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担忧会吵醒她,所以动作很轻很浅。 只是在棠礼眼里。 空气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了。 贺嘉辛走了。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之后应该不会再纠缠了。 棠礼没有后悔此刻的选择。 如果继续待在贺嘉辛身边。 她肚子里这个小孩,没办法生下来的。 棠礼的眼泪,浸在那个人躺过的枕头上。 “呜......”她闷闷地咬着枕头哭起来。 十年了,他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割舍掉真的很痛。 可是,她不想再这样,毫无改变地生活下去了。 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 她不能把人生过得很糟糕。 就像宁宁说的一样,没有正确答案。 ——可是已经践行过。 没有身份地陪在他身边,无论如何也只是错误答案的话。 就应该吸取教训,往前走了。 她很想讨厌他。 可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喜欢他的心,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窗外还在细密地下着雨。 明明应该下雪的。 是温度回升了吗。 贺嘉辛会被再次被雨水淋湿吗。 他会不会再湿漉漉地,去别的女人那里。 ——让另一个人对他心软又垂怜。 他这种长相和家世,应该很容易找到女人,容留他过夜吧。 不行,不能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情了。 他很快就会和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结婚。 而她会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成为不被爱的旧人。 他妻子怀孕的时候。 会被他像易碎的瓷器一样细致对待,耐心呵护。 最后,她成为他对小孩介绍时的陌生阿姨。 可是,谁又能弥补她的十年呢。 几乎是半生。 真的好痛。 她没有爸妈,是奶奶养大的。 贺嘉辛第一次陪她回苏州。 男人告诉那时候还没有去世的奶奶,承诺说会照顾她。 这么多年。 他已经是她的唯一亲人了。 棠礼把男人昨天换下来的湿润衣服整理好。 上面有一点烟和酒辛辣的味道。 还有他身体上蒸腾的,让她舒心的细汗。 这件衣服是她洗好以后放在家里的。 因为不能被他母亲发现。 在两人同居的公寓里没有佣人,什么都是棠礼亲力亲为。 上面残留一点点月落三重桂的留香珠味道。 就是所有关于贺嘉辛的记忆了。 棠礼抱住他的衣服,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 眼泪浸湿了衣料。 难过这种情绪从脊椎攀升起来。 逐渐变得没办法缓解。 “......贺嘉辛......” “......我没有贺嘉辛了。” 明明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明明留下的只有他的一件衣服。 她却后知后觉难过得厉害。 是一种难以说清的隐痛。 就像一部分生命被剔除了一样。 她哭得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一会儿。 在间断的梦境和零散的回忆里。 苦涩里透着甜蜜。 她想起了那年梨花下的初遇,心脏又闷闷地坠疼。 在情绪最闷最低谷的时候。 棠礼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孩,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曾经被她想过打掉的孩子。 在腹中动起来,都很轻很轻。 就像在呵护着妈妈。 就像在和她说:“还有我陪着你呀。” 和之前流掉的一样,都是小天使。 不能再消极下去了。 要打起精神来,积极一点生活下去。 她要把心情和身体,都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迎接它的出生。 棠礼刚起身。 “啪嗒。” 她有些不解,带着微微的疑惑,蹲下身体。 男人留下来的冲锋衣,掉出来了一张卡片。 下面是一张他用烟盒的锡箔纸,写得一段话。 【给你的,我的所有存款。工资不是应该上交老婆吗,我就给你。】 【密码是你的生日。】 可以再等等我吗,划掉,不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划掉。 【要记得想我,不要把我忘了。】 虽然他本人在英国长大,没培养出绅士品格,反而恣肆散漫,但贺嘉辛的字却有一种锦衣玉食的规整。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是笔锋流利的瘦金。 泪水从眼眶溢出,跌落在卡面上。 棠礼抱怨的声音破碎不堪,又带着一点点的甜蜜。 “你让我怎么舍得忘掉你。” - 刚过完元宵。 姜蝶珍就接到了一则工作邮件。 苏娜让设计部的大家,筹备前往巴黎、米兰、纽约参加时装周。 这次的主要参加的秀场是巴黎。 其余两地都是学习和看秀。 她的黑天鹅礼服裙,因为符合君恩的配色,意外地被苏娜青睐了。 孟组长特意为她调整了不少细节,用放射状线条,体现出女性曲线。 她指导姜蝶珍采用近疏远密的悬垂感强的细密薄褶,更有光感优越,薄透轻盈的感觉。 苏娜更是添补了第三次。 最后选定了东方的香云纱,作为关键的布料。 女人还告诉姜蝶珍,标新立异是设计的要领。 但是再别出心裁的要素堆叠,都要为人的形体服务。 而晚礼服裙,应该扩大女性曲线的幅度美,增添塑造形体的部分。 而破坏结构头重脚轻的堆砌,都需要被彻底摒弃。 让元素尽量自然,合理。 这套裙子被苏娜个人以新人设计师的名义,带去伦敦时装周之前。 在君恩参与了一次公开选投。 第一次作品就进入终场评选。 到了致谢词环节,姜蝶珍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知道仲时锦在台下看她。 她皮肤很薄,被害羞的热气蒸腾得微微发红,脸颊红扑扑地透着柔粉。 姜蝶珍拿起麦克风。 “我想,完成质变的时候,需要内心世界的自我战胜,纯洁会变得魅惑,稚嫩会变成醇熟。黑天鹅的光彩夺目之下,可能暗藏残酷的竞争,和不甘的妒忌。” “我在最后一刻,把肩膀放松摆动的部位,改成了紧凑的抽褶。‘黑天鹅的展翅’是一种淬炼,是疼的。要享受这种不如别人的痛与欲。哪怕是嫉妒和虚荣,落寞凝望远处属于白天鹅的辉煌,我也不想放过这种感情。” “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要甘居于现在的位置,不要贪图泥淖里的逸乐。我很随遇而安的,但我希望女性都应该有更宏大的野心。‘宁静淡泊’,在穿礼服裙的年纪,都不是褒奖词。要去争取,要裹挟着力量,带着追逐的疼痛,揣着‘凭什么获得荣誉的不是我’的渴求。” “不断地往前,疼痛地往前,流着泪往前,在黑夜里舔舐伤口依然不忘往前,失败一万次堆叠结痂也要往前,直到窥见天光。” 这个名不见经传,还没有大学毕业的设计师。 在说完这段致谢词以后。 四百多位远胜过她的前辈,都起立为她鼓掌。 掌声绵延不断。 仿佛跨过她寒窗苦读的仲夏和深秋。 跨过在长夜里无数张草稿纸写满的头脑风暴。 跨过她贫瘠荒凉的青春。 上不完的晚自习,永不熄灭的深夜路灯,和北京幽晦灰蒙的清晨大街。 她努力了很久,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观,被更多人认同。 她崇拜景煾予,渴慕站在他身边。 更多的,是为了实现属于她自己的宏大野心。 果然,这套仙裙在二月底的伦敦时装周上大放异彩。 最后定价,被抬高到了十万美元。 小乖并没有沉溺于这一次带来的荣耀。 因为君恩还有一场三月大秀,更重要的巴黎时装周。 苏娜姐在Teams里说,君恩的标志是黑白蓝。 虽然他们礼服设计不受影响。 但是在前往时装周之前,应该玩起复古调色盘。 用上世纪的黑白电影,好莱坞传奇的比利·怀尔德的电影做灵感,创作出当季的流行系列。 苏娜的设计部,一共四百多位设计师。 其中会最终选拔出五十套,带去时装周让组委会过审,最后留下不到四十套,和超模合作,参加秀场。 这就意味着姜蝶珍,要在陪黄微苑去三亚参加电影节之前。 要在半个月之内。 她要在黑白电影中,找出彩色灵感,兼容复古情调,设计出一款带有君恩标志性的礼服。 由于实在没有灵感。 她在家里沉寂了两天。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黑天鹅的代表作以后。 姜蝶珍好像突然学会了主动进攻。 她在告诫模特怎么展现裙摆的时候,也不知不觉学会自信昂扬地表达自己。 景煾予在书房办公。 姜蝶珍溜进来,娉婷纤细的一抹。 静澈的日光照在她身上。 晨曦在书房的墙上,晕出浅青色的光晕。 就像一方青色的海洋。 光线把姜蝶珍照得好白,白得透明,像脆薄的雪。 她腿上被他留下的吻痕,已经消退了不少。 姜蝶珍赤脚坐在男人的办公桌上。 女生腰很细,几乎撑不住气这条薄如蝉翼的裙子,就像圣洁的天鹅,脚踝上还缠着他的脚链。 她一点也不设防,给男人看她蝴蝶胎记旁边的星星点点的红痕。 还有一些斑驳的齿印。 “还是红的。” 姜蝶珍看着景煾予,把指腹落在胎记上。 她似撩拨他一样地抱怨着:“好涩情哦,这里的痕迹就没有消退过呢。” 因为自己毫无设计的头绪。 她也不让男人工作。 姜蝶珍用赤.裸雪白的脚掌踩他的胸膛。 室内温暖,他只穿了一件衬衣,男人心跳的起伏感撞到她的脚尖。 景煾予眼神漆黑,因为哪怕淡淡地掠过,也能观察到她裙下的春光。 他的道德感特别强。 父亲早年在军委,对他的培养几乎是铁血手腕。 男人知道,书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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