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看,很厚。 “是。”嘉图坦诚相告,“我怕冯姐又一起扔掉。” 这个“又”是没经深思蹦出来的,她想多解释一通,心里的警戒线却及时拉响,于是便没有往下说。 “之前的……你见过?”徐植倒不显得惊讶,也没流露出过多失落,只轻轻叹口气,“能猜到。” “知道不收还一直送?” 徐植沉默片刻,“可能有一天就收了吧。” 他并不自信,从语气到用词,表达的更近似某种迫切的愿望。 “冯悦……她好不好?我是指有没有什么难处,平时聊起过的,或者你们碰面有没有觉得她……总之,方方面面吧。” 嘉图略过问题,“你们认识?” “嗯。” “很久?” “对,之前大家都在北京,后来……”徐植自顾点点头,“认识挺久了。” “那你没有联系方式?” “电话还有。但……”他顿了顿,“冯悦不想见到我。” 嘉图没有再深问,多了有打探他人隐私的嫌疑,萍水相逢,不至这层。 “我和冯姐不算熟。她平时不怎么出门,即便楼上楼下也很难遇到。”嘉图告诉对方,“不过听我妈说冯姐工作挺忙的,老吃速食。” 其实还有一些具体信息嘉图是知道的,比如冯悦的单位,她的出行路线,她常去的超市。然而徐植与之关系仍是谜团,防人之心不可无。 静默片刻,徐植说,“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这也是下车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3章 三晚风习习的夜3 目的地是一间新开的酒吧。 在嘉图的印象里,这块原本是家西图澜娅西餐厅。地处城市办公圈,周围尽是三四十层的写字楼,身处钢筋森林的白领们难以摘出两小时去等一餐牛排,生意大约一直惨淡。店里放着一首熟悉但说不上名字的爵士乐,人很多,像是某家公司的员工在此小聚,嘉图听到一些“赋能”“下沉市场”“资源重置”的字眼。她直奔二楼露天吧台,在楼梯上遇到随人正往下走的蒋数。 “我正说要不要回去接你,还挺快。”蒋数单手搭在她肩膀上,随之介绍,“嘉图,我发小。这是磊哥,酒吧老板,我朋友。” 他旁边一身黑色西装搭配灰色 T 恤的男人便伸出手,“你好,袁天磊。” 嘉图礼貌握回,道声“你好。” “楼上晚上凉,觉得冷就进来。”袁天磊说这话时先是看着她,尾音落地时目光已转到蒋数脸上。 嘉图稍一愣。九月下旬,秋意正浓,她的手的确有些冰。 “行,甭管我们了。”蒋数应着说道,“静伊在上边,我去车里拿点东西,一会儿来。” 嘉图朝他们点点头,迈出两级台阶听到袁天磊的问话,“你这朋友做什么的?” “嘉图啊,她在……” 静伊坐在露台边,单手撑住下巴正呆呆望着流淌的车流。见到嘉图,身子朝里侧蹭蹭,递过手机,“你看。” 那是她和简阳的聊天对话。嘉图没有往前翻,只看到后面几句,“如果你真觉得请假不方便,我可以托人问问。我有个朋友在市局,应该和你们所长认识。”“不好调的话,之后补上不行吗?”“静伊,我恳请你为我,为我们想想。” 嘉图放下手机,叹口气。 多年朋友,她轻而易举就能识别到让静伊不悦的点——简阳他凭什么,他有什么权利去介入另一个人的工作圈并且要替代他人做出决定?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让某些事情变得荒唐。 “不然,我和简阳说?”嘉图问。 “别,他也在赌气。”静伊摇头,“你一说,他会觉得我在和全世界抱怨不想去他家里吃饭。” 嘉图抿抿嘴,“伊伊,这种事情开口就收不住。第一次打个招呼能让你换班,第二次就会托关系要你去他期望你去的部门,第三次第四次,次次都是为我们。到时候怎么办?你能招架得来?” 我们,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应该是一种共识。我觉得好,你也认为不错,这才是“为我们”的本质。 “简阳从来没和我争执过什么,头一回。”静伊仰头望着天空,好像有些话要说,又有顾虑似的咽了下去。最后双手抱胸,慢慢吐出一句,“好冷啊。” 蒋数在这时过来,手里拿一件风衣。“风吹得凉吧?要不进去?” 他边说着便将风衣递过来,嘉图接下,默默披到静伊肩上。 隔壁桌不知在聊什么,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年轻男女们乐得前仰后合,齐齐鼓掌,有人一边捂嘴一边往身边人的怀里扎,有人干脆跳起来拍着胸口缓解汹涌袭来的笑气。 声音成功吸引到露台上所有人的目光,蒋数瞥一眼扭过头,“看看人家,你俩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嘉图知静伊内敛的心意,打个响指,“还不是担心你,二货。” “嗨,我挺好的。”蒋数朝后面一仰,懒懒摊在椅子上,“以前我老琢磨,他俩分开我跟谁,选爸爸还是选妈妈,会被法院发配给男方还是女方,要不要转学是不是还得搬家。搁到现在,哎呦,抚养权?杞人忧天。” 这番话带了些玩笑的意味,可嘉图与静伊都没有笑。 蒋tຊ数是个怎样的人呢? 从小调皮捣蛋,成绩不至垫底但次次考试逃不过叫家长。早恋、抽烟、纹身,叛逆三大件一个没落下,青春期过得血雨腥风饱和到不能再饱和,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混了个三本,还险些因为打架被劝退。“朽木”而今也算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守着一家汽修门店,十几员工,人前前后被“蒋老板”叫着,好似前半生看尽江湖事,后半段旅程便换一种方法,四平八稳地过生活。 但只有嘉图和静伊知道,这家伙会为心爱小猫的失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会在知道父母争吵时转身下楼躲到小区花园的避人处,亦会默默掏光身上的钱给路边不知是真是假的残障人士。 皮囊下的本心要经过时间的磨砺才可看得真切。 蒋数的心很软,只是外面包裹的那一层太坚硬了。 “你……”静伊顿了顿,“他们提前跟你说了吗?” “说了,俩人前后脚问的。”蒋数不打算隐瞒,“就前几天,我妈先打的电话,我爸隔天就发了消息。问我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早就该离。” 嘉图与静伊交换一个眼神,还未等两人开口,蒋数抢先,“不用确认了,我真这么想。他们不年轻了,这把年龄禁不住折腾。昨儿晚上我跑到海边坐了一宿,我就反反复复问自己,你希望怎么样。”他顿了顿,身体挺直,“我就希望他俩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算奢望了,但之后每一天至少都能合着自己心愿过日子。找个晚老伴也行,唱歌跳舞旅游都行。我呢不给他们添乱添堵,其余的都不重要。” “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静伊看过去,淡淡说道,“吵吵闹闹的习惯了,怕你觉得孤单。” “习惯又不是不能改。”蒋数端起酒杯,与两人碰一下,满满一大口进去,抹抹嘴巴,“哥们好着呢。” 嘉图放下杯子,忽而觉得有些冷,于是站起来跳两下,又慢慢溜到围栏边。车流如织,灯火通明,她不知道这城市每天要上演多少种悲欢离合,而那些事情又会撕扯到多少人的心。她唯一确信的是,黑夜过去,天一定会亮。 静伊问,“在想什么?” 嘉图转身,后背贴紧围栏,朝他们笑一下,“我想到了一个经济学家,叫约瑟夫熊彼特。” “喂!”蒋数与静伊异口同声,似乎早已适应她这种“学院派”突然转折的作风,可每次又会被此类毫无前兆的“升华”震得一激灵。 朋友们的反应在意料之内,嘉图仍笑嘻嘻的,“就是一下想到了嘛。” “洗耳恭听。”蒋数做个请的手势。 “干嘛啦。”嘉图虽嘴上这样说,却一步跨到蒋数身边,坐到沙发椅背上,迫不及待分享起内心感受,“熊彼特有个观点,大概就是说资本主义是家庭的破坏者。因为资本主义嘛,显著特征就是遵从个人需求,然而家庭的维护是需要升华个人欲望和妥协的。” 见朋友们半知半解,嘉图耸耸肩,“更通俗一些,家,里面注定存在个人牺牲。当家的概念分裂了,牺牲可能也就没了吧。” 静伊看着她,半晌,若有所思地“嗯”一声。 蒋数故作迟疑,眨巴眼睛问一句,“你……在安慰我?” 嘉图扬手拍下他后脑勺,“你说呢。” “哎呀大哥懂。”蒋数毫不客气还击过去,“同林鸟一场,现在终于能喘口气各自飞了,好事儿。” “大概就这个意思吧。”晚风吹过,嘉图不由双手抱胸,淡淡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过不去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这些理论。” “谢了朋友。”蒋数说着按按她的肩膀,静伊则将手伸过来,轻轻抚住她的,“大家老说有缘人有缘人,但谁能承诺,缘分它能保一世呢。” 晚风习习的夜,情绪作祟的夜啊。 楼下声音渐小,三人酒喝至见底时袁天磊再次上楼。刚见他们便是一笑,“嘿,真是明天不用上班。” 蒋数当即举双手投降,“她俩不用,咱这小家小户周六不得照常营业。” 袁天磊爽朗地笑一声,“生意就指望这两天呢。” 蒋数朝楼下挑挑眉,“人都散了?” “散了,刚走。”袁天磊问,“张琼你认识吧?” “认识,来我这儿修过一回车。” 袁天磊点头,仿佛这句只是随口一提。接着又看看桌上已空的杯子,“我送你们?” “不用,我叫代驾。”蒋数说着掏出手机。袁天磊压住电话,“车放这儿吧。明晚抽空再过来一趟,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做轮胎的。” “那行。”蒋数知他用意,便也不推脱,“我们仨住得近,你给我们放一处就行。” “好,我去楼下跟惠子打声招呼。你们东西带好就下来吧。” 待他离开,蒋数骂骂咧咧评价一句,“这张琼,做事儿真他妈孙子。” “谁啊?”静伊问。 “就刚才楼下闹得最欢那个。”蒋数压低声音,“以前磊哥他俩在一个公司,好像职位也差不多,后来因为个什么事儿磊哥就被挤走了。现在酒吧开业带一堆同事来,面儿上说得好听叫捧场,实际不就是羞辱他来了。” 静伊打趣,“你一天班没上过,弯弯绕绕倒是门清儿。” “哥们这么多年见的人可不比你们户籍大厅来往的人少。”蒋数抄起大衣扔到她怀里,“快穿着点吧,冻得直哈哈。” 嘉图跟在他们身后默默下楼,路过吧台时正见袁天磊和一短发女孩说话。也就多看一眼,袁天磊忽而侧过头,四目相对,中间隔着晚归人和循环播放的爵士乐,嘉图迟疑一瞬,慌忙避开。她有种很奇怪的感受,就像一块冰被置入温水里,第一次握手,刚刚在楼上他投来若有若无的注视,现在的眼神交汇,统统都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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