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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因为原起有内训，二人的晚饭被定在了六点半。 但夏天的天黑得极晚，他们出发去吃饭时，火烧云还飘在天上。吃过饭后，天空终于不再见除星月之外的亮色，长夜露出端倪。 原起要比黎嘉茉高出近二十二厘米，每每从他的视角往下望，只能看见黎嘉茉蓬蓬的颅顶和隐隐翘出的睫毛与鼻尖。 只有在黎嘉茉抬起头和他说话时，才能看清她的脸。 因此，他很轻易地就能看见黎嘉茉今天在头发上别了个小发卡。 算不上多璀璨华丽，但是这样的小物件，她之前是不常佩戴的。 原起不作声地收回眼，抿直唇线，心中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开口问她今天去做什么了。 “那是茉莉花吗？” 直到黎嘉茉的声音打断了他那混乱又纠结的想法。 顺着黎嘉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位坐在路边石墩上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个竹篓，里面挤挤挨挨地堆满了单束鲜花，洁白的、淡粉的，有茉莉与玫瑰。后面一张纸板，用记号笔写着“十元一朵”。 说着，黎嘉茉走过去，看了会儿。原起就立在一边，目光追寻着她的目光，打算等黎嘉茉挑好花之后结账。 但黎嘉茉分别拿了一朵茉莉花和一朵玫瑰花后就干脆利落地付了钱，动作紧密得没有留给他任何操作的空间。 原起无言放下手机。 黎嘉茉今天去做什么了，是个秘密，没告诉他。 而刚才就连钱都不让他付了。 失落感像是灰尘，在他心中覆上一层阴翳。 另一边，黎嘉茉对卖花的奶奶说了“谢谢奶奶”，然后将两束花拿在手中。她重新走回原起身边，抬眼看见他绷直的下颌，从她的角度来看，原起的唇角好像有些下撇。 察觉到黎嘉茉的视线，原起才回神，伸出手：“我帮你拿吧。” “我自己拿就行。”黎嘉茉摇头回绝，就自然地眺回原先的话题：“刚才讲到哪了？” 在她的拒绝之后，原起有短暂的沉默，却又在黎嘉茉问了后面那句话之后接上：“你找副院长当创赛队伍的辅导老师。” “哦对，那就讲完了。”黎嘉茉想了想，还是说：“然后我还看见亓宸了。” 从黎嘉茉的表述中，原起能听出来，她和亓宸应该是偶然遇见。 但或许是今天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微妙感作怪，在听见黎嘉茉这句话时，原起的心还是无端突跳了下。 萦绕在心头的那句话就直接冒了出来：“你昨天和我说的秘密，是什么？” 话出口后，原起干脆也不往前走了。 他干脆停住脚步，把身子正对向黎嘉茉：“我想了一天，很想知道。” 黎嘉茉也被迫跟着原起的停顿站在原地。 她仰头，原起垂眸，两道视线交缠在一起。原起一寸不偏地注视着她，停了停，又补了句：“可以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和眸光一起暗了下来。 明明高出她一大截，可气势却像是比她弱了一半。 看着原起的模样，黎嘉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故弄玄虚得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黎嘉茉决定把原先打算回到学校再展开的计划提前。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下原起的胳膊。原起配合着她，顺着她的方向走。她把原起拉到街道一旁的角落，远离灯光和人群的地方。 “我今天去还钱了。” 这话一出，眼前的面孔如她所料地染上了无解的神色。 在原起要开口问之前，黎嘉茉把黎润欠的那笔钱以及自己是怎么还的，全部说清楚。 原起却在她的如实交代下一点一点地沉默下来。 视线远处，有飞蛾绕着路灯光扑扇翅膀，原起的视线和那些或远或近的回忆一起落在黎嘉茉身上，在二人的身边轻轻展开，包裹成无形的空间，将他们和外界隔离。 黎嘉茉的手背在身后，顺着花柄，轻轻动了下。她想重新开口，原起却先一步说：“黎嘉茉。” 颇为严肃的口吻。 他看着她，唇瓣微动，可迟迟没说出第四个字。 最后，他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在妥协：“这次就算了。” “但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好吗？” 每说一句，原起看她的目光就加深几分。 灼热、期盼，是太阳也会受伤，被划破的伤痕，露出来的却是更亮更热的耀斑。 静了几秒。 因为没听见黎嘉茉的回答，原起又在沉默中败下阵来。 眼睫低垂，盖住他眼底的暗色。他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是在下雨，淋湿了话语：“……不然我会觉得我很没用。” 什么都帮不了你。 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你却从来不向我求助。 我知道你很坚强。 是我太脆弱，是我想要被你依靠。 巨大的情绪在原起内心翻涌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黎嘉茉的声音透过情绪的漩涡，抵达他的耳畔。 “原起。” 他这才敢重新掀开眼，与她对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瞒着你这件事吗？” 几秒。 原起有些不愿承认，但还是真实地摇了下头。 黎嘉茉说：“因为有件事，你感受不到，但是我一直记在心中，就是……我们的家境差距太大了。” 最后几个字像是冰冻术。 将呼吸、时间，与原起的身体一起冻僵。 他的大脑混沌又缓慢地去反应黎嘉茉的话，身体里的预警系统已经开始报警，她是不是要说出什么诀别的话。 “比如，我之前还有点戏剧性地想过，你是不是哪天还要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被家里抓回去联姻——” “不用的。”这句话被原起有些急切地打断。他以为黎嘉茉是真的这么想，又重申一遍：“我家恋爱自由，婚姻也自由。” 原起不按常理出牌，让黎嘉茉有些想笑。 明明她接下来要说的不是太沉重的话题，可原起却误会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开端。 她也确实笑了出来，缓和气氛：“我说了，是很戏剧性的猜测。但是，我想表达的只是，因为家境的差距，其实我之前——包括最开始猜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都有些惶恐。” “你也知道，我以前很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而且喜欢去做一些没必要的猜测。” 但是。 “但是现在不会了。” 因为你一直在我耳边，告诉我，我有多好。 所以我相信了。 “只是。”黎嘉茉踌躇着，缓慢说：“只是黎润的那笔负债，让我觉得，自己站在了起跑线之后，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这让我很不安心。” “而如果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应该至少是站在一条起跑线上的。” 所以，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掉那远远落后的十步、百步。 然后，再站在你的旁边，一起出发，一起往前走。 黎嘉茉还在组织语言，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鼓，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原起却已因为她方才的话，忘记了呼吸。 黎嘉茉说。 想和他在一起。 原起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七上八下，起伏不定。 所以…… 他的猜想才堪堪有了迹象。 “原起。” 他的美梦缔造者便将他从梦中唤醒。 黎嘉茉将背在身后的两束鲜花抬到他眼前，问：“你想要茉莉花还是玫瑰花？” 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来，原起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有点不清醒，但还是不假思索，生怕说慢一秒，黎嘉茉就会撤回刚刚那句话。 “茉莉花。” 可眼前的黎嘉茉却放下了握着茉莉花的那只手，举起攥着玫瑰花的右手。 下一秒，原起的手心一凉—— 是黎嘉茉把那支玫瑰花塞到了他手里。 带露的花柄在原起掌心发凉，却又迅速被他手心的温度捂热。 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震源是轰鸣的心跳。 黎嘉茉的声音，和花瓣上的露水一起掉了下来。 她的声音混在晚风里，在原起耳边无限放大。 “你愿意接受来自黎嘉茉的告白吗？” 浅粉的花瓣含苞待放，那是来自茉莉花的玫瑰花。躺在枝头之上，在这瞬间，倾然绽放，无数朵玫瑰在原起的心中绽开。 花蕊带来芬芳，是黎嘉茉微微发红但强装平静的脸，和其实有些害羞可依旧坦然、一字一顿让他听清的声音。 “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56章 Fall in love 凌晨一点。 因为训练的缘故, 原起的作息向来规律，也鲜少出现失眠的情况。但今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 几度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点开黎嘉茉的微信框，看见他们在一小时前互道的那个“晚安”之后, 又把手机屏幕熄灭, 重新塞回枕头下。 像是被摁下循环播放的按键一般。 黎嘉茉的告白在他脑海中不知疲惫地播放了成百上千次。 哪怕此时正面平躺在床上，可原起唇边的弧度仍然没下来过。 过去的一年半里, 他一直陪在黎嘉茉身边。 他经常利用短假飞去她支教的学校, 顺便兼任几天学校的体育老师；每个新年，他都会去黎嘉茉家短住两天, 和他们一起过完大年二三——也因此，他的父母很早就知道黎嘉茉的存在，或者说, 知道他在南山尾有一个喜欢的人。 时间让他和黎嘉茉习惯了生活里有彼此的存在。 可原起还没鼓起勇气向前迈出大步。 黎嘉茉在支教的时候，被小孩子包围, 生活中充盈着的都是快乐与简单的烦恼。当班主任的每一天消耗体力，所以晚上回到寝室后再做点什么, 她几乎倒头就睡, 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但因为原起不确定这“一天比一天好”是恢复了几分，这恢复的几块小土地里，是刚好够黎嘉茉自己一个人栖居，还是可以容留下一个他。 他知道，对于黎嘉茉而言, 开启一段亲密关系是极为慎重的事情。他不怕黎嘉茉向他索取，但他怕黎嘉茉在进入这段关系后, 为了让他开心而委屈自己。 所以，原起一直没有贸然开口。 再后来，他进了国家队集训，那几个月里能自由支配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甚至连和黎嘉茉见面都成了遥遥无期的事情。 他更是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 关于他和黎嘉茉到底该在什么时候在一起，原起并不在意。 他想，他们之间只是少了一个身份而已，其他的都已经具备了。所以哪怕有无数个瞬间会生出想要光明正大站在黎嘉茉身边的念头，但原起还是告诉自己，慢慢来，他们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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