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甜看起来对陆垚多有忌惮,说起来还真是流氓怕流氓。 “我现在服务领驭汽车,阮之珩和阮赫连的叔侄关系,想必你也有听说。”程曦说着,不打算在这个问题和麦甜多费唇舌,“如果亚历山大真的要参与有道汽车的竞标,是绝对不会派我上场的。至于陆垚,我和他的交流真的很少。” 程曦已经将话说得很敞亮了,可麦甜总觉得她和陆垚是竞争对手,肯定不乐见他拿下有道汽车,多少都会给自己透露些信息。 “有道汽车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从未合作过的乙方公司发招标邀请,阮赫连一定给陆垚开了条件。”麦甜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听她们说话,干脆压低了声音追问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告诉我,对你来说又没什么损失。” 此时,第二趟电梯已经抵达,程曦不再理会麦甜,率先走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内实在不方便讨论这种敏感的话题,麦甜再着急,也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她不知道,其实程曦已经把同样的疑问藏在了心底。 电梯一路不停,直达 VIP 楼层。程曦一出电梯,就见 Harper 已经换好了衣服,之前的夸张装扮已经不见了,他此刻穿的是干净工整的白色衬衫配黑色长裤,还有皮鞋,半长的“泡面头”扎成马尾,正一脸不爽地站在病房门口翻着白眼。 阮之珩就站在他旁边,正在低头刷着手机。阮赫连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阮之珩的身影,明显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阮之珩没有说话,Harper 抢答道:“是我叫堂哥一起来的。” 阮赫连被这句话噎得脸色涨红,但他显然拿 Harper 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公关公司身上。只见他一扭头,就冲麦甜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始!” 麦甜听着,连忙带着其他工作人员小步快跑过去。 眼见众人蜂拥似的进了阮有道的病房,程曦这才踱步到阮之珩的身边,问道:“师兄,你不进去吗?” 阮之珩才用手机回复完一封工作邮件,抬头看向她,说:“又没给我演出费,进去干吗?” 他说着,就和程曦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忙作一团。 敢情他不是来演出,而是来看戏的? 程曦想着,将目光投向病房内。正如阮之珩所说的,阮有道的情况不甚乐观,整个人病恹恹地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仿佛已经不识人了,任由身边的阮赫连将自己摆弄过来,摆弄过去。 “小菡,你蹲下身子,抱着爷爷的手臂拍一张。”阮赫连指挥着 Harper,自己走到轮椅的另一边蹲下,祖孙三代看着镜头,俨然想演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可 Harper 表现得并不配合,他只是半弯着腰,将手搭在阮有道的肩上,面无表情。 摄影师冲他说道:“小帅哥,笑一笑。” Harper 回应道:“如果你爷爷变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吗?” 他说得很不客气,摄影师被他怼得无言以对,整个病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阮赫连站起来,正想训斥他几句,又想起来阮之珩还站在门口,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麦甜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小公子说得对,爷爷生病了,孙子应该表现得悲痛一些。” 这个理由颇具说服力,阮赫连听着,也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摄影师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端起机器,按下快门。 可就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Harper 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曦连忙转过身,就怕自己当着阮赫连的面笑出来。 麦甜已是满头黑线——这个小公子根本就是来捣乱的嘛! 无奈在座的各位,没人拿 Harper 有办法,“合家欢”的拍摄环节只能草草结束,一众人又从病房里涌出来,朝不远处的休息室走去。 程曦好奇,问阮之珩:“这还要干吗?” “阮赫连应该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向媒体和公众介绍 Harper。”阮之珩倚着墙壁,轻声解释道,“光拍几张照片哪儿够用呢?” 程曦这才想起来,麦甜不仅带来了摄影师,还带来了摄像师。所以……这是要拍采访视频吗? 她思忖着,还来不及细想,就听阮之珩说:“不管他们了,你和我进去看看爷爷吧。” 第46章 人努力向前的动力有三种 春节刚过,病房里还开着暖气,因为众人方才乱哄哄地闹了一场,更反衬出此刻的安静。 阮之珩走到阮有道的面前,很自然地蹲在他面前,叫了声“爷爷”。 本还呆滞的目光渐渐开始聚焦,阮有道像是个心智尚不健全的幼童一样,冲阮之珩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这时,有护士进来送药,她一边哄着阮有道吃药,一边对阮之珩说道:“也就你来的时候,你爷爷还能有点儿精气神。” 护士说着,注意到一旁的程曦,又笑着问道:“这次是带女朋友一起来的?” 程曦一脸赧然,正要开口解释,就见吃完药的阮有道开口道:“糖,我要吃糖!” 护士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话梅糖,递给他,又对阮之珩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每次来,他就吵着要吃糖。” 程曦见阮有道拿了糖也不吃,只是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里,又用余光偷瞄着护士。 “他这是赶我走呢!”护士无奈地笑道,“我也不在这儿凑热闹了,你们陪他聊聊天吧。” 阮之珩冲她点了点头,说了句:“您辛苦了。” 护士收拾好药瓶就走了,阮有道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护士把门关上,他这才偷偷摊开手心,把那颗话梅糖递到阮之珩面前,说:“小珩,吃糖。” 程曦在一旁看着,眼眶突然就红了。 都说英雄末路,是人生三大悲哀之一。十年前,因为阮之珩不辞而别,程曦特意去阮家老宅找他。那是一座位于 B 市市中心的四合院,她站在红门外等待,通过层层通报,才进入了大宅。 管家领着她穿过三层院落,可是等待她的并不是阮之珩,而是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阮有道。 四合院年代久远,在阳光灿烂的初夏里依旧透着庄严森然的肃穆感。时过境迁,程曦已经记不清自己和阮有道的对话,只记得他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和那些颇具杀伤力的指责—— “如果不是你写的那篇校刊专访,小珩也不会被慕尼黑工业大学的教授注意到!” “他是你亲手送去德国的,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我要人?!” “程曦。”阮之珩的呼唤,将她从沉重的回忆中拉扯出来,她扭头去看,便见他在对自己招手。 程曦应着,一弯腰也蹲在了阮有道的轮椅前面。 阮之珩握着阮有道的手,轻声地说:“爷爷,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阮有道像是听懂了,偏过头来看程曦。他苍老了许多,变化最大的便是那一双眼睛——当年多么的矍铄有神,如今就有多么的浑浊不堪。 可就在他看到程曦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倏地就亮了,他缓慢地握住了程曦的手,说了句:“丫头,你来了。” 程曦一怔——他这是认得自己了吗? 几种称呼噙在嘴边,程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了声:“爷爷。” 阮有道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紧紧地捉住了她的手,眼神越发清亮,“是你把小珩从德国带回来的吗?” 程曦如鲠在喉,已经说不出话了。阮之珩看了看她,又看向阮有道,说:“是啊,爷爷。” 程曦立刻摇了摇头,对阮有道说:“他是回来看您的。” “无妨。”此时的阮有道仿佛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一手握着阮之珩,一手握着程曦,沉声说道,“回来了就好。” * 阮有道的清醒只维持了片刻,他不过和阮之珩、程曦说了几句话,就又回到了幼儿般又哭又闹的状态。 护士闻声赶过来,对阮之珩说:“他应该是累了,你们让他休息吧。” 阮之珩对这种情况已是习以为常,他点点头,和护士一起将阮有道从轮椅搀扶到床上,说道:“爷爷,你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阮有道似是倦极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阮之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老人传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示意程曦一起离开。 Harper 那边的拍摄还在继续,阮之珩不甚在意,只是带着程曦往电梯走去。 程曦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面色凝重,沉默不语,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将她的伤感看在眼里,阮之珩的思绪百转千回,最后问道:“想什么呢?” 程曦看向他,说:“我以为你和你爷爷的关系不好。” 在 R 大的时候,阮之珩便很少提及家中的事,偶尔说起爷爷和二叔,也总是一脸的压抑和隐忍。后来,他只身一人去往德国留学,连家人都没有通知,气得阮有道对她痛骂,更让她觉得他与阮有道的关系很差。 “是不好过。”这时电梯到了,阮之珩说着走了进去,“我父母过世以后,爷爷就做主,把我交给阮赫连抚养,阮赫连是怎么对我的,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程曦有些惊诧,他继续说下去:“小时候,我以为他是铁石心肠,任由阮赫连折磨我。后来我长大了,看透了阮赫连的为人,也渐渐明白,爷爷大概是被他那一套‘挫折式教育’的理念洗脑了。” 老一辈本就奉行“棍棒底下出人才”的教育方法,阮赫连对阮之珩越严厉,阮有道便越觉得他负责任,进而忽视了阮之珩的真实感受。 他中年丧妻,复又丧子,看着阮之珩,便觉得长子和原配还在身旁。他当年阻止阮之珩去德国留学,不过是阴影作祟,害怕家人一个个都离开自己。 这是十分自以为是的教育理念和亲子观念,不知阮有道在罹患老年痴呆症之前,是否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程曦看着阮之珩,只见他面色平常,一双肩却微微向前塌着,不似平日里那般昂首挺胸。她有些心疼,只说:“他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过多的责怪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知道。”阮之珩说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起自以为是,我其实不比他好多少。” 十年前,他不也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要先谋前程再谈感情,才会一意孤行地远赴德国,把程曦一个人丢在国内吗? 此时,电梯抵达一层,阮之珩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程曦一般,率先走了出去。 程曦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他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像是针一样地扎在心里。她快走几步,与他并肩,唤道:“师兄。” 她叫得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抚过他的耳畔。阮之珩闻声放慢了脚步,与她对视。 只听程曦说:“我爸对我说过,人努力向前的动力有三种:爱、恨、怕。但恨和怕都是有限期的,当你挣脱的时候,它们就失效了,只有爱是永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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