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计 说是来编撰那本《三洞琼纲》道经符图，实则不过是走个过场，检阅弘文馆的诸位校书郎进度如何罢了。 等到书成那日，他甚至都不用提笔作序，只需向皇太后献礼，这本书便堂而皇之的成为他修撰的了。 至于其中耗费大量心血，彻夜挑灯夜战的校书郎们，作为真正的幕后功臣，他们的名姓却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顾敛之却不想博得忠孝节德的美名，故而这书是谁编修的，就该题上他们的名姓，至于自己顶多是借花献佛罢了。 闻听王爷有这番打算，弘文馆学士不禁激动地红了眼眶，就差跪下来行大礼谢恩了。 殊不知此举传至中宫时，李皇后肝气得如叶颤，心中暗恨，好你个七郎，施恩御下收买人心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也罢，且看他还能得意几时吧。 太后的千秋节，必然要叫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光阴迅转，三五日过去，正是仲秋时节，衰草连天，龙首原上凉风萧萧，却是秋容。 太后千秋将至，整座行宫都透着股喜气，貌若好女的宫婢祈祷着最好能叫哪位王孙贵胄看上，早早离开这荒芜之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机灵劲儿的内侍满腹心思，想着趁机另攀贵主，脱离戴罪之身。 尽管永安宫清净和睦，诸位太妃也都待人和善，可跟着这些既无子嗣孝养，又无多少钱财傍身的太妃们，罪臣出身的宫人又何时有出头之日呢？ 伺候宜安殿静太妃的孟文便是大行皇帝国孝期间，因家人连坐这才被罚入掖庭充作宫奴。 原本在后宫，孟文搭上了当时还在太子妃跟前得势的江允福，眼见着就要有出头之日了，却因一道懿旨将他发配至行宫，彻底打回原地，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随着太妃来到这行宫，彻底成了弃子。 谁成想如今的江允福跻身大内四大宦之中，仰仗着皇后娘娘在宫中作威作福，却还能在百忙之中想起他孟文来。 不等孟文喜滋滋地做着回宫享福的美梦，便因江允福所谋甚大而心生畏惧，竟是要在太后的千秋节对宣王下手，这私/通太妃祸乱后宫的罪名扣下去，太后必当严惩不贷，就算是圣人有心包庇宣王，却也只能惩处公允处置。 而这样的污点一旦留下，便是彻底断了宣王的可能，只要他在盛京一日，这流言蜚语便如尖刀利刃，必然叫他声名扫地，永无起复之日。 可若是此事能成，他孟文不必龟缩在这一方行宫，还能谋求机会为死去的家人正名。 这般危急关头，却由不得他行差踏错一步，也容不得他拒绝，江允福如今身为皇后跟前的总管内侍，能将此番秘事透露一二，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来办。 就连这太妃的人选都无需过多斟酌，既是令他来安排，自然是摸清楚了他与静太妃之间的关系。 如此即便事情败露，也不过是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双双命丧此地罢了。 静太妃闺名闻蝉，在大行皇帝并未病逝前，很是得宠，入宫不过三年，便从小小宝林一跃成为九嫔之首静昭仪，若不是因为入宫尚晚不曾育有龙嗣，如何落得迁居行宫别苑，只得孤苦伶仃了却残生的地步。 明明闻蝉也才将过花信之年，与今上年纪稍长些的王爷公主年纪相差无几，却因昔年宠冠六宫，众妃怨妒，叫太后美其名曰来行宫静养身子，安度余生。 依稀记得太祖永穆帝当年崩逝，先帝爷可是亲自下令，放那些年纪尚轻，入宫并无子嗣的妃御回宫返乡的，甚至每人都领上一大笔银钱，算作改嫁他人的资费，以全皇室颜面。 可如今所剩无几的几位太妃，不是死的死，病得病，便是如闻蝉一般在行宫度日如年，更有曾经得罪过太后的则是在皇陵守陵，非死即出。 好在闻蝉倒也想得开，在这永安宫虽是日子过得烦闷了些，但好在吃穿不愁，在她跟前伺候的内侍孟文，又是个饱读诗书的，听他讲些故事也算得趣。 只是这孟文到底是男子，又并非从小就净身在宫里伺候的，这日日朝夕相处的竟然对她生了情意。 初闻他的心思时，闻蝉又惊又惧，可这份恐惧中夹杂得欢喜怯怯，谁又能说得清呢。 春去秋来，闻蝉的避之不及却换来他的穷追猛打，她刻意冷着他，平日也没个好眼色。 可若是几日不见他，却又偷偷藏着绣有他名字的手帕，凝望良久方能一解相思之苦。 却到底还是叫他捉了个现行，孟文将她抵在门后，抱着她再度表白心迹。 本就动摇的闻蝉彻底方寸大乱，半推半就的从了他，只是从此她眉蹙春山，整个人好似叫一层薄雾笼罩，思来生出股秋怨。 永安宫并未无人之地，另外几位太妃虽与她关系并不密切，可平日里并未毫无往来。 更不消说心思攒动的宫女们与禁军侍卫们暗通款曲，对男女之间那档子事瞧得真真切切。 可孟文倒也是有能耐，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叫宜安殿上上下下对他听之任之，哪怕是瞧出他与静太妃之间那么一点苗头，却也不敢在外头乱嚼舌根。 是以闻蝉并从不操心这些琐事，反正一应事物，她的孟文哥哥都会替她安排妥当的。 以至于当孟文提出太后来永安宫过千秋节，届时她得作为表率，亲自献上一份贺礼这事也叫闻蝉点头应了下来。 这厢儿闻蝉只当孟文也是按着规矩行事，并未深究其中原因。 毕竟太后的性子闻蝉也算是了解几分，此番若是不能将这千秋节办得热热闹闹的，只怕底下人没有好果子吃。 殊不知孟文已经将从宫中得来的药粉，悄悄下在了闻蝉的吃食中，以确保在太后的千秋节上万无一失。 届时即便她想宁死不屈，却也因着药物折磨，神智不清，不得不从了宣王，好叫人捉奸成双，不辜负娘娘的期望才是。
第10章 醉酒 如今孀居在行宫，充当门面的那几套头面，或是先帝爷御赐的几幅珍宝，都算闻蝉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了。 可这些东西太后未免看得上，闻蝉昔年为先帝侍墨，于字画一道上颇有些研究。 又经孟文提点，说是太后近些年喜好抄经，不妨抄上一卷道经，以表心意。 如此，闻蝉的贺礼便定了下来。 盖因宣王编撰的《三洞琼纲》本就有不少经文广为流传的缘故，闻蝉摘选其中名篇，又素手焚香，在宜安殿里一丝不苟地抄写了几日，这幅秀婉雅丽、遒媚柔滑的经文便成了。 是日晴空如洗，昌盛秋色里艳阳高照，枯草荒芜连天，满目却是金黄。 整坐龙首原上车水马龙，好似置身于闹市街间，在含凉殿里闷了数日，虞窈月总算是借此机会出了宫。 却又因为千牛卫看得紧，还是与李铎说明了缘由，才叫虞窈月与自个那两个婢女会面。 有些时候不曾见过娘子了，桂枝千愁万绪攒在眉间，与她有嘱咐不完的话，往日里将自己吃成个小圆脸的菱花竟然悄无声息的尖了下巴。 主仆三人也只能今日，在千秋节上说说话了。 她二人随着王府臣属前来，若依照规矩，送过礼便要离开的。 可虞窈月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若是不答应她将二女留下，即刻就要泪洒当场似的。 李铎只好挥了挥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这厢儿虞窈月的一举一动，顾敛之自是没有错过，虽说是假寐，可他到底是瞧见方才虞窈月与李铎之间的眉眼官司。 不知怎的心中又陡然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来。 自打上回二人生了口角，不欢而散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跟着他身后打转，关心他的病情好转。 顾敛之明知她是想要自己先说些软乎话，只是难为他巧舌如簧这么些年，当真不知要如何哄小娘子才能让人笑逐颜开。 也罢，趁着今日他好好向人请教一二，再来学以致用，还怕虞窈月不搭理自己吗？ 何况如今除了虞窈月，所有人都只当他是宣王，她那两个婢女，见着主子们闹了矛盾，怎么着也得在其中说和一二吧。 心中有了主意，顾敛之也就光明正大地盯着虞窈月细细打量，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娘子今日这身衣裳很是不错，衬得你娴静婉媚，人比花娇。” 一语惊得坐在条凳上的桂枝噌地抬眼，从前在王府里几时听到王爷这样夸赞娘子过，如今进了宫，这夫妻二人倒像是亲近不少。 倒是虞窈月冷不丁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剜他一眼，这才别过头不再看他。 只是心里却暗暗哂道，“这才消停两日，就又没个正形儿了。”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才算到了永安宫行宫。 占据泰半个龙首原的永安宫当之无愧称为冬宫，青山环抱，一水喧腾，四季温热的桃溪，串联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温热泉眼。 其中又以长寿泉最为闻名遐迩，此番太后来此行宫小住，必然是下榻至离长寿泉最近的寿宁殿。 可偏生宣王一家却叫内侍领至偏僻的栖霞院，问及缘由，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3巫酒一四七内侍胆颤心惊地好将原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道来。 因着此行来龙首原为太后祝寿的皇亲国戚众多，皇后又吩咐底下人，切莫将之间有过龃龉的人家安排比邻而居。 又依着辈分将皇帝的姑母姊妹排在前头，余下几位还未婚嫁的皇子公主与各自母妃宿于同处，最后却还是好巧不巧漏算了宣王的，只得将其安排至这处僻静些的院落。 拢共也住不了几日，虞窈月是向来都不在乎这些的，从前顾凛对这些也不甚在意，这些下人也不过是依着吩咐做事罢了。 可顾敛之却不同，一想到虞窈月嫁给这空有王爷之名的宣王，看似风光体面，实则与他一起受尽冷待轻视，他心里那股子怒火就腾空而起。 顾敛之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生闷气，不是折根木棍敲敲石头，就是摘片叶子乱撕一通。 才从小厨房走出来，提着铫子的菱花一抬眼就瞧见王爷这副模样，便一脸的讳莫如深，进了内室与桂枝咬耳朵。 盯着袅袅茶烟的虞窈月听她这么一说，便推开支摘窗，看他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做甚，瞧着倒像是哪家孩子。 到底是想着他眼下是病人，难免心思敏感些，虞窈月只好放下拂末，耐心的去“哄孩子”去了。 却说顾敛之在树下蹲着腿都蹲麻了，听到后头声响，他知道是虞窈月来了。 虞窈月也并不多言，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细语道了句，“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鸣不平，可如今不是有你撑腰嘛？” 对，此话倒是不假，宣王这厮简直就是银样镴枪头，先是宫中禁军不由分说的将人软禁在宫里，现下好不容易来了行宫却又受人磋磨，连底下那帮内侍宫人也跟着捧高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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