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安邦说。 “乐小姐,我怎么跟你联络?”安邦问乐知音。 她把地址电话都写给了他。 安邦紧紧地握着她给他的字条: “珍重。” 珍重,是她十年前对他说的最后两个字,如今听在她的耳中,仿佛安邦又会很快便从她生命中跑出去了,她不晓得应喜还悲。 “珍重。”安邦再说了一次,再凝视了她一眼,走了。 十年不敢想念的人。 十年都藏在心底的人。 十年梦中不会出现的人。 刚才在乐知音面前出现了,仿佛已葬的记忆复活,她知道那是十年的无悔。 程安邦没有忘记她,他的眼神告诉了她,他在掌心温柔的一捏告诉了她。 他重演十年前临别的情景告诉了她。 怎么这十年过得那么快?怎么过去离开她那么快? 对旧日的追思,有如一拳又一拳地捶在她心窝上,怎么那么的疼?疼得她跌坐椅上,站不起来。 摄影师看看不对劲: “乐小姐,我们收工吧,你真的病了,快去看看医生。” 乐知音忘了自己应了什么,到她再度发觉自己的存在时,她在开着车子回家。 她疲累地泊好了车子,耳朵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是那么的孤寂,静悄悄的,她惟一可以躲避的地方,便是她的家,那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家。 看医生?谁陪她去? 乐知音,成功而又坚强的女性。 她本能地按了电梯,一踏出去,正要拿钥匙开门,门外已有个人靠墙站着。 “安邦!” 知音不由自主地扑到他怀中,安邦一接触到那软绵绵的身躯,十年的时光恍若一刹,四周没有了别人,一切就像昨天。 安邦强忍了内心的激动,挂上了副顽童的微笑: “女房东,李颀在里面吗?” “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他在里面?”知音让程安邦一逗。既好气又好笑。 安邦空空的双手作了个挽着两箱行李的姿势: “他没来,我可要搬进来了!” 知音把钥匙插进锁孔: “进来吧,别捣蛋了。” 安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凄怆,乘她开门时急急用手擦掉了夺眶而出的泪,在她未转过头来之前,急忙换上个笑脸。 知音回过头来: “死性不改,刚才在记者招待会中扮沉默,扮黯然神伤,害得我……害得我以为是真的。” “世华!”安邦笑着唤。 一听见自己的真名字,知音顿时回到十年前。 “盛世华,真又怎样,假又怎样?你还是你吗?” “什么意思?” 世华紧张地按着太阳眼镜,惟恐它掉下来。 “让我看看你。”安邦线条精致的嘴唇还是那么诗意。 他轻轻地拿开了她的手,轻轻地脱下她的太阳眼镜,细细凝视了她微现红筋的倦眼,没说什么。 世华不安地回避了他的逼视。 “我要看你时你避开,待会你想我看你时,你可得求我了。” 安邦一贯地谐谑。 “我没心情开玩笑。”盛世华边说边把雨衣脱掉。 “我却心情大好呢,有机会跟你的旧情人李颀合演一部电影。”安邦逗笑地说。 世华让他弄得啼笑皆非,在她的幻想中,安邦会抱着她不放、不放,补偿这十年的梦魂未能相会。 怎知他却只顾说笑。 “我方才的黯然神伤,不外是想弄得你心神大乱,气跑我们的第一小生李颀。” 安邦又在扮得意得抓耳扒腮的大猩猩。 “坐下吧!你这么的绕着我团团转,令我头昏眼花,我昨夜睡不好。”世华坐下了,安邦还在扮着猩猩闹着玩。 “别扮猩猩了,我不是十八岁了,别当我是小孩子。” 世华期望中的重逢,并不是这么若无其事的。 她有点失望,更加失落。 安邦终于坐了下来,面对着她。 “世华,我只希望逗你欢笑,不想令你难过。” 世华别过了头。 “世华,你不想念我吗?”安邦问得有点轻佻。 世华心里酸苦,安邦只顾开玩笑。 安邦观察了她一阵: “我知道你想问我:你想念我吗?只是啊,小姑娘变了老姑娘,不好意思问了。” 世华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世华,面对现实,你如今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了。”安邦道。 世华咬咬牙: “我们的孩子已经九岁了,你见过他吗?” 安邦顿时静默了下来。 “你见过吗?”世华再问。 安邦摇摇头: “没见过,连照片都没有见过,安雄不要再见我,那怪不得他,他害怕儿子知道他不是他的爸爸,我才是。” 世华仍有余忿: “你妈那儿呢?总有孙儿的照片吧?” 安邦苦笑: “安雄一直没有跟母亲来往,连照片都没寄过一张去。” 世华每提起儿子像有枚橄榄卡在喉头: “你就是逃避。” “逃避你还是安雄?”安邦说。 “逃避一切。”世华苦从心头涌上:“连一眼都没有看过的儿子,你便不会对他有感情,你便不需要负责任,你便不需要理会我。” 安邦摇首喟叹: “世华,你是走下坡了,你几时变得婆婆妈妈了?当年,是谁要嫁给安雄?那是你的抉择?” “如果你为了这个而十年不见我,我反而开心点。” 安邦的脸又升起一重苦涩: “世华,为什么你不问我怎么过了十年都不结婚?” 世华的脸上亦升起一重苦涩: “小雄在三岁时,我已经跟安雄离了婚,那七年,你在哪儿?” 安邦站起身来,面对纵横交错地洒在窗外的雨水: “我凭什么来找你?我是个念书不成、一无所长的人,我不是安雄,我不是击剑冠军,我不是什么太空物理学博士,我只是个无业游民,一个超龄的无业游民。” 盛世华脑海中翻起页页往事: “安邦,你也变了,从前,你几时想过这些东西了?爱情,是有条件的吗?” 安邦的脑海中何尝不是翻起页页往事? “世华,别恼我再说一次。二十八岁的女孩子,爱上一个人是可以无条件的。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懂得无条件的爱吗?” “安邦,纵使天下间的女人不懂得,我都会懂得。”世华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一同看雨。 “每个下雨天,我都想起你,风和雨是属于我们的。然而,我害怕想你太多,我害怕只有我想你而你不想我。” 安邦牵着她的手: “世华,我也害怕,但我没停止想念你。能有一个人令我想念,总好过没有。真正的寂寞是没有人可以想念。” 世华牵着他的手,良久良久,她感受到他的爱。 “世华,我不再是二十二岁了,我成熟了。”安邦看着她:“要是李颀不是当了大明星,仍然是个穷愁潦倒的画家,你还是会爱他吗?你顶多怜悯他而已。怜悯不是爱,在我一无所成时,我不要你的怜悯,除了黯然而去,我还有利么选择?” 世华隔着玻璃,指头随着似泪纵横的雨水画着: “安邦,这么多年来,我每晚都带着个希望,希望你入我梦中,让我遇见,让我们交谈几句话。可惜,你不曾入我梦中。” 安邦把她挟在身边: “有时,我做噩梦,梦见自己跑进你和安雄的家,安雄骂我:你连我的家都想毁掉?你亦骂我:我们一家三口,不需要你了,你只是个代替你哥哥养下孩子的工具!” 安邦把前额靠在玻璃窗上: “从梦中惊醒了,我很惭愧,我凭什么闯进你们的家?也许,我只是个生育工具,为我不育的哥哥送你一堆精子而已。” “安邦,”世华轻叫了起来:“我的第一次给了你,是我自己要求的,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安雄是不育的。你为什么要编造借口,完全不见我?” 安邦嘿嘿地笑: “自卑的人是需要借口的。所以我说惭愧,惭愧我在梦中居然那么想。” “安邦,你没有自卑的必要。”世华把额角贴着他的额角。 “人愈大便愈有了。” 安邦的眼神是忧戚的。 世华头一次醒觉他是如何的缺乏安全感。 “安邦,你终于在好莱坞拍了两部片,当过美国电影的男主角。这回也算衣锦荣归了。” 安邦想起四处钻营四处试镜,四处让人拒绝的彷徨日 他不想说给世华听,那些令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几乎尽丧的痛苦经历。 他拍过的两部片,一部是演唐人埠的黑社会大哥,一部是演美国女作家的秘密华籍情人,他的演技受到好评,但在他心底深处,他有内疚,那些角色虽不至于辱华,但绝对不是像李颀所说的华人之光。 “我很佩服李颀的度量。” “李颀一向是个不小气的人。”盛世华说:“其实他是与世无争的,但命运令他当了第一小生,红足十年。” 安邦道: “告诉你个秘密,但别笑我。我就是因为妒忌李颀当了明星,所以我也当。为了你。” 世华吻吻他的脸: “那你应看看李颀的例子。他的出身比你苦得多,但他从来没有自卑感。” 安邦一手搂着她的臂: “我的情况就是:高不成,低不就。香港电影界以为我在美国当了两部片子的男主角便很了不起,其实我仍是边缘人。你知道,不是每部英语片都需要个中国男主角的,我的机会其实不多。” “安邦,回港发展吧。” 世华帮他打气。 安邦向她扮了个鬼脸: “这也是秘密,别告诉别人。我不能宣布打算在港发展的。我得装作美国有很多导演看中我。作真作假的都要常 _分节阅读_43 回美国。” 世华倒认真起来: “这个我在访问节目中倒可以帮你忙。我们合作,说到假亦像真的一样。” 安邦望着她笑,世华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开心的笑,连自己的笑容也灿烂起来了。 安邦知道,世华仍是爱他的。 “这回是和李颀合作拍什么片子?”她实在不晓得两者间,哪一个才算正式男主角。 安邦想了想: “龙兄虎弟之类。李颀比我高大,他演哥哥,我演弟弟,兄弟情仇之类,剧本不算创新。” “那便得考你们的演技了。”世华说。 安邦笑道: “剧本是会一边拍一边改的,要是改到不见了我,那你便知道我的演技比李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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