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从那以后孟聿峥便开始忙得不见人影的工作业务; 还有那天在小区门口,看见孟聿峥从孟南君的车上下来…… 他们明明毫不相干,却又以某种诡异的逻辑方式紧紧相扣。 一种可怕的猜想在大脑中迅速形成。 一种惊惧的情绪笼罩在她的心尖。 她猛地上前抓住归远山的胳膊,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什么:“爸,你老实告诉我。” 接着,她颤抖着声,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问出那个猜想—— “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找孟聿峥了?”
第51章 归要脑中闪过无数种念头。 她深知孟聿峥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弄的,更不是随随便便就屈服的性子。他若真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当初也不会同孟南君抗衡这么久。 他也更不是个轻易便做决定的人,他向来不做没有把握,利他损己的事情,哪怕是真到了那种不得已的时候,凭他的脾气,也绝不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掣肘于归远山,去做这样消耗自己前程的事? 她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咬牙,对着归远山笃定地、压制着怒气地挤出一句:“你威胁他了?” 归远山却像是再也撑不住,被识破猜透后索性放弃挣扎辩解,仓皇地跌坐在椅子里。 “我……我……” 归远山目光呆滞,面如死灰,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光,红了一圈。 “我就是暗示他,我想拿下孟氏的项目,我是你爸爸,他若是不帮我,且不说破了产的事,单就这一件,就能让咱们心生隔阂,今后是绝对难以相处的……更不用提,若是没拿到这项目破了产,他们孟家绝对不可能接纳你……” “那孩子聪明,一点就透……” 归远山想起当时自己坐在茶舍里,孟聿峥坐在他对面,听完他那席话后,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点了一支烟,抽上一口后,又随手掸了掸烟灰。 再抬头时,雾色隔断的眼眸里隐去了大半情绪,男生也直接挑明了说:“叔叔当真觉得,要要这么拎不清?” 那时的归远山的确是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面上底气十足,其实身后的产业早已经一塌糊涂,他的生活、他的家庭,都急需一个能让他周转起来的大项目,否则资金链断裂,厂子会直接宣布破产。 孟氏这个项目是他看中,且垂涎已久的。可他接触不了孟南君这样的人物,于是上天看不下去,又给了绝处逢生的他一个机会。 他知道孟聿峥是他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必须拿下,否则全完蛋。 所以当时行至穷途末路的他,只轻轻拨了一句:“那咱们俩,赌一把?” 赌归要是顾念他这个亲生父亲,还是在意他这个交往一年不到的恋人; 赌归要是更难过他与自己父亲的不合,还是孟南君的不认可; 赌归要,是选他,还是选归远山。 而这些不管是哪种结果,最煎熬难过、难以割舍的那个,永远都只会是归要。 就仿佛一把火架在她脖子上,就算是得以释放,也依然会被灼到遍体鳞伤。 这么大的局,这么好的算计,甚至以他最心爱的人为注。 孟聿峥他赌不起。 也舍不得。 孟聿峥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忍着怒意质问他:“您就舍得让她伤心为难是么?” “我不是让她为难,是人到中年不得已,”归远山反驳,目光有隐隐的哀痛,“我若是撑住了,才能有底气与实力,才能为了要要去与你家搏一把,可若撑不住,我们两家便绝无可能,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孟聿峥沉默良久。 他怎么不明白? 从小历练过多少世故与人情,最是明白人类是社会的产物。 归远山算是戳中了他的软肋。 于是他沉下眼,点点头,只说了句:“我考虑考虑。” 归远山那天之后便一直等着他。 后来再有他的消息,是听说他最后还是去同了孟南君谈判。孟南君制衡孟聿峥这么多年,巴不得孟聿峥有求于他,于是以回归孟氏为条件,将那个单子给了归远山。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奇迹,电视剧里的逆袭翻身也都是骗人。 即便孟聿峥在此之前数次点名归远山的工厂管理规划有问题,需要大幅度整改,可归远山的工厂管理问题已是沉疴宿疾积患已久,此刻想要改革,异常艰难,所以那时候,他不顾孟聿峥的劝说,不顾唐珂的反对,做了一个极为致命的决定——待到这笔订单完成以后再对内大刀阔斧整改。 唐珂怒斥他的话归远山至今都记得:“自古都是攘外必先安内,归远山!你在自寻死路!” 可归远山那时候被冲昏了头,自乱了手脚,是等到环晟的检测部门将成品不合格的意见批下来时,他才惊觉,自己原本批款让管理层去购置的那批仪器,全都被换成了市场最廉价的残次品,而管理层私吞了大部分的公款,早已经将钱款挪出海外。 那么大一笔钱,归远山全指望着这批新机器能给孟氏交货。 为了这个,他几乎掏空了整个工厂。 而孤注一掷所带来的一系列恶果是:工期到临,他交不出货,当初与环晟签订的合约内容中约定过,环晟可以预支他80%的定金,但到期出了问题,需要按照双倍全款赔付环晟,并承担环晟因此带来的所有经济损失。 环晟的项目从来都不是小项目,其背后盘根错节牵连着的,是各个环节各个部门的进展与实施,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是……几个亿啊。 法院债务通知下达的时候,归远山天都塌了。 而他却只能无力地、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半生心血走向破产。 唐珂聪明也极会审时度势,在得知归远山一意孤行后便提出了离婚,财务划分得极为清晰,带着归祺,算是避过了这场巨大的经济破损。 可归远山什么都没了。 能抵押的全都抵押出去,但面对那么大一笔天文数字,那些钱就像是石头落进大海,砸进去后一点儿波澜起伏都没有。 他是因为质量出了问题,行业里最忌讳这个,他就是有心东山再起偿还债务,也已经没有办法。 如今,工厂倒闭,树倒猢狲散,管理层那几个人卷款潜逃,工人被拖了半年的工资,也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要讨债。他躲到现在,才终于抽出一点时间同自己的妻儿吃上一顿饭。 今夜过后,又要四处躲债。 归要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细细梳理后,只觉得喉咙如被堵塞,吐词都变得困难:“所以,你刚愎自用,把孟聿峥也搭进去了是么?” 归远山如同一个木头人,只坐在那里,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 “归远山!” 归要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颤着身子,心头滴着血,痛极了一般指着他:“他才二十岁!你一个四十多岁的长辈,怎么好意思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威胁他?!” 而且比起这些,另外一个事实却更让她痛苦。 泪水猝然划过脸颊,她痛心疾首地吼道:“你毁了他你知道吗?!” 她记得。 那夜他抱着她对她说,觉得自己窝囊。 那时候以为是他丧气孟南君的牵制,如今再去细想却幡然醒悟,原来是另有其因。 孟聿峥。 这个傻子。 她眼中含着泪,愧疚、难堪、窒息,交织缭绕,折磨人心。 别人拿她威胁他,他赌一把又如何? 她总有办法叫他稳赢。 傻子……就是傻子…… 她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夺门而出的时候,归远山在她身后哀声低喃了句:“要要啊,爸心气儿散了,欠他们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而她只想确定孟聿峥此刻是否真的如归远山所说已经归入孟氏,那份心情太过激烈,以至于归远山的那些话被她全然抛之脑后。 很多年后她再去回想这个时候的归远山,才能切身体会,慢慢品出他当时的那份心境。 的确是,人到中年不得已。 有时候一脚踩进沼泽里,哪怕不死,也会沾了一腿的泥。更何况归远山这样头都快埋进淤泥之中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找到孟聿峥并不难。 他纵使隐瞒再多,也终有窗户纸被捅破的一天。 冉冉从张铭阳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孟聿峥这会儿正在城南那边一块工地上巡逻,应该是公司管理层们实地勘察房产项目。 归要挂了电话后,拦了辆的士,打车过去费了一个半小时。 到的时候才知道那边是一块正待开发的经济区,未成形的楼栋灰头土脸地耸立,周围脏污狼藉,钢筋混凝土杂着许多石碎铺在地面。 她抬眼寻望,几秒后,视线于某一刻蓦然定住。 呼吸在那一刻也随之停住。 远远的,她竟真的,看见了那道熟悉身影。 就站在十来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之中,气质格外出挑卓然。 她怎么会认错? 他身上那件长风衣是她顺手拿给他的,里头那件衬衫甚至在早上出门前还划过她的肌肤,与她亲昵地贴合,是他见她不怎么开心,抬起手想逗乐她。 偏偏是这一瞬间,叫她终于发现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这样偏离主道的事,叫她难得地瞧见了他的另一面。 往日里最随性而为的人,那天站在一堆豺狼虎豹里,周身气定神闲如度假聊天,眼神却携着凌厉与肃杀。 她虽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却能从部分人脸上轻蔑的神色里猜出个大概来。 他们不服孟聿峥这样半路杀出来的年轻人。 而他正站在一堆老古董里,被人刁难。 而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的日子他还得熬很长很长,甚至一辈子。 归要站在那棵树后,站了很久很久。 她忽然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国家尖端科技最紧缺的人才,天赋异禀的少年,除了这个地方,他去到那里都不会是这样的待遇。 是因为她,是因为归要。 他太想护着她。 哥哥当初坐在看守所里湿润了眼眶,对她说过。 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一件事,放弃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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