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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一笑，十里春风。 他眼神却复杂，幽微不明的暧昧中夹杂着些许天生的冷峻。 都说富二代谦谦有礼，是因为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缘故；但他们又大多鲜有真情，因为从出生，他们就在罗马浸淫着家族里家族外的利益斗争。 就像淬毒，和蔼可亲下是百毒不侵。 “不，还是先猜杨叶的。” 果然，杜明堂望着路佳好奇紧张的眼神，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逗她玩儿呢？ 路佳期待落空，略微心生不悦，但还是好奇地听杜明堂说下去。 “我想杨总，应该是想搞人工智能，智慧建筑。外形借用卢吉•科拉尼，走全曲线夸张的工业风。 ”杜明堂道，“ 以系统论和逻辑优先论为基础的理性设计搭上现在智能制造的风口，算是个—— ” 他顿了顿，路佳却急切想知道他对杨叶方案的评价。 路佳微微蹭了蹭桌底自己的小腿，明明急躁地不行，但桌面上还是轻轻摘坠了一下耳垂，装出一副“你爱说不说”的神情。 她已经被杜明堂带了节奏了，本来她不应该跟任何不属于“自己人”范畴的人，谈论 Space。 杨叶也只能算半个“自己人”。 “正常平庸的方案。”杜明堂微笑着评价。轻松自然。 “老杨一直标榜自己讲究逻辑。他觉得有理性的闭环逻辑傍身，自己通体鎏金，毫无 bug。再加上搭上了人工智能这项不得了的高科技，虽说建筑终究是拿来居住和使用的，AI 只是个噱头吧，但老杨现在觉得给他屁股上安个火箭就能起飞！你竟然说杨总正常平庸？” 路佳毫不掩饰自己对杨叶方案的鄙夷，但杜明堂作为一个刚接触这个项目的新人，口气未免也太大了点儿。 “杨总不正常平庸，我是说他的方案正常平庸。”杜明堂纠正了下，怕被路佳偷换了概念。 但路佳还是明目张胆地偷换了：“好的！你说杨总不正常！” 杜明堂没想到路佳私聊时竟然这么可爱，抚眉后仰配合地作出一个被雷到的神情。 “那我再猜猜路总的方案？”杜明堂说。 “你不都偷看到了么。” 路佳更加结实地掩饰好自己的图纸。 “不偷看我也能猜到。” 说着，杜明堂掀开自己的外套一角，掏出里面事先准备好的一本作品集，工工整整地放在路佳的眼前。 路佳的手指触碰上去的时候，那本作品集还带着杜明堂身体的余温和某种香气。 杜明堂其实不用香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外表精致的人，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同时就自带一股体香。 这应该是某种联想。 但路佳不知道，有种物质叫“费洛蒙”，如果你莫名觉得一个人香，那可能是你的基因认出了他。 “这是？” 路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翻开翰墨书香，光滑轻软的铜版纸上呈现的是路佳从毕业设计开始的所有作品！ “人文性、地域性和现代主义，是路建筑师长期坚持的三个设计理念。你的硕士论文研究的是芬兰设计师阿尔瓦•阿尔托的建筑。可见你对人文功能住宅的执着与坚持。” 杜明堂所有的阐释，在这本作品集前都略显那么苍白无力。 路佳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自己的作品，如果不是杜明堂，她竟然也在日复一日的方案、招标、申报、回款、前期、后期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有人把你的作品像偶像一样搜集起来，这对一位建筑师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认可和感动！ 杜明堂只当了一回迷弟，就把路佳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竟然慢慢开始卸下警惕，随口跟杜明堂聊起了自己对 space 方案的看法：“Space 那个项目，本来就是市中心的市民活动中心。功能性、地域性、人文关怀本就应该是主打。这和我的个人设计风格其实关系不大……” 说到这儿，路佳猛然警觉地抬头，对杜明堂：“Space 是精益的项目，老靳虽然被踢走了，但最后采用哪个方案还是要股东们说了算。你这么关心——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路佳本来想问“难道是神武有什么想法”，但忍了忍，她还是改成了问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杜明堂依旧是恬淡地暧昧一笑，四两拨千斤，竟起身告辞：“这不闲聊嘛。那行，作品集路总慢慢看，我就先出去工作了！” 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一本作品集。 杜明堂走后，路佳愣愣地盯着桌面发了好久的呆，出神。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杜明堂长了一张人畜无害，令人信服的脸。 他和杨叶把刀扛在肩上喊打喊杀的风格大相径庭，但路佳总觉得他们和路佳沟通的那个氛围殊途同归，都是剑指 Space。 糟了！ 路佳觉得自己亏了！ 方才既然杜明堂都提起了杨叶和路佳的方案，路佳为什么没有借机问一下杜明堂的想法呢？ 是花痴，还是忘了？ 路佳突然自责，自己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这个杜明堂，有点东西的。 鬼使神差，路佳又不自觉地翻开那本作品集，心满意足的笑从嘴角源源不断地溢出来：真好看！我真有才华！ 遇到一个能肯定自己才华的人真好！ 伯牙子期的幸福，路佳在这一瞬间略有感知。 她和陆之岸，这些年里婚姻不幸福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无论路佳做什么，事业上取得多大的成就，甚至他们开车划过某个街区，路佳指认自己的作品给陆之岸，他从来都是无动于衷的，压根就不懂得欣赏路佳。 陆之岸也从来不会和外人夸赞路佳作为建筑师的成就，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出路佳参与了这座城市里哪些建筑项目的子丑寅卯。 路佳的才华在自己老公的眼里，仅仅是一种赚钱的工具和手段，就像她会开车，就可以开滴滴一样，毫无特别。 16 开双面彩打！ 透明亚克力封面 ！立体感多角度折页设计！手工缝线骑页装帧！ 这个杜明堂，还真是费心了啊。 路佳找到了一种明星设计师的感觉，雷蒙德罗维、飞利浦斯塔克、安迪沃霍尔大概也就这待遇吧。 才华被人高高捧起，就像意识漫步在云端高潮。 “路总！路总！完蛋！” 不知沉浸了多久，直到助理小胡火急tຊ火燎地冲进来，路佳的美梦才被打断。 “什么叫完蛋？” 路佳不悦地抬起头，这小助理现在说话都什么措辞。真不会说话！ “瞿冲总终于出来了！反手就把公司举报了！实名爆料，精益克扣员工工资行贿中标，神武利用‘结构单’上市，存在利用资金循环手段虚假扩大 IPO 发行规模的情形。从消息传出来，神武和精益的分时股价都在剧烈波动！” 完蛋！！ 路佳拍椅把而起！ 这 one day day 的！ 一天比一天刺激！ 作品集先收好，下次再看。救火要紧。
第16章 十年就是个笑话 路佳奔赴到瞿冲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正看到他被两个警察拷走，一屋子酸臭乌苏说不清是什么味儿。 路佳打开手机，精益的股价已经逼近跌停，最后挣扎的小弧线，就像一个溺死的人，沉入水底前吐出的泡泡。 神武也被精益拖下去三个点。 公司调了三个保安上来，停了公司今天所有的外卖快递，就怕有财经记者和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 路佳也没心思看图纸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愣愣地坐在办公室里。 陆陆续续有人跑进来和她提离职，她都批了，也没空去算到底走了几个人。 情怀嘛，也就是太平盛世时嚼在嘴边的槟榔。 真的出了事，大厦将倾，永远是树倒猢狲散。 她有频率地间隔刷着手机。 “裁员、欠薪、倒闭”的传闻，围绕着精益两个字漫天飞。 路佳回想瞿冲加入精益之后的种种，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举报精益。 老靳待自己人都挺好，瞿冲、杨叶、路佳，作为五虎上将，之前都是唯老靳马首是瞻。 只要是一起创业的，要么是只能同甘苦，要么是只能共富贵，但精益初创留下来的几个伙伴，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共同承担，相互信任的。 精益能从一个皮包公司走到今天，靠的不就是他们几个之间的信任么。 怎么所有的一切，说崩就崩。 而且，瞿冲说的“欠薪行贿中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对了！ 还有，瞿冲举报精益，那瞿冲为什么会被拷走？ 经侦案件的周期是多长？ 瞿冲会不会有事？ 有没有人去保他出来？ 一连串的谜团在路佳的脑海里痴缠交织。 这时，杜明堂敲门走了进来。 路佳没有心思应承他半分，继续低头盘着那盒空的三七盒儿。 “有什么打算？是离职，还是留下来？” 杜明堂坐在路佳对面十分平和地问。 仿佛他才是上司，路佳是下属。 路佳心烦，没有搭理。 杜明堂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要是你，就留下来。精益背靠神武，船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垮不了。只要能把这口气缓过来，就能查明事实真相。” 替精益说话，替神武画饼。 也许永不崩塌的只有财阀小儿子的人设。 “查明事实真相又如何？Space 项目重新投标，是肯定的了。” 路佳是有很多事想不通，但有一点她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反而越发明确，就是所有的事都是冲 space 项目来的。 “Space 项目对你们就那么重要？”杜明堂不解。 路佳抬眸，冷笑：“Space 下面的三条地铁线规划是我和杨叶的导师做的。当年所有的规划，都是为了 space 未来的前景，你觉得呢？” “所以，Space 项目去哪儿，你就会去哪儿，对么？”杜明堂替她说。 路佳的心事被戳中。 也许以前，她会留恋江湖义气，老靳在哪儿她在哪儿，瞿冲杨叶在哪儿她在哪儿。 但现在，老靳在瑞士，老瞿在牢里，杨叶在等死，她谁也追随不了。 对了，还有杨叶，他和瞿冲酒桌上酒桌下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 也不会想到，瞿冲竟然会把精益给卖了吧？ 对！她要去找杨叶，去找他商量对策。 杜明堂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给刚受到刺激的路佳更大的打击，又或者是致命的一击，但他还是不得不说：“那我明确告诉你，Space 项目，接下来会在杨叶那里。” “你说什么？”路佳惊诧地抬起莹莹的眼眸，“你是说，Space 还会在精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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