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佬之下,又分为两大堂口。 一个是阿仁追随的恩哥,徐天恩。主要负责管理地头,收缴会费,平定各区小喽啰之间的混战,讲求江湖道义。恩哥年纪不小,最初也是跟着陈佬几十年混下来的,所以在帮会里颇有威望,讲话有份量,人人都传他会是大佬的接班人。 另一边则是大只狗跟随的贤哥,廖伯贤。贤哥是自其他帮会投奔而来,年纪轻,ʟᴇxɪ脑子灵光,生财有道,很快便得到大佬的赏识,将帮会里的一些资产交给他去打理。一番操作下来,黑的变白的,见不得光的财富溜一圈回来,便可以堂堂正正。 “走私黄金是他的老把戏了,油水抽一,剩下的连本带利归大佬。最近胃口变大,居然偷梁换柱搞这个,”阿仁越说越气,“还特意让恩哥的人帮忙把守,这样就算被条子抓到,他也可以脱身。估计帮忙运货的中间人也被他晃点了,不然谁敢接,几条命都不够搭的。” “你怎么不揭发?”大金抱着胳膊踱过来,“跟你那个什么哥揭发?” “你讲恩哥哦?”阿仁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力抽打着面前的野草,“恩哥来这边后就不见了,联系不上。” “不能吧,”大金挠挠头,“我们这边治安挺好的,是不是恩哥手机欠费了?来的时候没办个漫游什么的?” 阿仁忽然想起什么,仰脸看向他。 “我记得你是琴岛人吧?那你知道台西镇有个烟花厂吗?好像叫什么,芭乐烟花——” “噼啪,”大金打断他,“人家叫噼啪烟花厂。” “诶?你知道这个厂子?” “别管我,你先说你的事,”大金搓搓鼻子,“等你说完了,我再告诉你我知不知道。” 阿仁两手环胸,叹了口气。 “恩哥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噼啪烟花厂。”
第38章 38尸身 李大金右颊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随着假笑,不自然地抽跳了几下。 “什么时候的事?” “印象中,恩哥拢共去过两回。一回是陪陈佬参观,另一回是为了追查陈佬的死。” “姓陈的那个也死了?” “对,就死在烟花厂。” 大金欲言又止,厂里面死过人,这事他确实不知道。 “怎么,”他嘬嘬牙花子,“怎么千里迢迢地专门跑到这边来死呢?难不成这个厂子风水好,死了能复活?” 阿仁扭脸瞪他,大金赶忙闭上了嘴。 原来陈三山年过古稀,迫于衰老,不由得慈悲心起。对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与争名夺利,愈发感到惫怠,渐渐生出了退隐的念头。可喜福会毕竟是自己耗了大半生的心血,刀山火海打拼下来的乾坤,到底该交由哪位后生去打理,便成了棘手难题。 一面是追随自己几十载的弟兄,知根知底,有道义。另一面又确实是长袖善舞的狠角色,最擅用财帛笼络人心,只怕过于得罪,连自己晚年也没有好果子吃。 陈三山心底明白,廖伯贤虽然大手笔,走的却是以命博财的邪门歪道,自己一死,廖日后少了管束,气焰必定愈发嚣张。若有朝一日玩大了收不了场,说不定会连带着搭上整个帮会的前程。 而“笑面狮”的诨号也不是虚得,之前帮会里跟他有过节的,不是失踪,就是横死。陈自诩看人眼光毒辣,深知廖伯贤这个人,是可用而不可托。别看他逢人便笑,面子上的温润只是一种遮掩,为的是盖住眼底的精明与盘算。 这种人的一颗心永远捂不热,他们骨子里便是冷的。用兄弟人头为自己过河垫脚的事情,不见得做不出。只恨廖如今羽翼渐丰,陈也不敢轻易动他分毫。 论私心,他是打算扶植徐天恩的,道上混的,总要讲个忠义二字。可徐的性子古板,思想又偏老套,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另加上不会捞偏门,跟他混大多没什么油水挣,因而不得年轻一代的人心。 陈三山私底下点拨过几回,要徐也试着做点生意,一来是让帮会里其他人见见他理财的本领,为今后挣挣声望。二来也是盘算着给小一辈们寻条安稳的退路,他是希望有朝一日,众人可以金盆洗手,回头是岸的。 毕竟少了自己的庇佑,日后条子能否再给面子皆是个未知,很可能他前脚盖棺,后脚就猢狲散。 “所以做生意的事情没有在帮会里声张,一直是偷偷进行。后来恩哥说,有人帮他在北方寻了处僻静码头,价格公道,可以来这边办厂子,做点外贸生意。他拿不定主意,陈佬便说跟着来,一起去看看,帮忙把把关。” 大金茫然地望向阿仁,某种说不清楚的含混情愫,缠绕包裹住他的口鼻,正一寸寸收紧,窒息。心慌起来,分不清是惊恐还是期待。 这大半年来,他被命运推搡着踉跄向前,就像是关在一间破败的暖房,屋外是冬季连绵的阴雨,晦暗萧瑟,昼夜不停,人也跟着潮湿。隔着单薄脆弱的玻璃,他看到雨雾之中,影影绰绰的,有什么在一步步靠近,直至停在窗前。 他与那个影隔窗相望,彼此窥探。 水雾迷蒙,扭曲了面庞,对面是人是鬼,他始终看不分明。 而今阿仁的这番话,是一只拭去雾气的手,每说一句,玻璃上的水汽便减退几分,他渐渐看清了对面人的轮廓,眼看着就要四目相对,大金忽然怕了。 他想叫阿仁住口,可他看见自己抬起手来,亲自擦去最后一抹水珠。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要平静,“是不是冬天?” “你怎么知道?”阿仁诧异,“是去年冬天,大概是在农历新年之前,恩哥伴着陈佬去了码头所在的坦岛,结果那天晚上,岛上的烟花厂——” “爆炸了。” 火光,震响,断壁残垣,噩梦又一次重现。与此同时,困住他的暖房终于轰然倒塌。 “这你也知道?”阿仁反倒有些慌张。 他当然知道,每一个失眠的深夜,爆炸都在他眼前上演。 大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追问。 “爆炸那天,你也在吗?” 阿仁摇头。“虽然我是恩哥护法,但为了掩住廖伯贤的耳目,我没有跟去。” 他随手把玩起一块石头,没有发现大金的异样。 “那次行程非常低调,只有陈佬和恩哥。哦,不是,随行的还有两个陈佬的心腹。结果当天烟花厂爆炸,陈佬当场炸死,恩哥捡了条命,历尽万难才将尸首带回去——” 大金忽然拉住他胳膊,“是人为还是意外?” “什么?” “我说烟花厂的爆炸,”大金手上猛然加重了力道,“你告诉我,是他命不好,一来就碰上了爆炸,还是说,正因为他来了,所以烟花厂才爆炸?” “我——” “你告诉我。”大金仍攥着他胳膊,直攥得指尖泛白,眼眶子却红了,“阿仁兄弟,算我求你,你告诉我,那场爆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我认识的很多人……我真的想知道,求你,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阿仁第一次在李大金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他曾见过这个男人无数种嘴脸,胆怯的,贪婪的,狡诈的,油滑的,落魄的,愤怒的……可眼前的模样却是头一回,他有些晃神,惊讶之下甚至差一点就要脱口回答,可下一瞬,他又忽然想起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着天然的敌意。 他警告自己不能心软,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那么请你先回答我,棺材里的到底是谁?” “什么?”李大金缩回手来,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我不是一直说得很清楚,是我爸——” “扯谎。” 大金不辩了,泪憋回去,只冷眼等着他讲下去。 “实不相瞒,当时掉包金条和尸体的人正是我,”阿仁一抬手,压住大金的怒骂,“所以你很清楚,我当时看见了什么,你能唬住别人,可骗不过我。眼下再狡辩也无益,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很满意地看着李大金那张刚才还涨红的面庞,重新失去了血色。 他盯住他的眼,一字一顿。 “李大金,你急着要下葬的,究竟是谁?”
第39章 39相片 销骨篇: 讨债三人组在面馆里坐了快一个多钟头了,谁也没动筷子。 碗里的面浸足了汤汁,拉面变刀削,再泡下去,迟早肿成饼。 晌午正是闷热的时候,小店门前的下水蓖子在日头底下泛起白亮的油光,臭气扑面,苍蝇乱舞。等位子的食客背倚住外墙,贴边坐着,手掌不耐烦地扇风,或擎着手机打哈欠,或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嘴里嘟嘟囔囔。 旁边几桌的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这仨愣是岿然不动,抱着面碗,各自上神。 老板娘几次抬屁股想催,看看他们仨的扮相,又几次强压下火气坐了回去,给自己开了瓶北冰洋,吞剑似的,扬起脖颈,汩汩往下灌。 吴大保抹了把脸上的粘汗,终于发了话。 “蒜给我。” 他咬了口蒜,提起筷子,往嘴里大口扒拉面条。 “快吃吧,再瞅都跟这面条培养出感情了。” 坐他对面的小平头没有胃口,只拿筷子在碗里乱戳。 “吴哥,咱要不要报警啊?”他乱瞟一圈,压低了嗓门,“毕竟是人命案,事不小啊。” “吃饭就吃饭,别提那么恶心的事ʟᴇxɪ,”吴大保感觉嗓子眼有什么涌了上来,又强咽下去,“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别让我吐出来。” 他点点另一个小弟的碗沿儿。 “小王,你也吃点。” 叫小王的没了在大骏家乱翻时的嚣张,哆哆嗦嗦拿不住筷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吴哥,我不想再干了,我想回家,这边的人太可怕了。” “出息,多大点事,”吴大保从他碗里夹出块牛肉炫进自己嘴里,“这些年我行走江湖,你俩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小平头想起大哥带着他俩跪在大骏面前邦邦磕头的样子,一时间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回答。 “审时度势,不打听。” 吴大保吸溜了下鼻涕,自己圆了回来。 “咱仨就是群演,又不是真混社会的,平时跟着催债公司演演戏,要点钱,混口饭吃就行了,谁知道这回是真碰上硬茬了。哥年长你俩几岁,传授点经验,三百六十行,行行那个什么——”他又嚼了口蒜,“啃,反正别掺和就没事。” “真是咬人的狗不露牙,”小平头凑过脸来,“你说他看着窝囊成那个样,谁知道私底下敢杀人呢,保不齐冰柜底下还冻着几个呢。” “我捣了他鼻子一拳,”小王低头扒拉着自个儿右手,“我还在他屋里乱翻,早知道他是杀人犯,你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吴哥,我不干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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