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怎么跟她相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都是她喜欢的,还是只能得到一点虚假的讨好,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走近她的心。 她明明爱玩又爱闹,喜欢糖、喜欢新鲜、喜欢有趣,给她一个小玩意儿她能自己玩上一整天,好哄得仿佛是个玩心很大的小朋友,明明只要给点甜头就能轻轻松松哄走。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让她真正的开心。 给她东西她不要,想讨好她总要百般曲折。 他一次次惹她哭惹她难过,才一次次地看懂。 这个一张笑脸带给他快乐的小朋友,其实比任何人都更脆弱,更容易受伤,她只是用迟钝的天真营造着自己可以很快乐的表象。 她怕疼,怕孤独,怕天黑还怕鬼,胆子小得一点紧张都会掉眼泪。 她不是好哄,而是因为知道没有多少人会哄,所以给点灿烂就赶紧收下,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那些好玩的东西,而是得到的爱太少,任何东西都会觉得好。 她其实一直无助地站在黑暗里,警惕又胆小地应对着任何一个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她的力量,感觉到一点危险和不舒服都会抗拒和退缩,所以他的强硬对她来说,始终是恐惧。 而他看懂这些太晚了。 他的世界离她太远了,要看懂她的苦难太难了。 他要跨越这么多年,才能真正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愿意对他露出自己的伤口,愿意让他触碰她的脆弱,然后才能是住进她的眼睛,得到她发自内心的笑。 但是好像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的人生,原本就很难和她有交集,天空只能倒影在大海,但是没法沉入更深的海底,他无论怎么低头,也只能握住她下坠的影子,和她的交集,再努力也只能到这里了。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因为连跟她相识的名字都是为了保护身份而伪造的,他的任何一个身份都能坚定地留住她,唯独真正的自己不能。 以他的人生,其实一辈子都不会来南江,一辈子都遇不到这个脆弱又死倔的小朋友。 偏偏他一身的叛逆,于是他来到了南江。 然后有了第二件想叛逆的事。 他想过跨越他们的世界的距离,想在那些孤独的时刻,把她留在身边。 在理解了她的脆弱后偶尔犹豫过,连他都觉得压抑和孤独的北城,如果真要把她留在身边,好像有点太残忍了,她的快乐本就那么脆弱。 只是他的私心还在挣扎,命运已经先一步替他做了选择。 在放弃她的那半年里,他不再联系她。 但会在很多个感到孤独的时候想起她,就像当初从南江回到北城,在无数个孤独的时候想到那个让自己开心的小朋友。 直到她再一次站到自己面前,一身的眼泪和伤,但是还是把那点笑容奉上,对他说她知道他是对她好的人。 他好像忽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一首又一首歌不间断地弹下去,顺序是他回到南江重逢后,她第一次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听着的歌,但那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第一次弹给她听,像在一点一点剖开自己,想要让她听到他的心底的声音。 这些声音,她已经听到了。 但她已经不是迟钝的小朋友了,所以他的答案,她说她已经知道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 但是抬头,这一次玻璃外的人没有逃走,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这次终于听到了她没能听完的《枫》。 最后一句是,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从重逢的第一年到现在,始终都是这个答案。 他坐回她的旁边,懒散地向后靠着,问道:“我帮你那么多,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她精力不够,所以说什么话都轻轻柔柔的,但薄薄的五官也在笑,“哪次回报的条件不是你提的,陪你听歌还是陪你一起回家,还是陪你一天,或者两天?” 他嗤笑,“以前生怕不够还,现在这点就想打发了?” “那该怎么办啊,梁闻知。” 他那点玩笑的懒散一停,而后平淡道:“知道了啊。” “我又不傻,去年你隔三差五请我吃饭,今年年初一起玩的那么多你的朋友,别人叫的什么我听得见。” “叫我沈既白吧,那个名字太重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朋友也叫你小白的原因?”她笑着,“怪不得我明明记得你生日是九月底,但你每次填身份信息都填的三月,我还以为你跟班上其他上户口晚了的同学一样,没想到你整个身份都是假的。” “你还记得我生日是九月啊?” “当然,不是刚认识你的那年就知道了吗。” “闻一知十,闻则知天下。你的这个名字,你家对你的期望应该不只是经商吧。”她继续说。 他没回答,只沉默靠在那儿。 “梁闻知。” “嗯。” “你也不适合经商。” 他轻笑起来,有了点情绪起伏,“怎么,嫌我赚得少?” “不是,是比起另一条路,经商显然也不是你家里对你的培养。” 他没有再说话,只在片刻后拿起她的东西,“走吧。” 她嗯了一声,跟着他起来。 傲慢,谦和,稳重,他同时拥有慈悲和杀伐,出身位高却俯身去听众生万象,怎么可能只是与铜臭博弈。 无论他是做个自由叛逆的乐手,还是敛起离经叛道与资本打交道,都可以期望和她有一个结局,唯独这一条路,永远没有可能,但这偏偏是他该背负的期望。 他姓梁。 并且永远不能摆脱这个姓氏对他的期望。 她消沉着没有什么精力,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所以一旦他也沉默的话,整个车里都安静得可怕。 只在到了他家后,他叮嘱了句明天早上出发回北城。 她洗漱完后开始收拾东西,看着从家里打包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由于大学在北城住校,所以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高中以前留下的东西。 属于她的东西几乎很少。 没有玩具,没有穿不完的新裙子,一年四季背的书包只有那一个耸拉着耳朵的大狗狗。 她的宝贝大多数都是她锁在箱子里。 有蓝色的雨伞,吃完的糖罐子,顺走的笔,凡是可以保留好的东西,她都会想方设法留下来,并且防止被妈妈到扫卫生当垃圾扔出去,她特意买了带锁的箱子装起来放在柜子里。 她曾在很多个开学后的夏天弄丢他,所以有关他的东西,每一样都格外珍惜的保存。 见不到他的时候,还是可以有好心情。 她把这些全都放进那个大狗狗书包,还有每一页都画上了小兔子的笔记本,也一起装进了书包。 她拍了照片发给林嘉远,尽管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正在忙,等他忙完才能回她的信息。 他早已申请好了学校,一边读研一边打工,每天都很忙。 尽管很忙,这样的忙碌却能够让他的生命充实起来,他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好,能有很多耐心陪着她无休止的沉闷,所以她也要一点一点好起来,好好生活。 她的年假只有一个星期,处理完爸爸的事以后,还要回去照常工作。 原本的辞职也因此搁置了,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她又回到了每天拧上发条就运转的生活中,早起、工作、吃药、睡觉。消极到痛苦的时候,学着他的笔触画着兔子让自己平静,每天靠着大洋彼岸的语音通话,连接着她生存下去的力量。 沈既白又开始隔三差五就来接她一起吃饭,有时候会带她一起去城郊的山庄里玩,有时候带她去打牌,都是他的朋友手底下的产业。 在这些场合,她要渐渐习惯别人叫他梁先生,但她始终叫他沈既白。 他身边走得近的女性实在太少,她的出现格外显眼,几乎圈子里都知道她这么个人。 许是他们这样的阶层里都默认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的角色也被默认,她的家底也早已不是秘密,他们见过的诸多女人里,家境贫寒攀高枝的并不少见,但她有一个正在坐牢的父亲,在他的身边就格外让人不安。 某次在吃早饭的茶馆里碰到他的朋友。 那次沈既白不在,是她自己过来玩,他朋友过来坐在她同一个桌。 话闲聊到差不多了,他朋友直白问道:“你知道小白的身份吗?” 她喝着茶,“不难猜。” “姓梁的人很多,但北城姓梁的人,只能想到一位。”她放下茶杯,笑着问:“怎么了?” 许是她现在对谁说话都轻轻柔柔,一脸病弱的和气,看起来实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很强的功利性,他朋友的戒备心稍微低了一点。 片刻后,好心地叹了口气,似是在劝她死心,说道:“你和小白不会有可能的。” 她神情不变,仍低头拨着茶杯里的茶梗。 在他们的阶层圈子里,像她这样贫寒的出身,留在他的身边似乎就只有一个原因。所以他的朋友在劝她清醒,“你爸爸在坐牢,直系亲属有犯罪记录,连普通家庭谈婚论嫁都会避之不及,生怕影响了自身或者子女后代的仕途,更何况他那样的出身,梁老爷子站在那个位置是一定不允许沾上这些的。” 她没解释,因为他们的圈层耳濡目染的规则本就根深蒂固,她的说辞只会被认为是狡辩,更何况,没意义。 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的解释只会得到一个鄙夷的结果,只会觉得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立牌坊。 此时对方的眼神也越来越鄙夷,像在看她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是他发小出来,把他支开了,才化解了这场难以收场的对话。 他发小倒是清楚沈既白的想法,给她倒着茶,又叫了几盘糕点。怕她真的不高兴,替刚才打着圆场,“你别往心里去,这些人就这样,一个个都玩得花得很,包小明星女学生多得是,自己浪荡惯了,以为人都是一个货色。” 她笑着摇摇头,“我没在意。” 但是咬了一口糕点后,也觉得有点苦。 他发小察言观色很厉害,或者说,其实能在这高墙大院里长大的,从小便是人精。所以这点神情也被他察觉,以为她还是不舒服,玩笑道:“实在不行你跟小白告个状,小白有得是法子给你出个气。” 她没忍住笑,但放下糕饼后说道:“我没在意,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所以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总觉得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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