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再见爸爸最后一面。 她报了地名,李弘嘉二话没说启动了车,一路疾驰,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那天只用了半个小时。 到了医院,归要来不及道谢,下了车便径直冲向医院里。 她在太平间里见到了归远山。 他躺在那里,全身苍白,一点儿活气都没了。 死亡的气息漫溢在空间里,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要说命运有多讽刺,明明上一次她还同他争吵,这一次便天人永隔。 就像一场梦,不真实得她都快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演戏还是现实。 她呆滞地站在太平间外,看见唐珂捂着脸痛哭,归祺同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她一样,不能接受归远山这个一身臭毛病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那天出门前归远山担心他受冻,非得给他塞衣服,归祺嫌烦,跑得比什么都快。 谁承想,那一走,竟成了永别。 归远山啊。 这个人挺复杂的。 她当年高中缺钱,自己一个人坐在那条巷子里哭的时候,是归远山宛如救世主一般出现,牵起她的手,在她最彷徨的时候对她说,要要,跟爸走。 爸带你回家。 这事儿她这辈子都记得。 所以要怎么形容那样的感情,她好像恨他,又好像不恨他。 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愣愣的,回过神来后,看见了李弘嘉近在咫尺的脸。 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踌躇道:“归要,你……” 她大脑迟钝地运转一番,道:“噢,谢谢你送我来医院……真是麻烦你了……” 拭了拭泪,强打起精神道:“没耽误你什么事儿吧?” 李弘嘉沉重地凝着她,摇摇头。 “那个……我……”归要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再度涌上来的难过,深吸一口气,对他道:“我……我送送你,麻烦你了。” 他逢白事,本就应接不暇,李弘嘉一个外人呆在那里反而误事,他点点头,只说了句留步,便要离开。 可归要却执意要送送他。 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感谢他,也就这点儿小事儿能做一做了。 送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李弘嘉思绪繁杂,站在车门前,知道此刻说这些不合时宜,可他也知道,这一面后,恐怕再想见她,便是妄想了。 于是他握紧了手,还是问道:“归要,我当真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么?” 归要反应很慢地抬头看过来。 麻木的眼里却尽是对他的疏离与冷淡,好像除了客气与感谢,就真的再没其他情绪。 他见过这姑娘高中那会儿,望向孟聿峥是眼中的熠熠光辉,如同繁星一般明烨动人,而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李弘嘉看着看着,忽然就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再怎么追赶,都是徒劳无用。 他没再等她的回答,释然一笑,笑出了一点泪花。 是没想过自己五年的感情,会以这么仓促而简短的方式彻底结束。 “我能抱抱你吗?作为朋友。”他说。 说完,不再等归要给出反应,忽然迈步上前,将这个印在自己青春里的姑娘,大力搂进了怀中。 他嗅到她发丝间的清香,想起自己高中时候也为她同孟聿峥打过架,而孟聿峥也曾为她挥拳相向,两人死对头,见了面从来都是往死里掐,互看不对眼,偶尔小打小闹,你踹我一脚,我背后刺你一刀,不是原则上的事儿,都不怎么往心里放过。 但对她,两人的撕打从来都是真的。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归要对孟聿峥的感情,也比谁都明白孟聿峥待归要如何。 他不幸地成为他们的见证者。 而如今,他选择结束这场自作多情的眷恋。 “归要,后会无期。” 那是李弘嘉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郑重的诀别,没带任何留恋。 可惜,听者心不在焉。 李弘嘉走得毫无知觉,归要后来一个人坐在医院大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太平间实在太过阴冷窒息,她呆在里面喘不过气,那样的环境也没办法让人开解。 医院外至少能让她呼吸得顺畅一点。 她独自一人无声地哭着,脑海中一直在不断复现许多过去的事,那些爱恨嗔痴,那些生离死别,那些压抑的、阴暗的、狂喜的、不堪的…… 以至于浑然不觉身后有个小男生,从她出了医院后便一直注视着她。 宁果果起初见她情绪不对,想上前去,可看见她身侧有个陌生男生,于是止住了步,远远观望。 后来他看见那个男生将归要一把抱进了怀里,头皮一紧,想也没想就给孟聿峥打了个电话过去。 “峥哥,我在医院看见嫂子了……” “嫂子在医院干什么?……我不知道呀,就看见她和一个男生一起,他们……抱在一起了……不过俩人没逾矩,但就是……就是那个男的有点儿眼熟,我拍了照片,发你了。” “噢对,峥哥,嫂子哭得可伤心了,不知道什么事儿,你有空多安慰安慰人家……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呀,峥哥你去打听打听?” 宁果果说了一大堆,电话那边听完后无尽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完,便断了线。 …… …… 归要在挡风的地方坐了很久。 京城天寒地冻,手脚僵硬酸软不能动,她缓缓撑起身子,换了个姿势。 归祺他们在医院走完了程序,开始联系她,她跟着他们一同去殡仪馆,路上的时候,孟聿峥给她来过一个电话,她浑浑噩噩的,没能接到。 自从顾晓敏走后,她格外忌讳那样的地方。 她没踏进去,选择等在外面。 等待的空隙,她给孟聿峥回了个电话。 算算时间,归远山的死讯也该传到孟氏那里了,他与孟氏的债务成了死债,而孟聿峥这么聪明,也一定能猜到,他与归远山,与孟南君交易的事,不管瞒得再好,这种时候,都不可能再瞒得住她。 归远山懦弱,欠下孟氏上亿的债,还不清,便一走了之。可她作为他的女儿,却没脸面再这么没心没肺,坦然地面对孟聿峥,面对他的家人。 两桩事便如同泰山一般沉沉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已经想得很明白。 哪怕在此之前她是真的想过与他再坚持坚持,但如今,两人却再无可能。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一条被归远山亲手挖开又埋上的不归路。 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事情,所以电话接起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静悄悄的,布满无法逃避的阴郁。 她在酝酿说辞,他在忐忑不安。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审判的结果,而他将主动权悉数交到她的手上。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孟聿峥。” 那边是很久过后才慢慢回过来一句:“嗯。” 殡仪馆外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高高的烟囱开始冒起了烟,轰的一声,带走她在这世间许多的羁绊。 她蓦地想起,自己初来京城的那一年,再次遇见他,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下雪天。 那一年,华府宴烈烈红枫,孟聿峥正如骄阳张狂,她的父亲归远山也尚且意气风发。而如今,一个抱负空空夭折,一个与她天人永隔。 也许命运就是混杂无数的遗憾,岁月的洪流卷着无数个普通的个体跌撞前行。 有的人在黎明前倒下,有的人在迎来天光后赴死。 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溢出一滴热泪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谢谢你这么爱我,但我们——” “到此为止。” -- 那一夜是迄今为止,归要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归要终于有空回了一趟柏熙府。 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沐浴着一场悲切沉痛的梦境,送走一个人的流程如此简单,快得直到这一刻她也觉得不太真实。 开门进去的时候,她意外地看见沙发阴翳处坐了一个人。 满室烟味儿,他面前的烟灰缸里落满烟蒂,不知道这一夜抽了多少。 她顿在玄关,没有动。 他也坐在那里,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她走过来将她抱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上演一场执拗的较量。 而最后这一次,依然是他先服了软。 他身影微微晃动,起身向她走来。 每靠近一步,压迫感便徒增一分。 她从未见过这样凛冽气场的他,又或许他对外本就是这样的人。 黑色皮鞋徐徐逼近,最后停在她面前,死寂一片的空气里,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一步之距,归要抬头。 他等了她一夜。 领前扣子被他烦躁地拉扯过,此刻颓废地开敞了两颗,原本扎在裤腰的衬衫衣角也松散开来。 他看着并不好,周身烟味儿浓重,等了她多久,便抽了有多久的烟。 她就在他面前,千言万语,最后到他那里,只成了一句,两个字:“理由。” 他要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若是不够,他绝不放她走。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归要轻轻缓出一口气,蓄足了勇气,道:“孟聿峥,我原来同你讲过,我的母亲曾经为了一个男人,这辈子过得一败涂地。” “我哥哥,也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学业放弃前程,如今坐在牢狱中,前途尽毁。” 言至此,她顿了一下,又换了一道生硬的语气。 “孟聿峥,我真的非常、非常介意这样的事情。我特别讨厌有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人生,我有我该受的罪该走的路,我不需要谁为我冲锋陷阵挡在我前面,在我看来,这与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而你明明知道若故犯我底线,一朝捅破便是一刀两断,却还是这样做了,那你就该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那话说得过分,也直戳孟聿峥心底里最不堪的那一处。 他被激得火气直冒,一个猛上前,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 男人的强劲力道与女人的柔韧天差地别,她疼得蹙眉,却仍然犟着性子道:“这个理由,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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