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抬起眼皮,笑着抽回自己的脚。 他穿的白球鞋,鞋头上面一道清晰的印子。 苏尧脾气好,教养高,从不在外人面前生气,所以他现在脸上一点生气的痕迹楚绒都瞧不见。 随着相处,楚绒也发现苏尧爱装,是她十七年人生阅历里遇见的最会装逼的人。 他的装逼不是明面上的爱显摆,而是回甘之后恍然大悟的“低调”。 有个但是。 在楚绒面前,这人装都懒得装。或许两人的靠近一开始就都带着目的,所以各自本性底色彼此也心知肚明。 楚绒转动盘子,用西蓝花那格的盘边撞苏尧的盘子,“嗯!” 苏尧先夹了一口扔进嘴里,再把剩余的挑进自己盘子。挑完后,他想了下,从裤兜里掏出饭卡推至楚绒面前。 楚绒嘴角掀起,“真计费的?” “是。”苏尧说后,还点了一下头。 “这是你爸妈的钱,又不是你凭自己本事挣的。” “酸。”苏尧夹着一块西蓝花,转来转去地蘸另一格里鸡腿残剩的酱汁,“怎么不是我的本事,想当初在孟婆桥,别人都在哭上世的爱恨情仇,只有我苦心做学问,研究如何投胎到一个有钱人家。你说,这不是我的本事吗?” 楚绒哑语,炉火纯青的扯蛋技术。 苏尧吃得快,盘子里都快光了。 楚绒继续之前准备说的话,“你家里允许你跟我走得近吗?” 没见过猪跑,但也吃过猪肉。像苏尧这种家庭,楚绒不相信他父母对交友方面没有限制。 苏尧盯着楚绒看了几秒,倒没再开玩笑,“既然你这么好奇未来公婆,那我就跟你说说。第一,他们很忙,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管我。第二,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你的处境很像,所以我在家也是不受重视的那个。第三,我跟我妈已经打好招呼了,说我在学校有个玩得比较好的女孩,如果听到什么闲话都不要信。” “你妈这么好说话吗?” “主要是我比较乖。” 楚绒讶然,“你在你父母面前都这么能装?” 苏尧抿了一下唇,夹回本属于自己的鸡腿,“你说话我不爱听,鸡腿还我。” 楚绒笑起来,“幼稚。” 楚绒碗里的饭没吃多少,主要是吃不下。学校里的汤就是一撮紫菜煮一桶,味道很怪,咸不咸淡不淡的。 苏尧:“少吃汤泡饭,对胃不好。” 楚绒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俩人端着盘子正走向收餐区的路上,遇上了同样走来的段橪。 他旁边有两个男生,楚绒不认识只眼熟。 那俩男生对楚绒与段橪的形同陌路早已习以为常,但现在与楚绒站在一起的苏尧倒是稀奇。 近来八卦也听得不少,拼拼凑凑的完整事件就是:楚绒暗恋苏尧,给他送了封情书。巧的是,妾有情郎也有意,就这么对上了。 楚绒在学校也是出名的,主要就是她这张脸。贴吧里评选出的校花,唯一没有争议的也就这一朵。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现在凑在一起,不得不说,还挺养眼。 楚绒走在前面,把没吃完的菜扣到剩饭桶里,放好盘子后站在一侧等苏尧。 段橪也倒完饭菜,他走至楚绒的身侧,静默着等人。 同住在屋檐下的两个人,全程无一句交流。 怪异,却叫谁都插不进去。 苏尧拍着手走向楚绒,面上噙着笑,“走,陪我洗个手。” 楚绒点头,一步还没踏出,被段橪叫住。 他依旧那副冷脸,尖削而俊挺,同样吸引人。外冷里也冷,把世间所有都屏蔽在外,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段橪叫的那一声名字在楚绒听来很遥远,在外,他们装了太久的陌生人。 他说:“过来,跟你说件事。” 楚绒没有一丝犹豫,立马转身。 “绒绒。”另一边的苏尧也在叫她,还是这么亲密的昵称。 可于楚绒而言,这两个叠字不如全名有诱惑力。 她转头对苏尧说:“你先去洗,我等会儿再找你。” 从苏尧紧锁几秒的眉头,楚绒意识到他生气了。可时间太短,令楚绒过思不及,她选择遵循本心。 苏尧舒眉而笑,“好,我等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去外面。 楚绒跟在段橪身侧,亦步亦趋,快快慢慢,脚步杂乱无章。 来到操场的树荫处,有人大中午地还在跑步。 桂香扑鼻,沁人心脾。 楚绒吸吸鼻子,心中难掩喜悦。 段橪没兜圈子,直视着楚绒的眼睛,:“有意思吗?” 楚绒怀疑自己是受虐体质,她竟然很喜欢这样的逼问,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没把握住力道,直接滚远了。 “挺有意思的。”她胆子大,特别对段橪。 也没那么深心机故意激他,就是觉得跟他反着来,肯定可以博得关注。 叛逆小孩的心理,十七岁的楚绒,在这一刻,是有的。 段橪的脸上似有碎片掉落下来,楚绒不知在哪里看到这句话:一个人在乎你的时候,会有情绪变化,真正的不在乎,不管你做什么他都由得你。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淡漠模样,“你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吗?” “不喜欢。”楚绒回。 段橪想点到为止,可对着楚绒油盐不进的性子,又觉得话得说明白些,“那你别和苏尧走太近,被妈知道会生气。” 楚绒笑,狐狸眼弯弯的,少了风情多了乖张。 “妈?你不觉得她巴不得吗?我学习成绩不好,以后早晚得嫁人。找个有钱的肯定比穷的好,况且,看得上我的有钱人,我不该抓紧吗?” 段橪很难相信面前的楚绒竟然说出这番话,打破了很多他固守的东西。 况且还是十七岁的年纪。 他无奈,试图讲道理:“钱,我们以后可以自己挣。好好学习,等考上一个好大学,路会走宽的。” “可我不想。”楚绒低着眼,睫毛很长,覆住了思绪,“我还以为你是默许的,不是问过你吗?那次苏尧约我看电影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关你事吗?哥,那你就不要管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说不定以后能顶峰相见呢。” 楚绒的话语很轻松,尽管她不喜欢此时此刻段橪眼里的她。 是怎么样?爱财如命,攀权富贵,作践自己。 都可以,重要,也不重要。 段橪哑了口,心里涌上一阵悲伤,双肩耷拉下来。喉结滚动,嘴里干涩泛苦,“我错了,好不好?” “不好。”楚绒微微摇头。 半晌,她抬头与段橪对上目光,“哥,我想喝酸奶。” 楚绒与段橪走在一起出现在校园里,实为罕见。楚绒看见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投来奇异的眼光,心里并无在意。 在冷藏柜前站定,段橪非常有耐心地站立在一边等着楚绒挑选。他扫了一眼货架,转头看向楚绒。 楚绒没有停留,直接拿了一瓶最便宜的原味酸奶。她没有去看段橪,“好了,结账吧哥。” 段橪却没有跟着她走,调转方向走向里面的货架,拿下两包话梅。又继续往里走,两包软糖。 楚绒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他身后。 段橪停下问她,“还想要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楚绒实话实说。 物欲低,是好事。受不了诱惑,受不了欺骗。不会被甜言蜜语所蛊惑,也不会被小恩小惠就迷了心。 活得也无趣,求不得,才无所求。 段橪莫名盯了半晌。 楚绒长得白净,连颗痣都没有。不施粉黛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肉。一化妆,两颊就凹下去不少。 段橪曾听班里男生讨论过楚绒。说她长得就很有心机,男女关系混乱。有没有心机,关系乱不乱他很清楚,她就吃亏在长相。 段橪说:“走吧。” 目光停在她的后背,衣服上面有一根头发。 楚绒的马尾扎得很高,也很紧,发尾稍弯曲。走路时,左右跳来跳去。 段橪伸手用食指和中间夹住头发丝,碰到衣服的一瞬快速抽离。 楚绒回头看他。 “头发。”段橪举到她面前。 楚绒接过去,随手丢在地上。 拐弯处,她没有看见段橪。等想要走过去看他在磨蹭什么时,又见他突然出现。 结了账,俩人一同走向教学楼。 他们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也不需要说。谈段晓梅?谈成绩?谈未来?还是谈过去。 都虚幻如泡影。 看到站在12班教室前面的苏尧,楚绒才想起来在食堂的时候还说要去找他的。 苏尧笑着跟楚绒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阴阳怪气的招呼方式,让气氛变得僵持。 段橪塞了一包软糖和话梅给楚绒,临走前叮嘱,“好好听课。” “人都走了,还看。”苏尧一只胳膊撑在后面台子上,另一只手朝楚绒伸去,“我想吃糖。” 楚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糖,那还没开封的酸奶放到苏尧的手上,“喝酸奶。” 苏尧嘴角拉出一抹讽刺的笑,捏了捏手里的酸奶,二话没说扯了瓶身的吸管。他撕开吸管包装,对着瓶盖就插了进去。 酸奶瓶子被他捏得变形,手指上还有水渍。 楚绒拿出面纸递给苏尧。 这次苏尧却没接,直接走了。 楚绒拿着面纸的手还僵在半空,心里暗骂苏尧有病。 她才不惯这公子哥的狗脾气。 A班教室。 苏尧只是在楚绒面前做了个假喝的动作,实际上这劣质酸奶他闻到味道就想吐。 “苏尧,下去打篮球吗?”有男生叫他。 苏尧没有立即回应,看向端坐着写作业的段橪。 “好啊,我扔个酸奶。”苏尧大声对那个男生说。 他果然见到段橪抬头,死死盯住他手里的酸奶。 苏尧站在倒数第二排,将瓶子抛出一个弧度。酸奶“哐当”一声,被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很空,随着酸奶重量的压下,还晃了几下桶身。 苏尧对着段橪挑衅一笑。 他苏尧想要的东西,谁能抢走?
第04章 楚绒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运动。 所以,运动会于她就是放两天假。 按顾星的话,就是一米七的大高个屁用没有。 让愿意做的人做愿意做的事,不愿意做的人做其他事,楚绒觉得这才叫人生。 她本来还想直接出去,可寻哥关店不知道去哪里忙活了,联系不上。只能无聊之下,去天台打发时间。 苏尧说比完项目就来找楚绒,最后一句是问她要不要去给他加个油。 楚绒发了两个英文字母过去,刚要锁屏,就听见上面传来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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