聚着好多人,不知道被谁拉着一道红色的醒目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陈盐不自觉往那边靠得近了些 ,她视力还不错,很快辨认出那上面写了什么,同时也认出了最前面那个被声讨人的名字。 谢珩州。 医院外围了好多人,像是一堵人墙矗立,叫人无处可避。 站在最中心的那道高挺身影一把拉开边上正在劝架的护士,被一把金属折叠椅砸中后背,整个人弯折下去。 陈盐目睹全程,顿时脑中发白。 刚好几名穿着制服的同事旁边的楼梯间出来,和她打招呼:“师妹这么巧啊,我们刚从楼上下来。” “师兄,这个借我用一下。” 陈盐语调快速,视线还盯着那边没放,顺手抽走了何伟然胸前别着的警员证,飞快地往外赶去。 “哎哎,去哪啊,你悠着点膝盖啊!”何伟然在她身后喊着,见她没回应,也抓紧跟了上去。 陈盐冲到医院门口,艰难地挤开人群,一步步走至谢珩州身边,背挨着人,将他整个紧紧护在身后。 “住手!我是警察!” 她喘着气,剧烈呼吸着,声音柔软但极具力量。 手里出示的警察证件像是道无形的警戒线,强硬地逼退着闹事者一步步向后,直至没人再挨着谢珩州。 “谁再敢动手,警方刑事追究!”
第44章 晚秋细簌的风卷过陈盐有些空荡的病号服衣摆, 也带走了额上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细汗。 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揉着温韧与勇气,如冲破海平面潮汐的月。 香樟不断落下纷飞回旋的枯叶。 亦如同此时此刻谢珩州因注视着她而震颤不止的心。 人群终于稍稍安静了一秒, 犹疑地看着她, 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 见陈盐孤身一人又穿着病号服, 信服度逐渐失了效果, 很快又恢复了躁动。 陈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攘了一把肩膀,她膝盖的伤势没好, 不慎站立不稳往后倒。 一根坚实的胳膊及时从后头伸出, 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着。 陈盐大半个身子都被压迫进谢珩州的怀里, 抬起头, 这个角度只能望见他的侧颔。 离得近了才发现谢珩州此时状态挺糟糕,唇角眉梢都狼狈地挂了点彩,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力气冲着她开玩笑:“哟,小陈警官, 挺威风啊。” 陈盐忍不住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一下谢珩州的胸口,直到听到他低低痛哼了一声,才觉舒坦收回手。 何伟然紧随其后, 很快追上来询问事宜。他们几个人都是下班过来看望陈盐的,身上的工作制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又被迫莫名其妙留下加了个班。 陈盐将谢珩州扶回医院的休憩椅上坐着, 回身焦急打开他那些陈设整齐的柜子一通翻找。 “拆家呢祖宗?”谢珩州懒洋洋给她指了个方向, “左边第二排柜子, 里面有处理外伤的药品。” 陈盐很快将东西拿齐, 一一打开,拿着蘸着酒精的棉签偏过头, 落到谢珩州伤口前,自己的手率先颤了颤。 原因无他,白炽灯打下的光将他的伤口暴露得极其清晰,可以看得出来打的人并不只是小打小闹的走个过场,下手还挺重。 “那些人都是谁?为什么要来医院闹?”陈盐已经将语气特地放得平静,却依然难掩怒气,“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我之前手底下患者的几个家属,”谢珩州仰面倚在靠背,在她细致轻柔的处理动作里,满脸倦意地闭上双眼,喉结清晰地滑动,“上半年也来闹过几次,很快走了,我也没当回事。” “可这次结伴来闹的家属里头,居然还包括0925病房2号床的家属。” 0925病房,是陈盐住的隔壁那间。 2号床,是昨天晚上才离世的那个爷爷。 “昨天是我值班,人也是我做的抢救,”谢珩州眼睛微眯,眼底全是疲累的血丝,连说话声音都透出一股颓哑,“那个爷爷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他的儿子,我和死神赛跑了四个小时,没有人比我更想救回他。” 他唇角勾起嘲弄的幅度:“可家属并不会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他们只知道前两天还好好的人,一次抢救就撑不住了。他们有懊悔有怨气有伤悲,无处发泄,只能责问我们这些当时的医护了。” 明明是奋战在第一线的战斗者,拼尽所有去争取一个可能,却要承担那么多莫须有的骂名。 听着谢珩州的话,陈盐心口泛酸,指尖无意识搭在了他的眉中央,惹来他一记意味深长的注视,惊得她连忙蜷缩起手。 “我可以帮你的,谢珩州。”小姑娘坚定清澈的嗓音拂过他的耳畔,和几年前的场景画面重合,勾颤得人耳朵根发痒。 “你能帮个屁,”他还在闭目养神,没骨头似的乜她一眼,“好好养着你的膝盖,再让我看见你瞎跑试试?” 陈盐早已不是之前一句话就能堵回 YH 去的高中生了,她偏了下头,背得流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二条,人民警察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财产。*” 陈盐明亮地笑了下,带点小骄傲和他示意。 “谢珩州公民,你有困难就理当求助陈盐警官,” “不丢人的。” 谢珩州手臂搭着额,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胸腔震颤,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知道了,陈小狗狗。” …… 警方了解情况不仅需要和闹众沟通,还需要找当事人做笔录。 被几个师兄叫走的前一秒,陈盐脑袋还在消化着这个久违的称谓,她兀自兜头往前头走了两步。 何伟然在旁边幽幽提醒:“师妹,你走路同手同脚了。” “啊?有吗?”陈盐回过神,连忙规正了脚步。 “你和这个谢医生,是不是以前认识?”他的小眼睛睁得嗖嗖亮,“你们好像很熟啊?” “就是以前高中同学而已。” “不像。”何伟然摇头给出评价,成功让陈盐的心紧张地悬吊起。 “你顶着这张脸,念书的时候高低也得被人暗恋一把。我看啊,这小子说不定就是曾经暗恋你的其中之一,” “师兄,”陈盐有些无奈,“你仔细看看他那张脸,需要暗恋吗?” 谢珩州的那张脸当初在北沂念书时可是被称为“千人斩”的存在,校内校外的女生有哪个不知道他的名字,桌肚里塞的情书就没断过,就连通过陈盐手转交的没有上百封也有几十封了。 何伟然是个颜狗,对着谢珩州那张脸确实说不出贬斥的话来,只能别别扭扭地承认:“……确实略有姿色。” 陈盐失笑,人已经来到了医院外头的连廊。 之前聚众闹事的人已经被强制遣散了,只剩下几个领头的正站在那吸烟交谈。 “你要见他们干嘛?”何伟然不解,“刚刚他们认错态度都还不错,我寻思也都是初犯,也没多教育。” “人嘛,都有情绪上头冲动的时候,改日让他们来医院给谢医生赔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陈盐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中年男人上。 她眼中微闪着,走过去,来到那几人面前。 “哎,警察同志,你好你好。”那名黄毛男率先发现了她,踩灭了手里的烟,笑着迎上来。 陈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既没穿制服也没挂个警标的,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黄毛男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常:“我看着你刚刚一路跟着何警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事呢。” 陈盐看着还远立在医院门口的何伟然,眉微不可查地又紧两寸:“你这么早就发现我们了?” 她是临时才和何伟然说的想见这几个人,何伟然给他们说的肯定也是诸如在这里稍微等等这一类的话,为什么这个人警惕成这样? “哦,无聊嘛,看你们一直没来,就忍不住随便看看。” “你是谁的家属?”陈盐问他。 “李昌兵。” 陈盐翻开何伟然给她的记录本,里面有夹着医院给的住院记录,属于李昌兵的那一张,好巧不巧,正好是0925病床的2号床。 她心头不由得微凛,表面却没有流露出分毫,再抬眼,忍不住用了些审讯手段。 “你是李昌兵的哪位家属?” “他儿子啊,之前护士还总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看他,”提起这件事,黄毛男有些烦躁,“我都打算来看老头了,就听见医院通知我说老头走了。” 陈盐又翻过一页记录本,正好到了本子的尽头,她干脆将本子合上。 “医院给你发死亡通知是早上七点,你那时候人在国外,就算一接到通知就马不停蹄赶着飞来,也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究竟是怎么做到在今天下午五点多站在这里,替父亲讨一个公道的?” “是你一直骗你爸,没有在国外忙生意,还是说——” 陈盐拉长音,灵动的眼睛直视着他,比鹰还要敏锐。 “你根本就不是李昌兵的儿子。” 陈盐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他的衣领,语调含藏着点怒意:“是谁让你来陷害谢珩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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