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生荈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 冲虚饮了一口,悠然道。 寒露不是听得很懂,独睁圆了眼睛,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师父的表情,不知师父是否喜欢。冲虚看她这个紧张样子,不由得笑了。 “你竟采到了着仙荈,又是这初秋时节,水是荼蘼花露,这比例调配的也是精细。这是我这一年喝得最好得茶了。比云隐茶沏的都好。” 寒露裂了嘴开心的笑了,露出两排齐齐的小白牙。 “露露定然会成为最好的仙医,” 云隐笑说,“只用了几日,便废了我这许多年的功夫。” “师父师兄喜欢喝,露露以后每日都沏。” 寒露也是懂了这门道,比起配药,倒是简单了许多。 冲虚哈哈笑了起来,“我听云隐说,你每日读得最多的都是医典,看不进那修道之术,如今钻研茶艺亦能上心,完全不急这三年后的大比,倒真是云隐带出来的。” 寒露听了自觉惭愧,她确实看不进那些修仙的道法,那本是认识的字,组了一起,怎么就完全不识了呢? “并非徒儿不愿读那道法,只是徒儿确实愚钝。” 寒露低了头,心想着要诚恳。 “倒也无妨。”冲虚看着寒露委屈巴巴的小脸,笑道,“这凡人修仙,最主要的是修成仙体,仙体修成后,肉身的修炼便基本是完成了。” “肉身的修炼......” 寒露喃喃说道。 冲虚点下头,想了想,“你行医,这人啊生老病死,是为何故?” 寒露细细想着,阿爹说过人食五谷,五谷生死自有周期,自然人也便是如此。 “肉身皆有基元缺陷,生长到稳定阶段,便会自殒,化归万物本源,再重组新生。而修真,便是修这基元。” 冲虚看着她,“你天生灵根,灵体也是通透的,当不会太难。只需要增进这修为,化灵根修基元便可。” “肉身为何会自殒?” 冲虚笑了,“万物皆自殒。这是凡灵的宿命。万物化一,一化万物,是凡间之道。修真便是修复这个自殒的基元。” “那如何可以修复呢?” “一者需些机缘,二者嘛,就是修炼了。” “机缘......” 冲虚抚着胡须,“前四座仙鼎便是看这个机缘。你可知四鼎测你的是什么?” 寒露摇头。 “一鼎见生死,二鼎见苍生,三鼎知灵缘,即与万灵之间的缘分,你见了星空,便是星缘。四鼎则是去浮尘。前三鼎尚容易,但凡尘可除之人,确实了了。” 冲虚说着,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稚嫩干瘦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却很是深幽深邃。 “这仙鼎所测与弟子所知有些偏颇,觉得有些奇怪。” 寒露憨憨的笑了,挠着头发。 “哦?” “弟子以为仙人是修善,但是这仙鼎所测看起来多是独善其身之事。” 寒露怯怯的说着,又憨憨的笑着。 冲虚静静的看着寒露,沉吟片刻,缓言道,“修仙之路确实并非只是修善。凡人修为真人,是修炼身体。真人修为仙人,修炼的是元神,元神愈强,仙阶越高。” “那魔也可以同样修炼吗?” 寒露瞪大眼睛,只觉得迷糊。 冲虚点点头,“但凡精魂,皆可修元神。不过善亦是一道,可助炼魂魄,又可得灵缘,也是众仙人会修的。 ” “那魔若是修了善道呢?” 寒露歪着脑袋想着,师父讲得比道法夫子有趣的多了,“那是不是也会成仙?” “魔就是修了善道,也只怕不屑于与我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为伍。” 冲虚哈哈笑了起来。 ———— “露露,明日大典你一定离仙官们最近,可要帮我们好好看看。”叶芝凑到书桌旁寒露耳边说。 寒露此刻正听夫子讲的迷糊。她这几日以来,不到卯时便开始训练瞬移,晕的厉害,如今听得这道法晕乎乎的,困得不行。 叶芝见寒露没有反应,好像要睡过去了,便抬肘轻轻推了下她,她恍惚一下子站起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有何指教?”夫子停下说书,看着她。 她方觉失态,拼命想,隐约记得夫子刚说道‘劫难亦是天道’之类,灵机一动,便问, “劫难怎会是天道?天道为何还特意设难?” 众人鸦雀无声。 叶芝在旁边又是愧疚,又是害怕。天道是何,哪有人会质疑,便是记住了,考学时候答了便是了。寒露定是没睡醒了,坏了坏了。 “劫难为何是天道?”夫子笑了,问她,“何为天道,何为劫难?” 寒露不记得。 夫子示意她坐下,“回去抄书便知了。” 便不再理会她,继续念书。 寒露迷迷糊糊的坐下了,叶芝松了口气。 “明日是云华宗入星殿竞选仙官的三位仙人下凡之日。说起来这天界一日,凡间一年,如今已是十年了呢。”休息时,洛翊说道。 “据说这次,咱们云华山三位仙人都入选了。”卯元也跑过来,兴奋的说,随机又失落了下来,“不过我怕是见不到了。露露姐你要帮我们好好看看,回头讲给我们听。” 她想起了师兄提了一嘴的大典。因她是掌门的弟子,在大典之后,可入内庭与仙人们交流。这样想着,她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连平时不大爱说话岳予也是充满期盼的眼神。 她又看向洛翊,“你别叫我猴儿,我就讲给你听。不然独独不讲给你。” “这多形象!” 洛翊瞪了她一眼。 “什么形象!” 寒露气得瞪圆了眼睛。 “对,就这样!这眼睛溜圆,身上又没有半两肉的,” 洛翊自得的笑了起来,不知怎的就那么开心,“就差脸上长点猴毛了。” 说着笑得脸都扭了。 气的寒露眼睛瞪得更圆了。 —— 星殿到人界的法门多在仙山仙岛,而云华山这里便是镜月峰。有神力之助时,圆月映峰化镜,成玄门,人间看到的是神界,神界看到的便是人间。星渊辰谷,踏步可至。 子时,众弟子均聚峰前,都想一瞥神界。无奈多还是离得太远。寒露离得近,可见一二。 神界之相却并非是想象中的云雾缭绕,琼楼玉宇,反而是漫天星辰。又与人间所见星辰之景不同,那近处的,雾气缭绕,却很荒芜。凡人向往的神界,竟很是寂寥。 突然间,镜中闪出一道巨光,目不能直视,三位仙人踏步而出。 一阵参拜之后,仙门弟子们都回去各自休息。寒露随着云隐去云风殿拜见仙官们。 此次获星官之仙有十人之多。云华宗有三位上仙均入选。三位上仙下凡交接仙山事务后便会坐守星宫。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再下凡,必然是数十年,物是人非了。 寒露和其他内门弟子在庭下立着,云隐和云烁,云岚,云雪四位真人坐在下方,冲虚仙人和三位上仙在上。 “云隐,” 柳仙人见云隐尚未修仙成功,抚须叹道,“修道莫要痴妄,有些事情是要放下的。” 冲虚仙人说道,“近日有弟子击响八鼎。云隐协助我行师长之责,我看他近日是有些长进的。” “是哪位弟子?” 云隐望向寒露。 寒露忙站出来跪下作揖,“是弟子寒露。” 众仙望向寒露。 房仙人突然瞬移至寒露面前,伸手探其眉心。寒露感到自己自小的回忆开始在脑海闪现,直至她自己不曾记得的婴儿时期眼前所见。 房仙人停下,若有所思,“确为凡胎所生。” 几位仙人互相看了看,冲虚点头道,“那是与云隐不同了。” 柳仙人道,“云隐记忆从苏醒开始,应是元神破散后重聚所致,如之前已修至仙骨,九鼎均响自然不足为奇。但凡人击响八鼎,属实罕见。” “冲虚啊,”柳仙人笑着说,“你果然善算天机,这两个徒弟也是机缘甚好了。” “云隐是星落谷谷主当年法信点化了。” 冲虚笑道。 “说起来这星落谷也是神秘,云游这么多年,却连谷在何处都不知。” 云隐说道。 张仙人叹道,“云隐啊,缘不可强求,可解之时必能解。莫要因此困了自己。” 云隐低头,“弟子知道了。” 寒露默默的看向云隐,云隐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我们此次下凡,除了这山中事务之外,还有一事极为关键。” 柳仙人突然说,“三十年前,五行神均已陨落,苍穹之上已无守护战神。” 众人惊愕。 “且有传闻,大战之时,魔星之魂或已落于人间。星魂与凡尘无缘,必定无情。却可附于人体,亦可蛊惑人心。这尘世必定有一次大战了。诸位是任重道远啊。” 第七章 华灯初上 云华山钟林毓秀,草木繁茂,是山下方圆百里樵夫医者入山拾柴采药的地方。只是这村人们也都世ʝʂɠ代传着训诫,定不能过了那凤凰岭的那处两个大树相依交错而成拱门状的地界,那是仙凡之界,入了那界,便再也回不来了,纵使回得来,也定是百年之后,斧柯尽烂,时人不复的。这样的说辞反倒引了许多求道之人入这地界寻这仙人隐士,入了也并未觉得异样,寻常山路而已,寻寻觅觅几渡云海,又弯弯绕绕几经山水,便会突然发现下了坡,到了那回村的路口。 虽然云华山上与凡间四时是一样的流逝,不似那烂柯人的典故,但仙凡终是有别,凡人确实是入不得仙山的。纵使五年一度的问鼎,那些人多有些仙缘在身。比如凡人寒露可以入了凤凰岭,是因阿婆,也是冲虚仙人相助。 当然入了这仙山,一般的弟子也下不得山。凡尘有些牵挂的弟子,元日还可下山省亲。寒露无处可去,又因这极目天赋易受觊觎,更是自那日采买之后两年有余都未下山。这三四年间,洛翊问鼎之时便过了六鼎,知了灵根,早早结束了大修,拜了云烁门下,居于云雷顶修炼。叶芝,卯元,岳予只过了四鼎,还需祛尘垢,折腾了一年有余,终是识了灵根。叶芝和卯元都有木系,就去了云雪真人的云溪顶,而岳予是土系,便是去了云岚真人的云峦顶。他们四个元日会结伴着下山,倒是寒露,除了偶尔会聚聚的叶芝,与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两年不见了。 若是洛翊见了今日的寒露,怕也是会犹豫下这“猴子”的称谓。终日在云雾缭绕,山清水秀的山里修炼,不仅眸愈发的清亮灵动,肤色也早恢复了那少女的白皙雪嫩。只是云隐听着师父的教诲,这两年每日都哄着寒露多吃,定要她吃得自己饭量,至少也是个八成,不过一年,寒露就发现自己的脸圆了起来。她是不高兴的,姑娘到了爱美的年龄了,受不得自己胖的样子。云隐却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寒露无法,只能更勤勉的锻炼,断不能再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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