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沈长秋怒不可遏,“你不是我妈,我叫你放手!” 不顾曲江婷吃痛的表情,沈长秋将她紧抓胳膊的手用力掰了下来。 刚去除阻碍向前走了一步,“这样!这样!”沈富荣推住他的肩膀,将他堵在卧室门口里。 沈富荣急声说:“我们再给你钱!十万不够,二十万!五十万也行!只要你同意,多少钱我们都给!你真的使我们的希望,我们不能没有轩轩啊!” 沈长秋仰头无奈笑了。 真的是,太好笑了。 十万,这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 那张银行卡里的十万,再加上只见面三天的虚情假意,这些,竟然是用来买他的肾,和他残废的、苟延残喘的下半辈子? 原来自己只值十万啊? 说实在的,沈长秋这辈子没有恨过谁,就连郑姨,他都心存感激。 现在亲生父母找到自己,就是为了救他们真正的儿子。 如果那个儿子没病呢? 显而易见。 沈长秋看着沈富荣混浊的眼睛,将银行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举在沈富荣面前。 “你们有钱,那就去买别人的肾吧!” 沈长秋吼出这句话,银行卡从他手上砸在了地上。 “儿子,我求你了!”曲江婷见沈长秋如此决绝,立马揪住沈长秋的衣服,乞求道:“以前,以前是我们错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们倾家荡产都给你!” 她快要跪在地上,哭得话都说不清楚。 “滚开!” 沈长秋推开曲江婷,曲江婷只跌坐在地上,沈富荣连忙靠近,心疼不已指着沈长秋质问:“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你妈妈!” 沈长秋觉得好笑极了,“我不是你们儿子,也不可能把你们当父母!你们抛弃我,这是遗弃罪,我会起诉你们!” “遗弃罪?” 曲江婷和沈富荣愣住的一秒,沈长秋冲出房间,身影掠过那桌一筷未动的饭菜,和那碗失去温度的汤圆。 “老沈!老沈……”曲江婷在身后大哭,“你追啊……轩轩他还小啊!” 沈长秋打开老旧的红漆木门,飞奔而出。 鞭炮弥散的火药味直冲鼻腔,沈长秋喘不过气,拿着外套小跑加速逃离。 尽头的楼梯处,沈长秋一拐弯,一个低矮瘦弱的身影恰好垂头走来。 沈长秋没来得及躲闪,跟这人撞了个满怀,怀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啊!” 听声音,是个女孩。 落在地上的,是一些白蜡烛和纸钱。 “不好意思!”沈长秋急忙帮她收拾,“是我没注——” 沈长秋刚抓起一沓纸钱,昏暗白炽灯下的地面亮了一下,他脑海像是闪了一道刺眼的光。 那是一把钥匙,孤独躺在漆黑的地面,和沈富荣那把生锈的十字钥匙基本一样。 关键是,钥匙扣上挂了一个四五厘米的熊猫。 还没看清,钥匙被一只苍白的手抓走抱进怀里。 沈长秋抬起头,一个清瘦苍白的女孩,紧闭双唇,正防备警觉地看着他。 十八岁,四川人,父母都在牢里。 沈长秋喃喃问:“你住隔壁?” 这个女孩神情立马不对,抢过沈长秋手里的纸钱,也不捡剩下的蜡烛,从沈长秋身侧掠过。 沈长秋还想问什么,曲江婷嚎啕大哭中,沈富荣哽咽的喊声再度传来: “沈长秋,你别走!有什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说,现在还是元宵节你能去哪?我们不要你捐肾,你先回来吃饭好不好,是我们错了!” 沈富荣边走边喊,那女孩的背影没有停顿,低着头快速避开沈富荣。 “你别过来!”沈长秋起身指着沈富荣,“不然我回去就会告你们遗弃罪!最后你们会坐牢,你的儿子也没有人照顾了!” 说完,他像一只伏地飞行的游隼,几步跃下楼,狂奔逃离一层层包围他的老楼。 此刻这座小城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炮声,马路上行驶的车也没有几辆。 沈长秋不敢停下来,暴走式的沿着马路左转右转,终于,一条大路上,他拦到一辆出租车。 “去哪啊?”出租车司机懒散转头问。 “回家。”沈长秋坐稳恍惚说。 司机回头打量满头大汗的他,表情不爽地问:“我怎么知道你家哪啊?” 沈长秋看着司机师傅,觉得面前这个人是如此的真实,甚至是和蔼可亲。 “昆明。”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 “哟,这么远,我回来还要空跑,”师傅扭回头,靠在烂了皮的座椅上,随口说:“不打表五百。” “好。”沈长秋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啊?你说的啊。”司机转头看他,或许觉得点头的沈长秋像个傻子,再度打量几眼,车门一锁,发动车辆。 街边依旧热闹,一盘新的鞭炮骨碌碌滚出长长的线,火光一闪,沈长秋鼓膜像是被锣鼓震响。 噼啪声中烟雾四起,白蓝色的出租车冲开迷障,在背后天空中一个个升腾的烟花祝贺下,离开了这座小城。 安宁市和他想回的家恰好隔着滇池,走了一阵高速,车驶下滇池水底的草海隧道。 顶灯刷刷闪过,让这个隧道像是时空虫洞,沈长秋想起什么探头说:“师傅,我们走环湖东路吧。” 过了罗衙收费站,沈长秋如愿到了环湖东路。 这是他去年十二月考试前,严宁骑摩托车带他考前旅游,从南向北,也是那天他们回家的路。 他把车窗降下,手探了出去,室外只有十度的风,冷飕飕从他的衣领灌了进去。 回家的风,似乎是相同的。 付好钱下车,司机立马把车窗关上,沈长秋冷得和傻子一样,瑟瑟发抖在九号楼的单元门前罚站。 他的钥匙,那天在公安局,还给她了。 他等了二十分钟,这座高档又偏远的小区,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并没有能为他打开单元门的归路人。 而且,就算有,每个门禁钥匙只能开自己楼层。 沈长秋想了想,他从楼侧的地下车库入口下去,绕到电梯对面的步行楼道,开始进行高达21层的“攀爬”。 这对以往的他完全不是什么难题,但现在旧伤未愈,一开始,他一口气先上了十层,再接下来,每上一步,都觉得喉间发痒,胸廓发痛。 他扶着墙咳嗽,休息了五分钟,又连续爬了四层。 再接着,爬了两层,他不得不停下来坐在地上喘口气,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他带着猛烈的喘息,用力推开了21层那扇厚重的灰白色防火门。 胜利就在面前,沈长秋喉间充满了铁锈味,他踉跄走到门口蹲下,掀开了那张深色地毯。 那把钥匙果然还在。 这是他之前怕自己在民宿有事,担心严宁回家没带钥匙备用的。 沈长秋开了门,他知道这里一定没有人,这里和前两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沈长秋没有开灯,万一有什么人盯着,很可能又会发生一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后果,他穿着鞋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地面上的细微玻璃渣,让他的脚步声沙沙。 自己那间房所有的痕迹都没有了,他走近严宁的房间,打开了没有窗户的衣帽间。 灯移开,一阵久违的放松充盈在心头。 同时,他不由地笑出了声。 那两个送给严宁的玩偶,小白兔和黑猫,它们很乖巧地坐在角落,互相依偎,并不像是随意摆放的。 沈长秋靠近了一步,脸色却突然变了,地上有一些换下来的衣服,是她十四号那天穿过的。 沈长秋弯腰一看,衣服上布满了凝固成痂的褐色血迹,他顺势坐在地板上,抖落起一条浅灰色的裤子,裤腿上还有几道锐利的破口。 沈长秋指尖怔怔摸过边缘,心头生出了气,他气她,也气自己,沈长秋想起那天苏醒时,她在电话里的淡然笑声。 沈长秋拿过那只黑猫,将它软软的脸蛋捏变形。 “你怎么这样啊。”他戳着小猫的额头埋怨道,又拿起那个白兔,对小猫说:“你这样,它会生气的,小心它不理你了。” 沈长秋将白兔放到小猫面前,晃了晃脑袋:“你看,小白兔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不跟他说实话呢?” “哎呀,我错了错了。”沈长秋下意识捏着嗓子轻柔说话,将小猫的脸贴到兔子面前乱蹭,“我真的错了,嗯?” 他睁大眼,意识到自己在学严宁道歉的样子,连忙止住嘴,抱着白兔将黑猫的脑袋打了一下。 “哼,撒娇没用,才不理你。” 他气鼓鼓盯了半天,又揉了两下打过的位置,仰头呼了一口气,抱着两只玩偶,侧倒在衣帽间的地板上,打量上方她灰灰黑黑的衣服。 每一件他都记得她什么时候穿过,可好像他们真的在一起后,有些不怎么穿了。 每次她穿着小背心,光溜着细长的腿,埋头在沈长秋的衣柜里乱翻,找出几件心仪的,然后把扔出来的一股脑塞回去。 还得他收拾。 那能不能,以后也继续麻烦他呢? 沈长秋心里明白,如果严宁真的不愿见他,自己是永远没有办法找到她的,最多,在白天呼一口同样的空气,在夜晚,看一抹同样皎洁的月光。 他一直气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长秋看了一圈,眼神落到了最后一层,一个白色的手提袋里,有一条很特别的金色吊穗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坐起身,将两只玩偶在一旁摆好,盘腿挪了过去,打开袋子一看,他愣住了。 这是……警礼服? 沈长秋觉得自己糊涂了,严宁穿这套衣服好像很美,这种美的感受,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自己并没有见过她穿上的模样。 沈长秋将警礼服从袋子里取出来,一同带出的,还有一条洁白的纱。 白纱被他举在空中端详,顶灯的光从纱间穿透而来,他知道了,这是一顶用作结婚时,新娘头上的白纱。 头纱。 沈长秋眨了眨眼睛,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挣扎着想要浮现,但似乎还差一点,那个白色手提袋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沈长秋将它倒过来。 轻轻的,几张纸、一个信封、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滚落在他盘腿的膝前。 它像是一件礼物。 沈长秋拿起它,右手放在了盖子上,呼吸不由地屏住,仿佛里面藏着的,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拇指微微用力,那条细细的缝开了口,随着掀开的角度越来越大,光线慢慢涌了进去,沈长秋也看到了记忆中的颜色。 红色。 咔一声,上盖掀到最大,沈长秋笑了出来。 一张红色背景的照片静静躺在盒子里,尺寸很小,她穿着警礼服,自己穿着白衬衫,头上,就是刚才那顶纯洁的头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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