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凌灵转着椅子,语调若有所思,“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明年我和何伟然就要结束借调,回去原单位了。” “师父今年的新聘书和组织部的红头文件过两天也就要下来了,马上就是钟副处长了。” 凌灵和何伟然原来都是市公安的,这几年一直被外借调,现在借调期满,得回去报告述职。 钟齐要是能够高迁,也不会继续管辖兆达这一条街道,肯定会入职市公安局。 陈盐错愕地瞠圆了眼,眼泪还没来得及掉就被眨灭了:“凌灵师姐,你的意思是,你们之后也要去市公安,我们……还是同事?” “对啊,”何伟然在一旁笑眯眯肯定了她的话,“本来我和凌灵都打算好了,还想在这个偏远派出所再潇洒两年的,不过还是放心不下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市公安。” “我俩一合计,反正迟早都得回去,不如就今年回算了,正好还能赶上参加你首授。所以就把兆达的续借邀请拒了。” “只是没想到,我俩才拒绝不久,师父就悄悄和我们说自己马上要升调,不做所长了,后半辈子就去市公安继续当领导了。” 凌灵无奈地耸了下肩膀,也遮不住笑意:“也许我们四个天生就是要做同事的命吧。” 陈盐一时间百感交集,她是真的很喜欢派出所遇到的这几个师姐师兄,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既想哭又想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我去提前恭喜钟所。”她按捺不住心底的欢欣,想要对钟齐祝贺两句,起身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前。 钟齐办公室没锁,正背对着这头和什么人打电话,语气褪去平时的轻松调侃,变得深厚沉重。 “老安啊,也别太放在心上,陈锋那小子的事都快成为你的一块心病了,是时候该放下了。” “……” 骤然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陈盐心跳踩空,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 “是啊,那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实际非常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她做出的决定,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能够默默支持。” “……” “放心吧,等我入职市公安以后会照顾好她的,你就安心退休,不要再想这么多了。除了我之外,所里还有两名能干的干部会带着她,直到她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为止。” 钟齐挂掉电话,长叹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陈盐悄无声息站在门口,被吓了一大跳。 “小兔崽子,没事杵那干嘛?你要是夏天在那一站不出声,我都能节省下一笔空调费,瘆得慌。” 说着他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刚刚和你打电话的人,是安局吗?”陈盐问。 “哦对,你的那份申请上头已经批下来了,”钟齐转移话题一直有一手,回身从自己的办公桌前抽了一份已经盖了章的申请报告,“看看吧,收好了。” 陈盐接过来,这份报告是她自己写的,里面的内容熟悉得很,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真决定好了?不再考虑考虑?干这事风险可不小,保不齐哪一天你就遇到某个把你认出来的仇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那正好,”陈盐将东西折好放进口袋,眸子无畏无惧,“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和他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第56章 首授仪式的前一天, 陈盐买了捧花独自去了趟临京烈士墓园。 这里长眠着许多牺牲的警魂,墓碑立了一座又一座,灰泱泱的一片, 几乎快数不清。 松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陈盐拾阶而上, 她在其中走了很久, 终于凭着记忆在角落里见到了自己想看见的那一座。 这座碑和周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上面都共同篆刻着“烈士之墓”以及一颗五角星, 朴素又渺小。 因为很久没有人来过, 墓上堆积了厚厚的金黄落叶。 陈盐撩起自己的开衫袖子,将周围那些积杂着的垃圾全都认认真真地清理干净。 接着将花摆在墓前, 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酒, 坐下来,像是和家人寻常唠嗑一样聊着天。 “爸,明天我就要正式成为一名警察了。” “我给您带了以前喜欢喝但每次都舍不得的茅台,但是这么多队友都在这看着, 也不能多喝,意思意思两口就够了。下次我给您带一瓶更好的。” 陈盐敛目拧开酒盖,往地上敬了两杯。 “我记得小的时候, 就特别以能有一个当警察的爸爸为荣,连作文课上写以后长大想成为的人, 我也每次都写要当警察。这一写, 从小学写到了毕业, 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每个人都问我到底为什么要选这一行, 苦、累、危险、不适合女孩, 这样词我听人提起过无数回,但从来没有回应过。”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 甚至上升不到梦想的高度,只是很纯粹地想更靠近一点你的人生,感觉那样会比只呆在室内做数学题要来得有力量有价值得多。” “我走啦爸。下次来的时候,我穿警服来。刚发下来崭新的,和你们那时候比,款式又变得不一样了,穿在身上可漂亮。” “我会坚守自己的岗位,同时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陈盐抬手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很淡地笑了一下。 “一言为定。” …… 首授仪式一年举行一次,地点是在市公安局的会议大厅。 陈盐早早就换上了市里颁发的正式警服,对着更衣室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服制是近几年更改过的,衬衫颜色换成清蓝色,灰色领带被压在藏蓝色的茄克服下,帽檐、领口、肩膀都分别佩戴着徽章、领花、胸徽,金属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质的光泽。 制服款式衬得整个人脊背板正,格外精神。 陈盐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划着手机,看到被置顶在第一位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复任何消息,不由得绷直唇线,抿了下唇。 “我看看,衣服换得怎么样?”更衣室的门被敲了敲推开,凌灵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将坐在凳子上的她上下看了看,满意一笑,“很适合你,太好看了。” “哦对,外面有个人在等你,拿着捧花站好久了,看着怪轰动的。我不认识,但看周围人都见怪不怪的,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凌灵是穿自己的衣服来的,在储物柜里翻出自己那套警服,也开始更换。 陈盐听她的大概描述都能猜到是谁,将最上面的那粒衬衫纽扣系好,快步走出更衣室。 正如凌灵刚刚说的,外面空旷的走廊里摆了一捧红玫瑰花,非常显眼夺目。 警局里人进人出的,路过的每个人都要往那束花上看两眼,而将视线移到花的主人上时,又会十分直觉地移开。 陈盐也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想直接从这捧花和人旁边穿过去。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熟悉嗓音:“陈盐,看见学长当没看见啊?” 安驰星浑不在意她的无视,追了两步走到她的身边,和把机关枪一样输出:“我寻思我这一米八的个子也不矮吧,总不至于淹没在人群里,你真的一眼没看见我?” 陈盐有些敷衍地搓了搓手臂:“看见了看见了。” “这花特意给你买的,庆祝你首授转正,看看喜不喜欢?”安驰星将那捧玫瑰拿起来一把塞进她的怀里,这么大一把重得陈盐手臂直往下沉,全身上下都沾染上一股馥郁的玫瑰味道。 没有女生收到精致的花会不高兴,哪怕这花是陈盐最不喜欢的红玫瑰。 更何况安驰星还是特意以庆祝她首授的名义送的,一片好心,更让她没理由拒绝。 陈盐把花静静抱在怀里片刻,不忍扫他的兴,只能顺着说了一声:“谢谢。” 见状,安驰星把唇角弧度扬得更大,边走边热情拉着她的胳膊为她领路:“不容易啊学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收下我的花啊。小心脚下有台阶。” 他摸着下巴思衬:“哎,我忽然好像有点摸透你的脾气了,要不你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用了。”陈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耐心彻底告罄,有些烦他,加快步子想把人甩开,没走几步又被安驰星不依不饶地笑着追上来。 因为视野受到怀里捧花的限制,陈盐并没有发觉他们俩正好与一道高挺的身影擦肩而过。 谢珩州看着安驰星若无旁人地凑在小姑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惹来对方嗔目而视。而他也早就浑惯了,没什么边界感,嬉皮笑脸地拽着她的袖子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指路。 临要滚出喉咙的那一声“陈盐”忽然没了动静,谢珩州绷着下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垂在身侧的手青筋交迭,悄无声息地捏紧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震,他眼睛盯着那头未变,接通电话放在耳侧。 “谢珩州!你知不知道这次培训是我为你争取了多久才加上去的名额,对你之后能成为主刀又能有多大的帮助?” “你说不去就不去,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抱歉院长,”谢珩州声音沉静,似乎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比起参加这次的培训,我还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次不待对面再次发怒,他率先做出承诺:“放心吧,院长。即使没有参加这次的培训,我也肯定能通过主刀的考核。” 挂掉电话,谢珩州随着进门旁观的人潮,一起进入市公安会议厅。 …… 首授现场人头攒动,会议厅那么多的位置几乎都被坐满了,座位的最前排是省长厅长级别的领导专座 ,再往后是一些公安局干部,再往后就是一些穿戴警服的民警,剩下的家属等被安排在最后。 参加首授仪式的一共有十一人,每个人都穿戴整齐站在台前,等待授予警徽和证书。 除了陈盐以外,其他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分发下来的的2开头的警号。 警号好比是一名警察的身份证件,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跟随着他们从入职到退休。 只有一种情况警号会被永久封存,那就是佩戴警号的警察因公殉职;也只有一种可能,被封存的警号可以重启,那就是牺牲警察的后代子女也成为了一名警察,可以申请继承亲属的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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