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懂了,“阿桑?” 她疯狂点头。 “你是梁州市伊奇那村人,出生年月是1982年12月21日。” 又点头。 卫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利双富把你关在阁楼里的,对吗?” “……” 泪水一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所有的委屈与苦痛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 她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死命捶打着自己的头,破碎凄楚的声音任谁都惨不忍闻。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终于发现了水面上的浮木,尽管还没能来得及触及它,就已经涌起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感觉还不是喜幸,她要用无尽的泪还抒发自己内心的屈辱、忍气吞声,以及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孤独和痛苦。 卫骋看着她不断按压自己的头部,狐疑之间有了个猜想。 窗外一阵惊雷响起,艳阳顷刻间被黑暗覆盖,乌云压城。 一场暴雨裹挟着狂风倾盆而下,她放纵的哭声被雷鸣掠夺而去,心里却升起27年来第一束日光。
第34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诊所内的人困住了。 走廊里民警和利双富谈论的声音不得不放大, 依稀可以听到是利双富在强烈要求带汤萍萍回家。可雨势汹急,就算民警们愿意放人,他们也没办法就立刻回去。 席鸣去接了杯热水, 敲门进来时,阿桑已经在卫骋的安慰下睡着了。她嶙峋的身躯上裹着单薄的衣料,瘦瘦小小的一团, 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安稳觉,这会儿还微微起了鼾声。 席鸣把水放在床头, “哥, 你在想什么?” 卫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 神情不属。 席鸣挨着他坐下, 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明白。” “说。” “我知道师尊和我们分开行动是想降低贾正义他们的警戒心, 而且我们以游客身份也能探查到更多消息, 可这都建立在案件线索不齐全, 不能直接搜查的情况下。但现在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利双富和白骨案直接相关, 完全能够申请搜查证了, 直接让江哥带人来不行吗?为什么师尊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让我们想办法把阿桑带去医院?” 说罢又看了眼床上正酣睡的阿桑, 说:“如果直接在利双富家搜集到证据,再鉴定生活在小阁楼的阿桑的伤情, 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这不更方便吗?而且我们在人家地盘上,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终究是危险的。” “你说得没有错, 但你师父也有她的考虑。”卫骋隐隐猜到了谢轻非有坚持要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暂时还不太明朗。沉吟片刻, 他看着被谢轻非评价为“又机灵又听话”的席鸣,问道,“如果你是凶手,在已有的条件下想要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该怎么处理这个人的尸体?” “我吗?我想想……”席鸣摸摸下巴,“首先要把尸体藏到一个表面看不到的地方,最简单的就是挖个坑埋了,但这也不是完全保险的,毕竟这是乡下,万一哪天有人犁地给刨出来就不妙了。绑上石块丢进水里也是下策,绳索一旦被鱼虾咬断,尸体还是会浮上来,加上这附近都是流动水,水流速度很快,也不方便沉尸。不会被人怀疑也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席鸣猛地站起来,一看外面的倾盆大雨,“我知道了!第一藏尸地点是小阁楼,尸体被封在了墙壁里!师尊说重要证据要等一场雨后才能发现,因为小阁楼漏风漏雨,暴雨之后墙体会被雨水渗透,藏过尸体的那一部分潮湿痕迹肯定和正常墙面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利双富做过兔子广场的维修工作,他本身是个建筑工人,具备技术和工具,这才是真正的人证物证俱全!” 卫骋原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也惊讶住了。 半晌,他道:“难怪谢轻非在搜查小阁楼之前要先把阿桑送出去。” 席鸣顿了顿,黯然道:“又是让利双富和贾正义将阿桑转移到卧室,又是想办法送她来诊所,迂回这么久,她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在给阿桑争取时间……她只是不想让阿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夜幕将要降临时,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檐上滴滴答答有水珠滚落。 刑警队的车子开到旅馆门口,原本盯着谢轻非的村民纷纷惊恐地站起身,忙着给贾正义打电话,却不成想怎么打也打不通。 谢轻非和戴琳从楼上下来,他们又都看过来,听她道:“找贾镇长?这会儿恐怕找不到了,他正忙着接受调查呢。”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只是临时被贾正义叫来“办点事”,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到外面一堆警察也明白了什么,让开路没再阻挡。 江照林拉开车门等她俩上车,红蓝爆闪灯开启,一路喧嚣。路上遇到不明所以的村民都跟着车子追过来,等到了利双富门口,议论声在车门打开时潮水般响起。江照林带着搜查证,说着“来得正好,不愁没见证人了”,向群众解释完情况后带队直接上了小阁楼。 半个小时左右,侦查人员从屋内出来,将装着剩余八块骨骼的证物袋交给谢轻非查看。 “谢队,真和你猜的一样。那堵墙内部是后期被重新填充的,原来挖空了能容纳一具尸体的空间,就是为了藏匿死者。血液样本已经提取完毕,只需要等与嫌疑人的匹配结果。” 谢轻非当即打了通电话,那头席鸣接完,立马和两个民警打了眼色,让他们将利双富左右按牢后掏出手铐,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开口:“我是天宁分局的刑警,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收买妇女罪、非法拘禁罪,现依法将你逮捕!” 利双富的身子瞬间烂泥一样软了下来,止不住地摇头,疯狗一样狺狺狂吠,“我没有!” “有还是没有,跟我回去再说。” 说着冰凉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几人合力将他扭送上了车。 席鸣又回过来找卫骋,阿桑已经在刚才利双富的吵闹声中惊醒了,惊慌不定地望着两人。 卫骋告诉她利双富已经被抓了,她听得还不是很明白。 其实她坠入魔窟时才13岁,还是个小孩子,对很多事情的认知本来就没完全成形。而此后长达二十七年的囚禁中,她更加失去了一切接触与沟通外界的机会,没有一刻是被当做正常人对待的。 卫骋耐心地解释,说利双富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你得救了。 她懵懂地眨眨眼,从两人温柔的神情中读懂了内容,嘴角露出个解脱的笑容。 席鸣问道:“哥,那待会儿她怎么办,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卫骋道:“我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你跟谢轻非说一声,看看有没有女警可以陪同一下。” “好。” 天宁医院。 卫骋跟着警车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原本这儿都是和他共事过快一年的同事,关系一直很和谐,后来他的身份一经曝光,大家又都知道他还是医院的半个老板,态度就更客气了。加上他如今虽然暂调到公安局,医院的职位依然保留着,见面人还是叫他一声“卫医生”。 路上还遇见上次背后说他坏话的男医生,卫骋一时没注意,擦肩而过之后才听到他在背后冷笑,于是回头看了眼,那人反倒惊弓之鸟般仓皇落跑。 阿桑被随行的两位女警照看着,卫骋借来轮椅将她小心抱上去,直接送到神经科做头部影像学检查。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谢轻非电话打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等结果。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贾正义人还没进审讯室就把利双富给卖了,承认当年的户口关系是他找人帮利双富改动的,汤萍萍和阿桑都是利双富买来当老婆的。” 从贾正义的证词和利双富的初步口供中,当年的事情有了雏形。 1995年9月,汤萍萍因为在没有家人支持的情况下独自来到升州,生活费和学费成了最大的问题,她既然没和周少平诉说自己的不易,也不会开口向他借钱。所以在报到前一天她打算找一份工作,边挣钱边供自己读书。只是人生地不熟,还是上当受了骗。身份证被扣押,辗转不久她就被带到了合意镇,成为利双富“在城里打工结识”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局面,她除了接受顺从也没其他办法。 两个月不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利双富大喜过望,难得不再动辄打骂她,为着自己第一个亲骨肉呵护得不行。但汤萍萍生产时还是难产了,挣扎许久后撒手人寰。利双富中年光棍一个,就想要个媳妇儿给自己传宗接代,汤萍萍一死他觉得自己这生意做得太不划算,钱打了水漂,又找到当初把汤萍萍卖给他的人贩子要求他“赔偿”,就有了阿桑。而阿桑当年还是个小孩,年龄远达不到结婚生子的标准,为了省去麻烦利双富就没给已经死去的汤萍萍销户,而是将阿桑这个本来就丢失身份信息的人的存在彻底抹除,让她成为新的“汤萍萍”。至于真正的汤萍萍,她的死讯当然不能透露,否则镇上的邻居就知道他这媳妇儿不是正经路子找来的了。思前想后,利双富便把尸体砌进了墙里。 阿桑年纪虽然小,脾气却不像汤萍萍那样温顺,整日大吵大闹想方设法要逃跑。虽然她只会讲没人听得懂的梁州方言,但总这么吵嚷也不是个办法,万一真不留神让她跑了出去,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呢?利双富便打断她的双腿,将她关在需要爬梯子才能上下的阁楼上,彻底断绝了她逃跑的可能。对外则又说,媳妇儿在大女儿送人之后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了,大家除了谴责他几句,也不会多说别的,毕竟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怪也只怪他这个媳妇儿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阁楼里的女人于是成了众所周知的疯子。 “照他这说法,汤萍萍的死就和他没关系了?”卫骋问道。 “二十多年了,知道具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真真假假也只能听利双富的一面之词。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没有人证,他坦诚出来的这些又恰能解释他的行为,罪行还真不好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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