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橪捏住眉心,理解不了这奇怪的脑回路,“给你一百,你还一万?” “差不多吧。”楚绒就着段橪的手,咬了一小口冰棍。瞬间冷得打了个寒颤,四脚朝天地往后躺去。 段橪脸上染上笑,目光渐柔。恍惚间,这样子的楚绒,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他继续咬着手上冰棍,奶油卷在舌尖上慢慢融化。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学校装不认识你吗?” 原来今天是个坦白局。 楚绒晃了一下头,思考着说:“怕别人说你,成绩这么好,竟然有个成绩倒数的妹妹?” “不是,再猜。” “我哪猜得到?鬼知道你怎么想。” 段橪伤感起来,“不是你先装不认识我的吗?从初一开始,自己在外面找了个哥哥吗。” 楚绒腾地一下子坐直,“你吃陈寻的醋?” “不知道。”段橪转着冰棍的手柄,眼睫低垂着,“如果我说我现在还是很在意,你会怎么想?” 楚绒又躺下去,盯了半晌段橪的侧脸。 少年的脊背弯着,他很瘦,肩却宽厚。圆领毛衣的黑色毛衣,衬得脖子也长。 楚绒踹了踹段橪的后背,“你和陈寻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没有谁更重要,都最最重要。” 楚绒拿段橪和陈寻比较过,两人性子都不是热情的人,通常做得比说得多。可在楚绒心里,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位置。 一个是真的哥哥,一个不想是哥哥。 “楚绒。” “怎么?” “你说去北京,是真的,没骗我吧。” 楚绒拿过旁边的抱枕,声音闷在下面,“没有。”
第23章 翌日, 苏尧看到一起下楼的二人,差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用力眨了几下,才确定是认识的楚绒和段橪不错。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一晚上不见, 经历了什么。果然, 一个屋檐下, 真的什么都能发生。 楚尧的眼神在二人间转了又转, 搞不拎清, 索性直接走过去分开并排的二人。 “你们为什么今天一起下来?” 段橪退后一步,与苏尧拉开距离, 他微微侧头,想要听楚绒如何回答。 而楚绒直直地向前走去,看到落在后面盯着她的两个男生,挑眉,“怎么了?” 苏尧跟上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楚绒,“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是我想要好好学习,在外你帮我补习, 在家靠段橪。这不, 一举两得。” 苏尧嗤笑,“你他妈倒想得美, 当初说好的, 你也答应了。” “他是我哥。”楚绒站定, 瞟了一眼在身后的段橪, 对苏尧说:“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可能不说话。而且, 还剩一年半了,我想好好度过高中。” 苏尧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角,“以后记得还钱。” “你是个好人。”楚绒真诚地笑了。 “别给我发好人卡。” 顷刻间,苏尧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了。他在楚绒面前一再退让,偏离了本来的初衷。 现在面对段橪,他竟不会再想起他妈说“你怎么就不如段橪”时的语气和脸上失望的表情。或许从出生起就注定的轨道,也或许段橪身上确实除了成绩这点外,没有什么值得让他羡慕的。 也可能是段橪的那顿饭。 苏尧不会做饭,也没想学过做饭,这件事永远不在考虑范围内。时间,应该花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他确实是个好人。 三人气氛良好地去吃了顿早餐才去图书馆,顾思可到时看到这三人,也免不了惊讶。她看着坐在楚绒对面的段橪,咬了咬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四人学习小组在无言的默契中成立,段橪还是没去清北培尖计划。苏尧话虽那样说,可骨子也有傲气,不稀得这施舍,就也没去。最终去的是顾思可,她想去北京,而且还要跟段橪一个学校,而凭着自己的成绩并没有十足把握,所有她要去,也必须去。 忙起来的时间总会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快到除夕。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年味会重一些。家家户户早早地贴上新联迎这一年一度的新春,楚绒也买了对联贴在陈寻店里的门上。 许冲浑虽浑,干事却是靠谱的。把店里里里外外都装修了个遍,还剩下七千块钱,一毛不差地还给楚绒。 他心里装着事,释怀不了陈寻的死。就凭着中专的毕业证,横冲直撞地想要去考辅警。 这种义气,楚绒能理解。至今未寻到的凶手,成了他们心里的一道疤。 这个冬天,没有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驻足。有些烂在了那个巷子里,有些迎着阳光在奔跑。 大年三十的晚上,楚绒没回家,还是跟往年一样在店里吃火锅。 许冲吃完家里的一顿,就抱着一堆烟花跑来找她。 有些变了,有些也没变。 楚绒想象不出段晓梅和段橪两个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样子,或许对他们来说就是平平常常的一顿晚餐。外面燃放的烟花爆竹,与他们无关。 她怕想,怕与记忆中的场景产生偏差。 许冲开了瓶啤酒,与楚绒手里的瓶子碰了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笑道:“新的一年,还是祝你快乐。” 楚绒心不在焉地摸着啤酒瓶,不断捏住,又放开,“每年都是一样的祝福,能不能有点新意。” 许冲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打出一个酒嗝,“哥是觉得你最缺快乐,才年年都祝你快乐。” 许冲与陈寻同龄,念的也是同一所学校,比楚绒认识陈寻还要早得多。据说两人从穿开裆裤就开始在一起玩,从小就是附近有名的混世魔王。 他看起来没心没肺,能干出的混账事比陈寻还要多。而就在陈寻的葬礼上,许冲从头哭到尾,就是止不住。 许冲一声声地“陈寻”、“寻哥”地叫着,从呜咽到嚎啕大哭,没了力气,又不断哀嚎着。 楚绒十七年来,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可以哭到这种地步,不管不顾,任由自己所有的悲恸发泄出来。连带着恨,他说总要一命偿一命。 楚绒“切”了一声,不屑,“你算什么哥,别给脸不要脸。” 许冲乐呵两声,把啤酒一口灌下去,瓶子用力掷到地上。又接连开了一瓶,突然暴力地开始拍桌子,“人这辈子,活着到底图什么!操他妈的,真搞不懂!” 楚绒冷静地回:“我也不知道。” 她推开许冲的手臂,“轻点,别把桌子拍坏了。” 许冲停下来,他话锋一转,问楚绒:“你是打算开始学习了?” “不学习能怎么办。”楚绒放下酒瓶,捞着所剩无几的火锅。 她就买了两盘蔬菜,其他都是许冲带来的。但许冲也吃得多,跟在家没吃似的。 没捞到,楚绒关了火,夹了一块旁边的香肠。 这香肠是许冲奶奶灌的,不咸,可以直接吃。 “你奶奶是分不清盐和糖了吗?怎么这么甜。”楚绒嚼着说。 许冲点烟,“年纪大了就这样,将就吃吧。” 楚绒由衷夸赞:“挺好吃的。” “将来打算考什么学校?” “清华或者北大。” 许冲差点一口烟没出得来,呛得咳了好几声,“什么?我没听错吧?” 虽说楚绒在衡远上学,但那个成绩也就吊车尾。清华北大和普通本科,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楚绒放下筷子,“怎么了?人总要有点梦想吧。” “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许冲不想打击她,可这丫的也真敢说。 一顿潦草的火锅过后,两人坐在冷清的走廊里,放着烟花。 许冲感叹,“没想到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俩。” 他甩着手里早已没了火花的烟花棒,盯着上面黑黢黢的灰烬。 楚绒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说。她找出手机,打开春节联欢晚会,就放着声音,想热闹一些。 小品的声音被中断,楚绒看着显示屏的名字,划开点亮免提。 那头很吵,苏尧扯着嗓子喊楚绒的名字。 许冲意味不明地朝楚绒挤眼睛,凑到屏幕前,用口型问道:“谁啊?” 楚绒无视许冲,应着那边喊了好几次的名字。 “你干嘛呢,怎么静悄悄的?” 这通电话,仿佛隔着的是两个世界。不过也就三四十公里,却让楚绒感受到了无可涉足的差距。 她摁动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新的烟花,“放烟花。” “唉,我这里都放不了。刚吃完年夜饭,还有两套卷子要做。我要是有驾照就好了,现在就可以找你去。对了,你和谁一起放的啊?” 许冲捂着嘴疯笑起来,等苏尧说完,故意重重咳了好几下。 楚绒翻去一个白眼,“无聊。” 苏尧听到楚绒那头的男声,不断追问着是谁。 等挂了电话,楚绒一脚朝许冲踹过去,“真讨嫌。” 许冲轻巧躲过,没脸没皮地八卦起来,“谁啊,你不是喜欢你哥吗?这又是谁?” “闭嘴。” 许冲还真闭了嘴,两根食指交错为一个叉,挡在嘴边。 犯贱地欠揍。 过了一会儿,许冲突然问十万块钱是哪来的。 楚绒不想骗他,告诉他是苏尧的钱。 许冲骂了声自己真没用,挫败着说要帮着楚绒一起还。 两个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扯淡话,到了凌晨一点,楚绒才回去。 从楼下往上看,灯已都熄灭。满地的爆竹屑子,踩上去压得脚疼。 楚绒打开门,看到段橪的房间门还开着。 里面没人。 她放轻手上的动作,找寻段橪。 最终在阳台边停下脚步。 楚绒从不知道段橪还会抽烟,第一次,她觉得与自己相处了十年的人如此陌生。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微仰着头,由月光照亮脸部的轮廓。楚绒并不能看清,只有一个侧脸。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的烟,被一点点燃烧。 几十厘米的距离,楚绒不敢推开玻璃门。她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间,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她并不能说清这股悲伤从何而来,却清晰得让她忽略不得。 她一会儿一个想法,觉得苏尧可以利用,就顺着苏尧的意加入这场游戏。玩了几天,觉得没劲,就想赶快结束。现在,又为了十万块钱,而不得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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