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厚重的橡木门嵌磨砂玻璃,极牢固保险的材质,从外头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那细腻的水声,淅淅沥沥,好似一阵一阵地洒到他心尖。让他心中生起阵阵燥意。 沈宗庭挪开视线,不敢去想象她在莲蓬头下,未着寸缕的模样。不敢去想水珠是如何滑过她的身体,在她的肌肤上流连。 那双眸子定然是湿漉漉的,像含着一汪水,注视着男人时,要将男人勾倒进去。 她其实是个天生的狐狸精,不论怎么样都诱人,穿着白色毛衣和低腰牛仔裤、穿着病号服,都让人无法抵抗。 男人指尖的香烟因久久燃烧,只剩下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一截,迸溅的火星灼烫了他的手指。 沈宗庭不由得皱眉。肢体上灼烧的疼痛,似乎也带来了心理上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 他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地、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在生理上,他对她无法脱敏。 隐秘的、迅疾的春潮,来得这样迟,这样汹涌。
第35章 命令 (二更) 孟佳期从未洗过如此漫长的澡。 她习惯在洗澡时放空自己。脑中思绪纷乱。沈宗庭是如何感知和界定她的身份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走出去。 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吗? 可是, 他对她做的桩桩件件,如此熟稔,如此亲昵, 如何算得上陌生人? 以女朋友的身份吗? 那更是异想天开。从头到尾,他用的一个词也不过是“怜惜”。 其实, 更应该像是情人。 情妇。 这两个词, 指的是没有正当承认的身份关系, 但又有着金钱上羁绊的一对男女。 这个词陡然从她心底冒出来,就像长久沉在海面下的人, 忽然浮上岸吐了一口长气,该是如何迫切、又理所应当。 淋到她皮肤上的水珠好像渐渐变冷了,变凉了。激得她胸部娇挺, 绽放。浴室里, 那面古董蚀刻镜是维多利亚晚期的风格,她伸手抹了抹其上的雾气,看着镜子中面目模糊的自己。 “还没洗好?” 这时, 沈宗庭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 像是悉数拨开浴室中的雾气,凝视雾中的她。 一瞬间, 未.着寸.缕的她, 有种被凝视感。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让她无所遁逃。 孟佳期拿起一旁的干燥浴巾, 无声无息地遮住自己。 实在是太危险。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体型差距、体力差距摆在那里,如果他想进来, 无论多少把锁都防不住。她有些后悔, 将自己陷进这样的境地里。 但,外面的人是沈宗庭。她强迫自己放下紧张。沈宗庭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没洗好。”她嗓音湿润, 微颤,像春寒料峭时,被风吹得簌簌发颤的樱花。 “我还以为你要晕过去了。”沈宗庭嗓音低哑,像被揉皱的羊皮纸。 浴室的一角,映出他高大的影子,肩宽背阔,劲腰长腿。 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隔着一扇橡木雕花玻璃门同她相对,而她浑身未.着寸.缕。 有一瞬间她忽然生起气来,不知这人哪儿来的厚脸皮,竟然就站在门外。 “你要是走开,我会洗得更快。” 她清冷的声音带一点恼怒,沈宗庭几乎能脑补到此时她愠怒的模样,好笑地耸了耸肩膀。 总算不是最开始时,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女孩了。 “行。我走了,你抓紧。” 沈宗庭转身回了客厅。 又过了十分钟,她才出来。 穿着她来时的那一套,里头一件焦糖色羊毛衫打底,外头罩着一件杏色开衫,底下是那条天蓝色的牛仔裤。 看着清清淡淡,清汤寡水的一套衣服,被她身材撑得极有味道。 她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些,想来是早上做造型时剪掉了发尾。造型师给她烫的卷发是一次性的,过水后又都变直了,只是她的发质变得有些毛糙,倒显得她像炸毛的某种小动物。 “怎么不穿新的?是不合身?”沈宗庭靠在沙发上,放下报纸,远远地将她欣赏一番。 “无功不受禄。”孟佳期一字一句地说。 沈宗庭那句“合不合身”,倒是让她想起,没洗澡前她一一看过那些新衣服,身高尺寸,哪儿哪儿看着都合适。 沈宗庭不会连她三围都知道?他总不可能是目测。 她这句“无功不受禄”,带着点儿呛人的意味。她现在越来越像个小辣椒了。沈宗庭不跟她计较,让她过来吃饭。 “快吃,饭都凉了。” 这餐很丰盛。一道油盐清蒸鱼,一道卤鹅,一道菌蕈竹笋,一道白斩鸡配酱油碟,还有肉质鲜嫩的三文鱼,都是些清淡可口的菜。 沈宗庭绅士地为她拉出椅子,她婉约地坐上去,低头,看到面前的碗碟时,流畅的动作有一丝停顿。 其实这套碗碟她应当不认得的。如果不认得,就会把它们当成普通的瓷器——顶多是瓷都烧出来的精品,胎体透亮,釉色纯正。 但巧的是,她选修过一门课叫《中西方陶瓷艺术》。某一节课上,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脸陶醉,给同学们展示PPT上一只薄薄的瓷碟,并说。 教授说,这是法国顶级窑厂塞弗尔出产的瓷器,专为王公贵族定制,也是爱丽舍宫国宴的御用瓷碟*。 她在餐盘边缘找到“Sevres 27”的字样,按照老教授的说法,印着这般字样的,一般是塞弗尔1827年代出产的。 也就是说,这一套极有可能就是文物。 文物该是摆在陈列架上让人欣赏的,也只有沈宗庭会将它们拿来用。 他连贵气都是这样不动声色。若不是她正正好听过那节课,恐怕还认不出这是文物。 看着“Sevres27”的字样,孟佳期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她曾刻意忽略的现实问题,阶级的差异扑面而来。 她在笑坠入爱河,沿着河逆游而上的自己,她以为她努力走向上流社会,就能弥补这些差距,可好像不是这样。 就像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你寒窗苦读九年,就妄想超越别人一家三代的积累。”* 她即便此刻坐在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这两个月,像魔女教母挥舞着仙女棒,给她变出了Cinderalla的仙女裙,给她变出了南瓜车和水晶鞋,让她能同王子跳舞。 可当午夜的钟声一旦敲响,她要赶紧回去,回到她的炉灰旁。 不然南瓜车会变成南瓜,裙子会变回沾灰的裙子。 她知道,她其实也有办法短暂地属于这里,那就是,做他的情妇。 沈宗庭或许不会想有一个低阶层的女朋友,但她笃定,他不会拒绝敞开腿的她。 只是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 孟佳期脑中念头流转。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她脑中一时想到这处,一时又是那处,哪里吃得下东西? 浅浅地动了几筷子,她便将筷箸靠在一旁的筷枕上。 “不吃了?”沈宗庭看她碗里基本没动过的米饭,皱眉。 “嗯,饱了。”她拢一拢长发,难得露出一丝恹气。 “你几乎没怎么动筷,怎么就吃饱了。再吃一点。”他不由分说,用公筷夹起雪白鲜嫩的鱼肉、几块最嫩的鸡肉,鹅肉到她的盛菜碟中。 这些菜,都是他叮嘱厨师特特做的,就是为了想让她多吃点。 “这些,你必须吃完。” 沈宗庭语气强硬,带着命令的意味。 壁炉里,被烘烤的香木发出温暖的噼啪声,室内如此温暖,桌上的菜肴又是如此诱人,色香味俱全。 要是在平常,孟佳期心情好,她定能将它们一扫而光。 但是现在不行。 她没什么心情,也不想强行打点起精神应付他,低着头,纤长的眼帘隔绝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我饱了。”她摸了摸小腹。 其实那儿还是扁扁的,只是确实吃不下了。 沈宗庭微微蹙起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像看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她。 “嗯?你什么都没吃,怎么就饱了?别跟我说,你的胃是小鸟做的。” 在他看来,她就是在闹脾气。 拿自己的身体闹脾气,一点也不乖。 “真吃不下。” “...必须吃下去,否则,我不会放你走。”沈宗庭语气更强硬了些,看着她薄薄的骨腕,其上青色的血管透出来,让他越发痛心。 她怎么就不懂爱惜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今日和她沟通起来,格外地困难,成本格外高。 他手底下的人,哪个敢让他说第二遍?根本就没有。他下达的指令,第一遍就会得到坚决的贯彻和执行。 “吃不下是吧,那今晚别想回宿舍。”他语气强硬,“威胁”她。 听到这句话,孟佳期猛地抬眸,微带了一些恼意,瞪着他。他强迫她做她做不下的事情,这就是在——欺负人。 “你欺负人。”她嗓音清脆空灵,控诉他。 许是因为洗过澡的缘故,她的双眸格外清亮,瞪视他时格外有一种艳光,倔强孤傲。 “是啊,我在欺负你,你能怎么办呢?”沈宗庭看她瞪得圆圆的眸子,生气之余觉得有几分好玩,手指差点儿想抚摸上她脸颊,就像给一只被气疯了、但是又无可奈何的小猫顺毛一样。 “快吃。”沈宗庭把碗朝她的方向挪了挪。 他这句“快吃”,说得很有些理所应当。这样的理所应当,撩拨着她越发脆弱的心弦,此刻她真想把碗摔了,大声说“不吃。” 沈宗庭琢磨了两下她的表情,忽然笑起来。 这小姑娘,终于算是有点脾气了,有脾气的时候也挺可爱。 孟佳期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碗,也不顾形象,张嘴就是往嘴里塞一大口。她吃得食不知味,甚至不知自己在吃什么,只是匆匆忙忙地往嘴里扒饭,直到喉头哽住,满嘴的饭呛在咽喉里,几欲呕出来。 其实她就是百分百的敷衍和故意。不光要敷衍、故意,还要让他看出来她的敷衍和故意。 此时此刻,对孟佳期而言,饭桌好像成了棋桌,而她在同沈宗庭对弈,她倒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对付她,她又能用什么招数“将”他。 只不过,现在她是精神紧绷的那一方,而沈宗庭向来在棋盘上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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