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专柜后,梁如筠回想起虞幼真刚才刷掉的金额,感觉头脑发晕——好多个零啊! “你是要送人礼物吗?”她顺口一问。 虞幼真笑了,说:“嗯!送我爷爷——” 她话音未落,便停顿住了。 爷爷已经去世了。 她雀跃的神情便一点一点灰淡下去——其实她到现在,对于爷爷离世这件事情还是处在一种恍惚之中,常常觉得他并没有走,他还在她身边,还是会点一点她的鼻尖,笑着跟她说:“真真啊,快到爷爷这里来。” 梁如筠听她这么说,脸色也变了,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抽十个大大的耳光,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 尤其是虞幼真还反过来宽慰她,笑着说没事,但梁如筠瞧着她那黯淡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有事儿的样子,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幼真要花多久才能走出来。 经过这件事儿后,两人是连逛街的兴致也没有了,草草又多逛了几家专柜店,便都说要回去了。 虞幼真回到家,她刚下车便看见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温恂之。 他的眉心微微蹙着,见到她的车回来后,眉心才舒展开来,像松了口气似的。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指尖都是凉的,便用自己的手心捂着她的手指尖。 他低头问她:“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虞幼真低头看看手机,抽出手来按了一下手机的按键,没有反应,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自动关机了。 她说:“手机没电了。” 夜深露重,风还大,站在外边恐怕是会着凉。 温恂之便没在外面多说些什么,他揽着虞幼真的肩膀往屋内走,把她按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却起身去了厨房。 温恂之对她说:“你先在这坐着。” 虞幼真现在心情低落,也不想乱跑,便“哦”了一声,乖乖在沙发上坐着等他回来。等待时,她无所可做,便翻出今晚买的那只百达翡丽,想放好,但翻出来后又忍不住望着它出神。 老爷子喜欢特别的礼物。去年老爷子过生日,她是想给爷爷送一只百达翡丽珍惜工艺系列的手表的,但是没定上,今年倒是定上了,但人已经不在了。 阴差阳错,大抵如此。 她叹了口气放好表,转身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看到屏保后,她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她的屏保一直都是她某年春节全家人的合照,此时此刻再看到,心绪不由得翻涌。 她盯着这张全家福,鼻尖渐渐被酸涩填满。 这是七年前的春节时拍的全家福。 那年,她十七岁,爸爸还在,爷爷和奶奶也还在。 十八岁,父亲去世,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走了,而爷爷日益病重,这个笑声爽朗的老人躺在床上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多。 她的人生好像在父亲和奶奶去世的那一年被分割成了两半,前半段是灿烂千阳,花团锦簇,而在他们离开之后,便直转而下,好像进入了漫长的冬季,永远不见转暖的那一天。 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爷爷又去世了。 如今再想起从前,好像恍如隔世一般。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回到十六岁之前。 回到,一家人都平安喜乐的时候。 虞幼真抿抿唇,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她抬起眼,按了按眼角,想憋回眼泪。只是这一抬眼,便看到温恂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 他注视着她,目光清冽且平淡,她却像被烫到一样,慌忙低了头,试图掩盖自己的窘态,也忍住心底那汹涌翻腾的情绪。 温恂之没说话,视线落在她手上未熄灭的屏幕上,看到那张全家福,再看看他面前的小姑娘,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他走过来,在与她身旁坐下,然后把手里拿着的东西轻轻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虞幼真这才发现他给她温了一杯牛奶。 那杯热牛奶就放在离她不远处的小桌子上,还能看到微微冒着热气。 她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她去英国念书前一天,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爷爷让人给她端来了一杯牛奶。 再后来,父亲去世,她回港城奔丧,睡不着觉,便坐在父亲亲手种下的树和扎下的秋千上抬头望天。爷爷可能是在楼上瞧见了,下来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她在旁边陪她,她抵着爷爷的肩头哭,哭累了,爷爷给她递过来一杯牛奶,跟她说: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来,喝完回去睡个好觉……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说完,他用他那苍老而粗糙的手摸摸她的额发和脸颊,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好笑又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说: “多大人了,还哭?” …… 今日她一直努力忍耐的情绪顷刻间决堤了。 袅袅上升的热气仿佛熏到了她的眼眶,眼眶也变得越来越热,眼泪慢慢在眼眶里积蓄,嗓子眼儿也压不住哽咽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一小会儿。 她的肩膀一重。 泪眼朦胧中,她对上一双沉凝的眼睛。 虞幼真咬住唇,努力让抽噎声小点儿。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但是这眼泪却不由她控制。 温恂之眉峰微蹙,也沉默着。 片刻后,他像是无可奈何般轻叹了口气,软声道:“脸都哭花了。” 他递过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擦擦眼泪?”
第37章 比起他平日里略显得冷淡的声线,今日他的语气格外软和。可偏偏是这温柔的语气,像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她更感到难过。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那些既定的分离,也可以坦然面对未来的不确定,但事实却是她从未释怀过去,当相似的事情再发生,她那薄纸一样脆弱的防线就被击碎了。 只要一点动静,就足以引爆她的泪腺。 让他再次看到自己这幅难堪又狼狈的模样。 可她真的……太难过了。 “对不起……”虞幼真哽咽着说。 她没接过手帕,而是用手背狠狠地擦掉盈于眼睫的眼泪。就算她这样努力地、用力地擦眼泪,依然有泪珠不听话地往下掉。 止都止不住。 温恂之一直没出声。 虞幼真都不敢看他,这局面是这样狼狈难堪。她抬起手想盖住自己的眼睛,手却被人挡了一下。 “别擦了。”温恂之眉头紧锁,语气沉沉。 小姑娘终于抬起眼,愣愣地看他。她的眼皮薄白,刚哭过,眼周都是潮红的,再被她用力一擦,更红了。 红得好像要被擦破皮了。 “你不疼吗?”温恂之看起来有点无奈。 虞幼真小声说道:“不太疼。” 温恂之睨她一眼,说是不疼,但她的眼皮又红又肿,上边那道双眼皮的褶子都浅了。 这几年他身居高位,即便是淡淡的一眼,也有不容忽视的威压感。 虞幼真默默闭上嘴,拿过手帕擦眼泪。 眼泪是擦掉了,但是那力道…… 对自己下手真是狠。 还不如不擦。 温恂之干脆从她手里拿过散开的手帕,两人指尖相触了一瞬。 他垂着眼,仔细叠整齐那块手帕,然后才俯下身,轻轻地,用手帕的一角按压了一下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他的力道很轻,可能都没怎么触及到她的脸颊。 虞幼真怔怔地看他,她在他的瞳仁里照见了自己。 他很专注地,一点一点帮她擦干脸上的眼泪,从眼角到脸颊,最后…… 那手帕停在她的下巴尖。 像极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正托着她的下巴。 他温热的鼻息亦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虞幼真缓慢眨了眨眼,准备偏过头,然而在她避开之前,他已经退开了一步。 他侧身把那手帕放到桌子上,垂着眼,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虞幼真有点不适应这沉默,她伸手轻轻挠了挠刚才手帕擦过的地方。 过了会,她听到温恂之问:“想爷爷了?” 虞幼真身形微僵,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复又摇头。 “还有什么?”温恂之抬了抬眉梢。 虞幼真咬唇沉默。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明。 要怎么说呢? 说她很遗憾没有给爷爷买到那支珐琅表? 说她很难过买到了珐琅表,却再也没有机会送给爷爷了? 还是说,她真的很想那些爱她的,她也爱着的,故去的人们? 抑或是说……爷爷好像给她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跟她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可是在爷爷走了之后那么多个晚上,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睡醒之后的每一天,她对他的思念便增多一分,痛苦也随之增多一分。 哪里能好起来呢? 温恂之见虞幼真不出声,抬眼一看,她垂着湿漉漉的眼睫,眼眶周围还未褪红,甚至还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怎么看起来又要哭了? 他不由自主站直了,俯身问道:“你怎么了?” 虞幼真低下头,轻声说:“没事。” “是吗。”温恂之当然不相信这说辞。 他耐心地等了会,她仍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想说便不说吧,他不逼她。于是,他弯着腰,直视她双眼,柔声说: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早点去休息?” 虞幼真听话地点头。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又叮嘱了她几句,她都乖乖应下。 还差最后一件事儿。 温恂之把那杯热牛奶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说: “早点喝,待会凉了。” 这回,她却没应声。 温恂之不见回应,疑惑抬头。 虞幼真低着眼,过了许久,她轻声对他说:“温恂之,我好难过。” 温恂之“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没再说别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种时候,她只需要陪伴,他能给的也只有无言的陪伴。 虞幼真沉默了许久,才又低声说:“爷爷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爸爸也说过只要人往前走,日子就会一天天变好的。” 她抬起眼睫,望着他,目光哀切,眼里隐隐有水光在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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