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看在您小时候还抱过我嘛,我也就是意思意思要点买糖钱, 都顶不上外面那些正经收费的零头,这不过年了嘛, 赚点买糖钱图个开心。” “而且我这一回来, 找我的亲戚都排着队,今天早上我三婶四姨我舅才给我打过电话,我小舅舅可是一天给我一百块呢, 我一天时间就那么多,要是答应了小舅舅,您就只能找别人了。” 她一番话堵得滴水不漏, 什么婶婶小时候最疼你了、婶婶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妈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这些话术轮不到对方开口,全被她拿来搪塞回去。 到最后, 居然被她抬到了一天二百块的补课费。 她那群摸爬滚打的侄子们,玩的都是她小时候野惯了的招数,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哭诉无门。 至于学习方法,到了这时候才能体会到当初林嘉远给自己补课时的感觉。 原来她那些一看就没有听过课的错题都那么一目了然。 怪不得每次说自己有好好听课都瞒不过他, 哪里上课没有好好听,哪里的知识点没有好好背,哪些题是乱猜的,全都一眼就能看透。 而那时候她还试图用拙劣的谎言骗过他。 下场自然是每次都被他看穿,他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满眼都是温柔,一副看小孩子撒谎被揭穿而不自知的笑容。 那时候的林嘉远,好到所有人都要仰望,但总会对她纵容。 她想把他变回那样的林嘉远。 一节补课结束,小侄子像终于结束了坐牢似的飞奔出房间,她则是非常抓狂,怎么讲了这么多遍还错那么多。 她给林嘉远发消息说,“怎么我小侄子没有我当初一半聪明,每次你只讲一遍我就会了,根本不会惹你生气。” 她拍了刚对完答案的试题,一大半都是错的,“你看!!这一组甚至是我昨天才给他讲的原题!原题!” 她还发了好几个兔兔发怒跺脚的表情包。 但是林嘉远没有回她信息。 她今天给他发的消息至今没有回过一次,聊天记录也基本上都是她在说。 她好几次点开视频监控,他都是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他就算醒着也是这样,除了呼吸和心跳还鲜活着,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天中只有那么零星的几分钟能清醒着,有精力做一点简单的事,用来吃饭、上厕所,还有回她的信息。 可是至少,会向她传达他还活着。 这是她回家前提的条件,在家里安上监控视频,连接她的手机。 这样让他毫无隐私的行为,他倒也没有反对,他因为病情而无法控制住对外界冷漠,但是无所谓外界对他做任何事。 其实他连手机都完全不想碰,因为连读懂文字都是一件疲惫到痛苦的事,但还是尽力拿出精力来回她的信息,所以回复只有零星几个短句。 可那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现在她的手机里几乎全都是关于抑郁的东西,她所有软件的搜索栏都是变着花样搜索相关的信息,收藏夹里也全都是相关的内容。 而几乎所有问及能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回答,基本都是—— 不要和抑郁的人谈恋爱。 会被怀疑,会被冷处理,会一次一次提出分手。 付出的感情永远无法得到回报。 像是用你的心血一滴又一滴地填平峡谷,只有耗到你也心力枯竭的那一天,一起跌入负面的深渊。 而他没法救你,他甚至无法共情你做的一切,他知道,但是无法感知,他的心是死掉的。 “放弃他吧,不要试图去做对方的救世主,救他会害了你。” 评论的最后,答主这样告诉她。 在坐上回南江的高铁上,她睡了一觉,眼前不断都是他又病发的这段时间,她第一次认识到,他的病症并不只是消极而已,还有冷漠。 只是从前都极力忍耐着,不想伤害她,但是忍耐这些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负面也是一种极大的痛苦,总有崩溃的时候。 看着他渐渐好转又复发回到最开始的状态,她用尽了手机上能用的软件,到处搜索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她自己发了一个帖子,得到了无数回答。 有人告诉她治疗的过程遭遇多少冷漠。 有人讲自己抑郁后怎样痛苦地推开了相恋七年的男朋友。 有人讲男朋友抑郁后是怎样冷暴力的对待,自己最终承受不住选择了分手。 无一例外,都是劝她放手,因为这是注定的结果,或早或晚。 点赞最高的回答,对方详细的做了关于抑郁的科普和解答,为她尽有可能的提供帮助,与前面的回答都不一样。 但在回答的最后,仍然是告诉她放弃,甚至说得更深刻。 不要做他的救世主。 救他,会害了你。 她翻着一行又一行劝她放弃的回答,一开始还是极大的不服气,到最后,只有疲倦的眼皮合上,窗外是渐渐熟悉的南江。 温暖湿润的气候,即使是寒冬也沿路郁郁葱葱。 不像北城,连风都能将灯吹灭,风雪深尺,寸步难行。 南江的冬天十年难见一次雪,她从出生到现在也只有十六岁生日那天见过一次雪,那天她不顾一切也要去赴约,游乐园都已经关门了,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可他也一直在等。 他说,只要你说会来,我就会一直等,现在我不是等到你了吗。 最终,她删掉了那些密密麻麻表达自己不服气的话。 只回答了一句,“没关系,他会好起来,我相信他。” 几个小时后,答主又回复了她,“如果他不能解开心结,要做好反复复发的准备,或许会伴随一生,最先伤害的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即使这样你也接受吗?” 这一次,她从看到对方的回复,到点击发送自己的回复,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没有任何犹豫。 “当然。” 她那群小侄子开学比她早,所以顺顺利利送走小侄子后,她拿着赚得盆满钵满的补课费,也踏上了回北城的车。 那时候离她开学还早,但她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无非是看看电视剧,听着楼下的麻将声。 几番舟车劳顿,她又回到那间拥挤在窄巷里的鱼缸。 她抵达的时候是下午,那天的北城阳光明亮,沿街是金灿灿的太阳,将狭窄冗长的深巷照得灿烂明亮。 但是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是死寂般的闭塞,唯一透光的窗口被窗帘厚厚遮掩上,照不进来一丝光。 狭小的空间由于通风闭塞,拧着一股腐烂般的味道。 昨天吃过的外卖盒还躺在地上,他暂时还没有精力去收拾。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比最初找到他的时候好太多了,那时候他废弃得任由自己躺在垃圾堆里,多一分力气都会跌入地狱,有时候干脆不吃,所以后来瘦得像一把枯骨。 他至少,这次无论多么痛苦,都在试着不让她那么担心。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努力,他也在尝试着让她不要那么担心。 所以,当然。 答案是当然。 即使他一生都会这样反反复复病发,一生都伴随着无法控制的冷漠,但他坏掉的心脏里,仍然流淌着滚烫的部分,那是他在和她一起努力的证明,是病痛和命运都无法熄灭的热。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应该是趁着平静好不容易睡着,在闭塞昏暗的光线里,居然有几分宁静的温柔。 所以她动作很小的轻拿轻放,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因为他的失眠很难得能有睡着的时候。 等她慢手慢脚收拾完了行李,手上都是脏兮兮的灰尘,她又匆匆下楼去下面的公用洗手池洗手,因为家里太小,水龙头的声音一定会吵醒他。 北城的寒冬很冷,冰冷的自来水冲过一遍后,手冻得通红。 她回来后立即把手放在暖气上烤着,皮肤肿胀发痒。 但他安稳睡着,居然难得见到他呼吸均匀的躺在那里,像童话故事里沉睡的睡美人公主,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清瘦又漂亮,让前赴后继的王子愿意一路披荆斩棘、屠杀恶龙。 不过他能这样睡着的时间终归是太少,所以在傍晚来临前,他就闷痛着醒了过来。 他缓慢又迟钝地睁开眼,瞳孔里是麻木的茫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感知的漆黑,仿佛只是一面冰冷的镜子。 然后缓缓的,视线的聚焦看到了她坐在面前。 那篇死寂的漆黑慢慢有了微光,定格在她身上,麻木的大脑还在缓慢地反应着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她俯身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向中间挤到一团,对他特别灿烂的笑:“在家好无聊,把我的小侄子们送走开学我就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他呆滞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神色。 但是一动不动,一次眨眼都不舍得地看着她,像尚且稚嫩的孩童天生对亲人依赖,哪怕什么都不懂,也自然而然地依赖。 很久后,他才缓缓颤了下眼睫。 他慢慢张开嘴唇,微弱干涸的声音,慢慢挤出一个字,“想。” 她忽然就鼻尖泛酸,俯身抱住他清瘦的身体,“我也想你,很想你。” 她埋头闻着他身上柔和的清香,发丝也干净,他真的很努力在改变这一切,哪怕复发回最严重的时候,仍然很努力地让自己好好生活着,不让她太担心。 所以无论他如何坠落,都始终是她的林嘉远。 她抱得久了,渐渐能感觉到他无力的手也回抱住她。 被她拥在怀里的头颅,再一次用干涸的嗓音说,“想你。”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继续用笑着的语气问:“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有。” “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弥弥。” “以后也要最喜欢我。” “好。” 他每一个字都缓慢地回应着。 等到眼眶里的湿润慢慢消失,她才放开了他,低头去亲他。 他乖顺地闭着眼,但是感觉到她想更深一步时,抵触着收回头,面对她质问的眼神,他闷闷道:“没刷牙。” 她眨了眨眼睛。 他还是这副平静的表情望着她,明明是没有情绪呆滞的脸,但是居然做出以前才会有的反应,这种违和感莫名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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