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她是个很容易悲伤,但也很容易感动的人。就那么一个饭团,一杯豆浆,一句来自学姐的“来背书的人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上岸了,你继续加油哦”,让黎嘉茉在那天背书时,反复热了眼眶。 那平平无奇的生活,就是被这样细碎的光芒照亮,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泛起波澜,给以被生活磨难千万次、仍坚定走下去的力量。 “我那时候就觉得,高中时好好念书,最后如愿来到这里念大学,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说着,黎嘉茉呼了口气,不让语气显得沉重,“不然,如果是遵循前半辈子的生活轨迹,我可能永远遇不到这样好的人。” 最后一个字才出口,黎嘉茉便反应过来不妥,伸出两根食指往外画半弧,朝原起比了个笑脸:“除了你。” 其实原起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见黎嘉茉朝他比了个空气笑脸,他的心被她手指的弧度轻易牵起。 原起配合地嗯了声。 湖边种着几株柳树。 垂长的枝叶随着荡漾的水面一起吹拂,黎嘉茉的五官也在这样的美好夜景中显得格外温和。 原起垂眸,看月色给黎嘉茉的面庞镀上流动的皎光,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放柔:“这不是幸运,是你应该得到的。” “前面十几年,算不上你的前半辈子。” “如果活到一百岁,你的前半辈子应该是五十岁之前。所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说得一板一眼,分外认真,在这样有些轻松闲适的环境里其实有些奇怪。 尤其是身边还穿梭着散步的人,经过之处总有人群的嬉笑声。 可黎嘉茉却觉得,那些声音都滤为了背景。 她只能听见原起的声音。 心脏泛软,黎嘉茉忍不住开口:“原起。” ——你知道吗,妈妈没走之前,我曾经算过,等她自然老死的时候,我应该是五十岁左右。 所以我之前的人生规划,就是努力活到五十岁。 可在原起的眸光加深,看向她的时候,这些话又被黎嘉茉憋回了心底。 她怕他多想。 毕竟对于她的事,原起要比她自己还上心。 只是这样和原起对视着,黎嘉茉有些分神地想,她一直觉得,原起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他的眼身长,眼型偏菱,和前窄后宽的双眼皮配合得很好,配上山根和眉骨,眉眼凛厉。但眼下有卧蚕,中和了些许锐气,又不会似桃花眼那般过分潋滟。 那样一双眼睛,此时写满温柔与真诚。 黎嘉茉仿佛于呼吸间潜入其中。 那是一片永远不会溺水的海。 她是只适合这片海域的游鱼,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可以快活游动。 黎嘉茉弯起眼,话里带着笑意,却无比认真:“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 半晌。 原起:“那我就活到一百二十一岁。” 两句话,无比郑重的语气。 是盖在契约上的章,诺言从此成立。 … 又是夏夜。 晚风吹渡,圆月明亮,树影婆娑。他们从湖的南面走到北面,看见大草坪上围坐着吉他社的成员。 弹唱的大家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将手机放在中心,当作篝火。 黎嘉茉不自觉就停住了脚步。 身侧的人也顿住脚步,陪她站在原地。 黎嘉茉听了会儿,自言自语式地喃喃:“这歌有点熟悉。” 原起也跟着听了会儿,倒是不觉得熟悉。 黎嘉茉试图在脑子里翻出一个歌名,但就是想不起来。 越是想不起,黎嘉茉就越想知道。 两个人就这样在路边傻站了近半分钟,终于,那句“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响起,黎嘉茉像是在高考数学前最后一秒算出最后一道大题般激动,喊出答案:“《被动》!” 那是2019年的9月。 《想见你》还未开播,伍佰也还未凭借着《Last Dance》在青年一辈中重新流行起来。 所以,撞见了有人在草坪边唱自己不为人知的心头爱,黎嘉茉有些意外的喜悦。 接下来,两个人又站在湖边听了会儿吉他社的人唱歌,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玩起了“我爱猜歌名”的游戏,最终结果是黎嘉茉4:0大获全胜。 开车把黎嘉茉送回寝室的路上,原起在车里放了那首《被动》。 是他没听过的老歌。 车辆不能开进宿舍园区,原起把车停在了外面,和黎嘉茉一起走进去。 道别时,原起问:“明天一起吃早饭吗?” “吃晚饭吧。”黎嘉茉说。 沉默几秒。 她看见原起唇瓣微动:“我想了下,你那个秘密不太公平。” 黎嘉茉:“?” 原起看着她,缓慢道:“因为我那个秘密,对你不算是秘密。” 说完,他的目光就那样盯着黎嘉茉。 眼里有呼之欲出的意味。 女寝楼下,从来不缺卿卿我我的情侣。 万般暧昧之间,黎嘉茉有些慌乱地错开眼神。 心跳的节拍乱了两下,黎嘉茉赶紧打断,作出要往寝室楼走的姿势。最后,还是留下了句:“我这个秘密也很公平。” - 和原起待在一起的时间段里,黎嘉茉没看过手机。进了寝室楼后,她才点开微信,发现居然有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我是时迅。】 黎嘉茉当然知道时迅是谁,只是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加她,便没轻易点通过。 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思看过来:“嘉茉,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先到寝室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黎嘉茉怕她会接着问,于是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你回来多久了?” “一小会儿——唉,烦死了,回来还要写新闻稿。” 如她所料,于思的注意力就这样自然转移了。她又开始打字,写今天的新闻稿。 写到一半,于思又蓦地撇过头:“时迅加了我微信,顺便还向我要了你的,你那时候没回我消息,我就直接给他了——说是他想稍微改一下自己今天的回答。” 黎嘉茉了然,说:“好的,没事。” 于思的话解开了黎嘉茉的疑惑,她这才重新调出那条验证消息,点了“通过”。 说到时迅,于思便自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得不说,原起真人确实帅,抗住体育频道摄像头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听见于思的话,黎嘉茉顺手点开微信框,想给原起发一句“我室友夸你帅”,但最后还是忍住。 因为还没打算和原起说明天的事,所以她还有些小心虚。 “嘉茉,你今天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他的车。”于思说,“我之前还好奇原起怎么没开微博来着,毕竟按他这暑假的热度,接点代言应该能赚一笔。” “原来是家里有钱。” 说着,于思的目光又从电脑屏幕移到黎嘉茉身上:“诶,嘉茉,那你之前和原起是一级的吧,你和他认识吗?” 想了想,黎嘉茉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回答:“我和他是同学。” “啊!难怪今天我感觉你没和他打招呼,怪怪的。”于思恍然大悟的模样。听见黎嘉茉的回答,她兴致上来,还想追问,但黎嘉茉已经趁刚才对话的时间准备好了换洗衣物,靠洗澡躲过了于思的询问。 曾经的她会为其实还遥遥无期但是让她忍不住焦虑的ddl熬大夜,总想把一切都提前做好。但是支教的那段时间,每天和初中生一起,十点回寝,十一睡、七点起,上午还得跟着班级一起跑操。 这样修养了大半年,黎嘉茉觉得自己的精力都多了许多,重新返校后,她也不再轻易熬夜,在零点前入睡。 晚上十一点半,黎嘉茉带着手机爬上床,看见于思转发过来辅导员发在群里的通知。 【于思:嘉茉,我打算参加这个比赛,你要一起吗?】 是那个她曾经和陶煦组队,但最后遗憾没能去决赛现场的比赛。 一年又一年,一切又重新轮回。 代表着新生的开始。 黎嘉茉回复:【好,我也打算报名。】 于思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屏幕上又立即弹出一条消息。 【于思:我刚刚顺着时迅的微博,翻到了原起的微博小号,百分之九十九是。】 【于思:真没想到,冷面酷哥私下的爱好居然是看治愈漫画。】 看到最后四个字,黎嘉茉的心头动了一下。 同时,于思抛过来两张截图。 一张是那个微博小号的微博页面,连id都没改,“微博用户54781”。或许是因为有很多人也像于思一样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微博,所以这个僵尸号一般的账号也有小几千个粉丝。 清一水的转发,转发的都是同一个博主的更新。 对于转发的内容,黎嘉茉再熟悉不过。 因为那是她的微博号。 在南山尾陪黎嘉念读书的那段时间,她会定期去和原起帮忙联系的那位心理医生交谈。 在知道她曾经有绘画的爱好,但由于学业压力不得已而搁置后,医生鼓励她可以重新拾起画笔。 当时的黎嘉茉对于外界的联系很少。 所以,重新开始画画,她唯一的取材就是自己。 最后,她以条漫的方式,在微博上连载自己的治病的过程——她省去了其中痛苦的自省与过分灰暗的记忆,更多的是向大家传递自己对于生活的新思考,以及生活中细碎的温暖。 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自娱自乐,哪怕没人看,但是找到了情感的寄托,黎嘉茉画得很开心。 随着更新的增多,她这个微博账号也渐渐有了热度。 但是,因为漫画里的一些内容是她过分真实的内心独白,哪怕她已经在尽量克制,但还是无可避免地会有极度消极的内容。 有些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在陌生的网友前,却不好意思和身边真实的人开口。 所以她没和原起说过她的微博名,只告诉原起她有在画画。 另一张截图是微博用户54781的某条转发。 评论区是两三个黄v的评论。 都是顶着真名实名上网的运动员们。 【时迅v:有这么爱?】 【何鹏v:有这么爱?】 …… 【程露萌v:感谢77的转发安利,去看了,真好看。】 微博用户54781只回复了最后那条:【萌姐/抱拳】 于思之所以那么确定这个是原起的微博号,或许是因为评论里的那个“77”。 而黎嘉茉在看到这个评论之前,就已经笃定了这是原起。 于思没有原起的微信,所以不知道。 原起顶着她给他画的那个太阳头像,全网冲浪。 黎嘉茉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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