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渴望亲情了,太想让秦森注意他了,结果适得其反。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给他快乐的人,可也永远离开了他,在他最敏感的时期,在长久的孤独和失望里,他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想他也曾克制过自己,否则…… “你曾经有试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这个问题我问过好几个有抑郁倾向的咨询者,可在问他的时候,我有些问不出口。 他笑着点点头,问我:“你说,如果一直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是不是很无聊啊?” “可是除了亲情,你还可以尝试去拥有友情和爱情啊。”我说,“苏晓陪着你的那段时光,难道不美好吗?” 他突然掉了两滴眼泪,说:“但我再也不想拥有了。” 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深情的人。他期待爱,却也怕拥有之后突然失去。 对于他的问题,我也束手无策。因为他太矛盾了,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方向。 直到有一天,赵海原突然问我是否还记得他的大学室友秦森,我才意识到,我和方燃的相遇,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我曾一直以为,秦森和宋臻臻的爱情是完美无瑕的,是坚不可摧的,即便从方燃口中得知宋臻臻曾经历过一些伤痛,我也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的婚姻是幸福的。然而,当他出现在我面前,讲述他和宋臻臻的过去时,我才明白,为何他总是和她形影不离,为何他看她的眼神总有那么一丝愧疚。 他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也将她困在牢笼中,失去了自我。 但好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比方燃的要好很多。我问秦森:“你觉得你对她的愧疚和爱,哪一个要更多?” 他想了想,说:“这些年,我一直后悔,要是那天我能陪她一起回去该多好,那么她就不会一个人冲出家门,不会遇到那个禽兽。或许我对她心生愧疚,可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她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照顾她成为了我每天的习惯。虽然这么多年,我们始终不能像普通夫妻那般,但我清楚,我是爱她的。” “那她呢?你是否又怀疑过,她到底是爱你,还是依赖你呢?” 秦森看着我的眼睛,问:“什么意思?她不爱我,怎么会嫁给我呢?” “如果真的爱你,又怎么会抗拒你呢?”我翻开一本书推到他面前,“从你的描述中,她除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有较为严重的情感封闭。她能意识到她也深爱着你吗?” 秦森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经历过那件事后,她变得敏感脆弱,有时候又会显得很……怎么说呢,有些麻木。” “她会哭吗?”哭是人类生理情感本能的一种表达方式,一个会用哭这种行为发泄的人,她的情感状态才是正常的。 他回忆着说:“刚开始的时候会,后来就很少哭了,就算是做噩梦惊醒,更多的也只是恐惧。” “你觉得她的共情能力怎么样?”一个共情能力正常的人,不禁能体会别人的喜怒哀乐,同时也擅于表达自我的喜怒哀乐。 “她似乎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情……上大学时,我曾尝试着让她去交朋友,去建立属于她的圈子,但有一次,她的室友被网友灌醉带走,她跟着其他室友一起去救那个室友,那次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我被吓到了,后来我宁愿她没有朋友,也不愿意她和朋友一起去经历危险。她以前非常活泼和开朗,我很怀念那个时候的她。” 秦森给出的答案让我心里多少有了个底,宋臻臻变成现在的样子,作为丈夫,他有责任。可我还发现,他其实也一直在自责,他们十三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一直盘踞在他心头,导致他对于宋臻臻的情绪过于敏感。 可如果要让宋臻臻摆脱十三岁那年的阴影,我必须见到她本人,因为她的感受和经历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我说:“这件事情对你们两个人的影响都很大,如果你想通过心理疏导让她走出来,我建议你们两个一起。但从你的表现来看,你可能没办法看着她回忆那些事情。你宁愿余生都不碰她,也不愿意她回忆那些事情,可我必须从她的视角了解事情的全貌,毕竟你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我建议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不要让她知道我和你的事情。” “分开?”他皱着眉头问。 “是的,必须让她独自面对当年的事情,也必须让你停止对她的过度保护。”我想了想,然后想到了一个只能称之为馊主意的办法,“既然你决定来咨询,那么肯定是希望她能忘掉过去,和你进入一段新的生活。对吧?” 他点点头。 “那我们必须让她正视那件事后的自己,让她明白一直活在你们建造的堡垒里,她就会一直停留在那个夜晚,无法走出来。” 他问:“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呢?” 我将那个馊主意说了出来:“你们离婚吧。” “离婚?”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让你们真的离婚,现在有离婚冷静期,冷静期过后只要双方没去申请离婚证,也不会真的离婚。但你要提离婚,而且还要搬出来,让她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我话还没说完,他立马打断我:“这不可能,她离不开我。” 这才是他们的症结所在。 “秦森,这就是她一直好不了的原因。你们以为给她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就能让她忘记,可其实,刻意的保护反而在提醒她曾经受到过伤害,只有你们都把那件事情当成没发生过,她也才能逐渐忘记。” 听完我的话,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问我:“一定要这样吗?” 当然不一定,但他太在乎宋臻臻了,这种过度在乎也是很致命的。 我反问他:“那你想想,你能忍心听她跟我说她当年的切身感受吗?你能事后不去过问吗?你能眼睁睁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她而克制住自己吗?” 面对我的三连质问,他低下了头,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好,就按你的建议来。” 瞧他那副心痛不已的样子,我又给了他一个建议:“如果你实在是担心她,就搬到你们小区附近,这样也方便观察她的状态,但不要让她发现。这个周期会比较长,一个月或者两个月都有可能,毕竟这件事在她心里扎根了十几年,想要连根拔除,不是很容易。必要时,我会采取情景再现疗法。” “情景再现疗法?” 我解释道:“这是心理学上的一种疗法,让患者进入当时的状态,重新体验,在人为的引导下,面对它、克服它并战胜它,这样她对事件会有一个重新的认知,对自己也会有重新的认知。打破自我,才能重塑自我。而打破她的关键,就是十三岁的那个夜晚。” 听到我的解释,他十分担心,问:“她会不会承受不了?不不不,这太冒险了!”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连忙安抚他:“所以,我会仔仔细细地跟她聊当年的事情,以此来评估她是否适合这个疗法。” 他依然很犹豫,于是我说:“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你也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秦森,伤害她的不是你,是那个男人,你无需自责。在我见她之前,你的状态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旦你克制不住你自己,想干预、想放弃,那就功亏一篑。”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我们再商量具体方案。” 将秦森送走后,方燃突然出现了,他拽着我的手将我拖进了我的办公室,然后掐着我的脖子质问我。我拼尽全力地拍打他,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误会。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ᴊsɢ,跟我道歉。 正如我所料,他是危险的,经此一事,我本应该远离他,可他得知秦森也在我这里接受心理咨询的时候,逼迫我告诉他秦森的事情,我虽然没有明着向他主动透露,但我还是指引着他进入了我所设计的圈套中。 他那么在意秦森和宋臻臻,一定会中套。当初他把我当成了猎物,如今,他粘在了我编制好的网上。 方燃得知事情的全貌后,突然像我提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听他说完,我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他强暴宋臻臻的梦,宋臻臻的被强暴的阴影,秦森的心结……老天啊,这是多么绝妙的巧合啊!我一时间都有些佩服他了。 可是,有个问题摆在我面前,他太危险,也太不可控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果然,我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第42章 贺小冉番外3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我接到方燃的电话时,离上一次我跟他联系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他告诉我,他的爸爸去世了,宋臻臻和秦森去了秦家的老宅收拾他爸爸的遗物。我并未在第一时间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对他说了一声节哀。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可我并没有下定决心,毕竟我认为他的这个提议多少有些冒险。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的婚姻不幸福,这才是你想看到的吧。” 谁知他说:“对,我怨他们,恨他们,但是经过这短时间你的心理疏导,我发现其实我早就失去了恨他们的理由。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要接纳我,臻臻姐是无辜的,秦森哥也是无辜的,而我该恨的人,今天我亲手把他埋葬了。我曾经以为,只要伤害臻臻姐,就能伤害到秦森哥,只要他们过得不好,那么我就会开心。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当年的我是多么偏执和幼稚。我想为年少时的自己向她道歉,可我又想,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情景再现疗法能帮助到她的话,我们实施这个计划,或许比道歉更加有用。” “你就不怕秦森失控?你应该知道,宋臻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的笑声传了过来,然后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我听着他的呼吸声,知道他其实也在挣扎。他说:“我已经决定了!在他们眼里,我反正是烂人一个,无所谓了。你今天来不来,我都会想办法执行这个计划,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你看着办!”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发了一个地址给我。 我拿上外套,打了辆车前往秦家老宅。一路上我都在想,或许方燃是对的,毕竟秦森在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太失败了,他根本没有完全遵循我的建议,要不是宋臻臻误会他出轨了,加上方燃在中间加了一把火,让出轨看起来更像真的,坚定了宋臻臻离婚的念头,否则以秦森那漏洞百出的演技,他们早就回到了原状。 他太爱也太在乎宋臻臻了,这剥夺了她感知世界的能力。当然我是羡慕她的,毕竟,她有一个这么深爱她的丈夫,她的弟弟也很在乎她——那天,那个孩子突然冲过来质问我是不是他们婚姻中间的小三时,我被吓了一跳,要不是秦森拼了命地安抚他,向他解释了一切,我估计他至少要往我脸上泼一杯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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