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舞蹈项目,舞蹈老师说: “我编了个叫《蚌珠》的单人芭蕾舞,你们提议谁跳呢?” 班中学芭蕾舞的不止盛世华一人,不管同学们是否最喜欢她,级夕表演会是接待家长、嘉宾和全中学同学的,同学们都想以最能见人的卡士上台,免不了第一个便提: “盛世华。” 舞蹈老师满意地微笑,盛世华本来就是她心目中的人选。 盛世华向班主任举手发言。 “老师,我可不可以站在黑板面前说话?” “可以。” 盛世华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面对所有同学和老师: “在暑假里,我有一个构思,也做了整整三个月工夫。” 她静看同学们的反应,因为知道她这个计划的,只有胖胖、水文君、高英英和方逸四个人。 “很感谢老师的安排,但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表演蚌珠舞。” 同学们哗然,舞蹈老师亦猜不到她想怎样。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年是我们在校园最后的一年了,我希望在离别的前夕,所有同学都参加台前幕后的表演工作,同心合力地办一件事,以为纪念。” 胖胖、水文君和高英英都以支持的眼光看着她。 方逸爱理不理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看你怎么说下去的神态。 “我编了个四十分钟长的舞剧《睡美人》。” 班中同学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懂得跳舞的不是太多。 “我已经分了场,剪接好了音乐,编好了舞步,请到了人画布景。” “哪里有这么多人来跳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道。 “我们还有八个月时间筹备,我兼做教练,下课后、周末,都可以在学校排练。” 跟着,盛世华提出了缝制舞衣的一组同学和简明地说了故事大纲、主角、配角、群舞等人数。 社长说: “有没有人附议?” 胖胖第一个举起了她的手。 水文君则忙着怂恿同学们赞成。 高英英有点紧张,脸都白了。 方逸仍是在原地不 _分节阅读_5 动。 “那请各位表决,赞成的举手。” 出乎意料地,大半人举了手。 方逸没有举。 班主任说: “世华肯花时间负责这件事,很值得鼓励。” 舞蹈老师若有所思,虽然脸上保持和蔼的笑容。 班主任说: “但是别忘了两点:第一,今年会考,念书是最重要的事。我鼓励你们的合作精神,但会考成绩一定要好,本校有史以来没有会考有一科不及格的学生。 第二,《睡美人》舞剧一定要水准及格,要是不够水准,到时不能批准演出,各位同学要先了解这一点。” 社长说: “现在提名角色人选。幕后工作小组,由盛世华自己组织,愿意参加的可以参加,不愿意参加的可以不参加,小组组长要由班会通过,成员则不必。” 散会后,舞蹈老师把盛世华悄悄拉到校园一角: “世华,为什么不跳《蚌珠》舞?那是我特别为你编的,是个很美丽的单人舞。” “谢谢老师。” “世华,搞一个四十分钟长的舞剧很麻烦的,有很多预料不到的问题会发生的。” 老师教了整辈子舞蹈,免不了很多顾虑。 “老师,我想我应付得来的。” 老师是校内的老师,只教土风舞,盛世华虽然尊敬老师,到底不大把属体育科教土风舞的老师放在眼内,老师亦不清楚她在芭蕾舞学校学到了多少,只好心里叹句初生之犊。 高英英果然当选了王子,水文君得其所愿做女巫,统筹和睡公主当然是盛世华。 方逸习芭蕾舞其实比盛世华还早了一年,但她拒绝做任何幕前或幕后的事。 世华也不恼她,方逸一向是怪脾气。 负责缝纫的同学,很快便车好了画布景用的大帆布。 “怎么抬去给人家画呀?二十英尺高四十英尺长!”同学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帆布卷成地毯似的一大筒。 “阿水!” 盛世华没想过这问题,只好求救地唤着水文君。 “有办法有办法,我叫男青年会的男孩子祖辆货车来搬。” “搬到什么地方?” 盛世华问。 “那我得问问李颀。” 水文君说。 李颀叫搬到他老师画苑的天台上,那儿可以把画布张开。 盛世华好几星期没李颀的消息了,禁不住跟了货车去。 水文君当然哗啦哗啦地在指挥着那班男生。 胖胖也想去,但盛世华说服了她不要去。 方逸在一旁冷笑。 又大又重的画布搬到了画苑的天台,李颀在等着,高高瘦瘦的站在遮了天台一半的荆杜鹃花棚下,荆杜鹃花开得正红,茂盛地一条一条地垂了下来。 水文君照例光阴勿浪费地向李颀勾了几个秋波,媚语了几句,便又忙着跟着还未要回家报到的男生们溜走了。 天台上,只余下卷起半袖白衣的李颀和盛世华。 下午四时的四十五度阳光,把李颀的眼神照得很柔和,高挺而微勾的鼻子像个遗世而独立的山峰,方方的中凹下巴微微翘起,在杜鹃棚下光影交错中,他有少年的英挺和艺术家的悠然。 穿着浅蓝布旗袍校服的盛世华,长发编成两条小辫子,烈红的杜鹃把她雪白的脸儿映得吹弹可破的粉红。 “你就像帧粉彩画,”李颀像看模特儿地打量她,“粉蓝、粉红、粉白。” 李颀用手轻轻揩揩她的脸: “感觉上你此刻是粉彩做的,我几乎可以在你脸上揩出粉红来。” “这是随时,还是永不?” 盛世华温柔地问。 李颀哈哈一笑: “天有不测风云,水文君跟我联络,不晓得你也会来。” “我也有随时,也有永不。” 盛世华说。 “拆开你的小辫子,我喜欢你散着头发。” “你要我拆我便要拆么?” “我不喜欢女人头上有橡皮圈、发夹。” 李颀一边说,一边动手打开她的辫子,过肩的直发在太阳下闪着一缕金光。 “把头发留到腰际吧,愈长愈好。” 李颀轻轻地扫着她柔软的秀发。 “没见过摸上去像幼丝那么软的头发,给我一根。” 李颀细心地在她头顶拔了根如丝秀发,对着阳光照,一根柔丝,发出五色幻彩。 “送给我。” 李颀把盛世华那根长长的发丝放进他的白斜纹布裤袋中。 到底是九月的下午,天台的大红阶砖被晒得滚烫,盛世华虽然冰肌玉骨,日常清凉无汗,但这一回,却热得汗流浃背。 汗水沾湿了她紧扣着的旗袍领子,汗水在她日渐隆起的双峰乳沟间,湿了一条小溪。 在宽松的蓝布旗袍里,汗水把她勾画得像裸体。 李颀的眼睛离不开这小姑娘,他的心离不开这小姑娘,露西她们是一群美丽的孔雀,但盛世华是朵娇嫩的花,她的根芽应在云端上。 女孩子他见得多了,就是不晓得怎么处置这个盛世华。 贴得在心中,捧不在手中。 李颀发怔了一会。 “李颀,我把那天你给我那朵小白花,夹了在我新的国文书里头。” “在书里面,你还夹什么?” “我夹过各种不同的叶子、蝴蝶。” “什么最好看?” “蝴蝶最不好看。” “为什么?” “蝴蝶只在活着时好看,只有翅膀好看。” “男孩子不把蝴蝶夹在书中的。” “你知道吗,蝴蝶的身子是一条虫,一夹扁了,便变成一团浆,丑怪得很。可是,又不能单把蝴蝶的翅膀撕下来,撕了下来,蝴蝶便不是蝴蝶了。” “所以,我不再喜欢蝴蝶了,它是美丽和恶心的丑陋同在一身的。” 盛世华娓娓而谈,李颀只觉暖玉生香,他幻想着她跳芭蕾舞时是如何的美丽。 “太热了,”李颀说,“花棚里面有一丛花叶特别密、特别阴凉的地方,我们进去躺躺去。” 李颀把帆布圈展开了几英尺,叠了两层,和盛世华面对面地侧身躺着。 李颀一手支着头,凝视着热得微微娇喘的盛世华。 “嗨,陌生人,怎么我好像认识了你一辈子,跟你在一块这么舒服。” “你不是跟任何人一块儿都很自在的吗?” “不,那不同的,”李颀摇着头,“你好像是我的家。” “家?” “你不明白的。你有家,我一直没有家。” “遗憾吗?” “不,一直没有,便不知道没有家有什么不好。自从遇见你,便有一种很欣喜的感觉,好像得到了一样我从未有过的东西。” “今天我是特地上来找你的。” “我还以为你很拘谨。” “我不拘谨,只是有很多束缚。” “我没有束缚,倒想有点。” “你不会喜欢的,束缚我的也是束缚你的,假如……” “假如什么?” “你这么笨,不跟你说了,我也要走了。” “假如什么?” 李颀追问着。 “如果你到今天还不知道,那我也无谓说了。” “小盛,我不是个很复杂的人,不要叫我猜。” “不是叫你猜,只是叫你做。” “小盛,我不想伤害你。” “你不会伤害我的。” 盛世华爱娇地嘟起她的小嘴,他们面对面地躺着,两张脸孔是那么接近。 李颀想起自己有过的女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不清的那么多个,都是随便的女孩。 他根本是半个街童,男女之间的关系他觉得像云雨一般自然,当然,云雨之后便没什么特别要铭记的,他亦没有特别爱过谁,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然而盛世华好像只刚啄破蛋壳的小鸡,她似乎以为爱情一定是纯真的。 浓密的杜鹃花把世华微嘟着的小嘴映得艳红,澄清无邪的眼睛蓄着梦似地等待,李颀把身子翻在她身上,柔情蜜意地深深吻了她。 那是她的初吻。 李颀知道。 吻下去,她的嘴像个空空的洞,舌头呆呆着不动的。 不过,她的口很香。 有一阵他未闻过的清香。 盛世华双臂绕着李颀的背,陶然欲醉。 “你的口很香,让我尝尝是否舌头也香。” 世华微张着她的双唇。 “让你的舌尖,也尝尝我的舌尖。”李颀极其温柔地一步一步导引她。 世华的舌尖一伸出来,便被李颀吮吸着,那是比刚才热烈得太多的感觉,有两个人融为一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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