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三,那是一万三。 “叮。” 贴满广告的轿厢门开了,沈长秋扶着墙不敢睁眼,他很希望这一切都是骗局,抑或是误会。 但睁开眼,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书本。 绿色的,上面写着《植物学》,突然又一本书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是他写满字的笔记本。 从沈长秋的脚下开始,他的书、衣服、植物标本,攒起来的纸袋,全部都散落在地上,一路到敞开的房门里,一个中年发福秃顶的男人,正背身立在他住过的房间内。 沙发前的地上,他零零碎碎的杂物又铺了一地,其中还有在门口倒挂的淡粉色玫瑰。 其他花谢了,但玫瑰倒挂起来可以做成干花。 “这又是什么东西?”那人蹲下身拎起来那个装蛋糕的空盒子,“到处是垃圾!倒霉死了!” “别!”沈长秋大喊,喘了几口气,“别扔了……” 房东不让他进门,甚至不让他收拾物品,他要他赔上任房客欠下九千的租金,不然不给他电脑。 半年,那一个月应该是1500。 沈长秋报了警,等待的过程很是焦躁,真“房东”在耳边不断的咆哮咒骂。 当然,经过沈长秋断断续续的解释,咒骂已经从无辜的沈长秋身上渐渐换成了微信上那个人。 传说中万恶的二房东。 沈长秋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个中年房东掏出他们签的合同,沈长秋这才知道租给他房子的人叫周云建,二十多岁。 前房客。 他早在两年前就签了合同,但大半年前,他向房东哭诉家中突变,工作失业,想晚交房租,那时还不在本市的房东善良地应允了。 但直到合同到期,直到沈长秋住进来,周云建拖欠的半年房租一个子都没吐出来,房东也死活联系不上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房东回了本市,在门口等了一天也没见人,找物业要了电话,打过去十几个也没人接,他理所当然的找开锁公司闯了进来。 “我说你啊,这么大的人了,租房子你连身份证电话合同房产证都不要吗?还大学生?还不如回家找你妈喝奶!” 房东是个五六十的大哥了,称他大爷也不为过,他手里的老旧蒲扇一直在扇风。 “对不起,我从小没妈,也没有家。” 沈长秋坐在门外的折叠板凳上低头冷冷直言,表情看起来异常地平静。 他脚底蔓延出一滩水。 “啊?啊?这样啊……?哎呀……”房东挥舞的蒲扇停在空中,上下打量还在滴水的沈长秋,这回也像是心软了,“那……你,要不先换个衣服吧?” 他收起蒲扇,犹犹豫豫让开了一条通往房内的路。 沈长秋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几件干净的衣服抖了抖,刚要进门,被房东拽住了胳膊。 “哎哎哎!你得替他还钱的啊!万一你们认识,还是是一伙的怎么办!合起来不认账啊!” “松手,等警察来。” 沈长秋挣开,说话的唇开合度极小,扭头走近了房内。 一片狼藉。 桌上的东西全都被暴躁的房东扔在地上,那盆春羽摔破了土,白色的根须也暴露在空气中。 衣柜空了,床上他大花朵的被子就在脚边。而他随手捡起来的上衣,正是严宁那晚在他家穿过的那件咖啡色条纹长袖。 沈长秋脱去湿淋淋的衣服,左肩贴上的纱布浸满了水,医用胶带也翘了起来。 他一狠心,直接将纱布撕了,这道三四厘米长的伤口,深红色覆盖着发黑的结痂,像是正在燃烧的深渊峡谷,沾水渗出的血像是要烧灭他的火焰。 沈长秋看了一眼双目发黑,连忙移开视线。 “小伙子,伤口不要沾水,就不要洗澡了啊。”查房医生叮嘱他。 换下来的湿衣服装在塑料袋里,接着,在房东不怎么善意的眼神中,他开始收拾地上的物品,他先打开倒在一边的巨大行李箱,随后一件一件捡起衣服。 他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他住不了这里了,前几年租房暴雷的事,发生的也不少。 但他真的太傻,怎么就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呢?他看着脚边自己费力整理好的书本,英语,政治,遗传学,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或许是异想天开了,他这种饭都吃不饱的人,就不该有什么梦想,不如找份工作老老实实赚钱打工,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刚才坐在门外,他看了好几遍手机银行,那笔见义勇为的五千元奖金还没有出现在屏幕上。 他存款数额停留在231.25元。 便利店的工资也还没有结下来,要在三天后了,或许三天后他能有四位数入账,但现在呢? 两百元……他能做什么? “打扰,你们谁报的警?” 不卑不亢的声音和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沈长秋回头,两个年轻的男警察站在门口。 “我报的。”沈长秋站起身。 “是你?这么巧?”其中一个较矮的认出了沈长秋,他们正是兰河桥片区派出所的民警朱志成。 事情很快结束了,房东那里有上任租客的身份证号码,经过查证,是真实的。 再三解释,房东终于认可了周云建欠的房租与沈长秋无关,也勉强同意沈长秋也是受害者的说法,不再问他要这个月的租金了。 但他必须搬走,明天房东亲戚就要入住。 警察收集完资料先走了,电梯门隔了一会重新打开,沈长秋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卷被褥和枕头,外加手上提着的三四个大袋子,磕磕绊绊进了电梯。 那行李箱里一边全是书,太沉了,沈长秋提着它,下单元门楼梯时,肌肉酸痛的手一抽筋,提不住差点摔倒。 屋檐外还是瓢泼的雨,小区年久失修的路面聚出了几个小水潭,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层层叠叠。 沈长秋思绪飞向了宇宙,他觉得这个几个小水潭很像被无数陨石轰击过的星球表面。 为了能打伞,他将手中的几个大袋子挂在肩上,疼痛提醒他挂错了位置,换到了右肩。 暴雨中,一个瘦高瘦高的人缓缓前行,打伞的手挂着三个袋子,另一手拖着行李箱,行李箱的拉杆上还固定着花朵的被子。 他像在逃难。 穿越水潭,对面走来了几个路人,沈长秋表情依旧平静,毫不在意对面惊疑打量的目光。 因为任何情绪在这种情况下都毫无作用,他要冷静才能挣脱开现在的困境。 他拖着一堆行李去了打工的便利店,想问问店长能不能提前结工资。 但那道拉下来的卷帘门再一次隔绝了他的希望。 沈长秋将行李勉强放在便利店伸出的屋檐下,抱着一个手提袋,去隔壁烟酒店问了一下情况。 “便利店啊?”老板娘看着电视剧目不转睛,“昨天消防来检查,不合格,停业整顿。” “好,谢谢。” 沈长秋站回便利店门口,给店长打了电话,店长表示很为难,沈长秋也没有再为难他。 他静静地看着雨,手机叮了一声。 是店长,他转来了500元。 “小沈啊,我个人先借你点,就是我手头也紧,等后天发了工资你再还我吧,实在不方便,以后再还也行。” 沈长秋握紧了手机,敲下了“非常感谢”和一个笑脸。 在这一小片半干燥的屋檐下,沈长秋卡其色裤子湿到了膝盖,他紧紧护着身前那个手提袋,里面装着折叠成平面的蛋糕盒子,还有没干透的玫瑰花。 点开同城APP,他开始查看这附近的合租房。 好贵,有的房子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竟然也要八百块。 在远一些,有些价格还可以的,400~600元之间,但他打去电话不是中介,就是拒绝了沈长秋只能做到的月付。 天空阴暗极了,明明空气中的水分如此充足,沈长秋却感觉口干舌燥。 他开始问那种连照片都没有的房源,甚至发布日期是好几个月前的。 最后,一个“面议”的房源出现在页面上,同样没有照片,说明也很简单,似乎也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发布人是一串默认的数字,后面的标签写着“个人”。 沈长秋看了几秒,决定碰碰运气,拨号界面亮起,他放在耳侧。 嘟……嘟……嘟,沉闷的等待音快被雨盖住了,依旧没有人接。 沈长秋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这通电话快要到自动挂断的时间了,沈长秋刚准备放下手机,耳边的手机滴了一声,有人接了。 沈长秋提起气。 “您好!我在网上看到您的房子,想问一下价格怎么样,可以按月付吗?” 沈长秋的声音依旧清澈,完全听不出来他此刻的处境,但他言语停顿间暴露出的抖动,还有室外哗啦啦的雨声,被安静的电话那头清晰捕捉。 风雨太大,盖住了对方的呼吸声。 “喂?您好,能听到——”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长秋很是莫名,移下一看,他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突如其来的疲惫瞬间席卷上了他。 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他看向没有被风雨侵扰的世界,静静地,发呆。 ---- 写完发现这么多字感觉有点水,但看了一遍又不觉得水(笑哭)。因为,“水”都被作者泼在惨兮兮的男主上了
第22章 回家 ===== 十分钟前,南郊。 下雨的日子总是很难熬,特别是这种从早到晚的暴雨。 房间里阴沉沉的,大面积的黑白灰用色本应显得很有品质,但在阴天没有开灯的情况下异常冰冷,更加不近人情。 卧室的灰色木地板上没什么多余的家具,一眼看去,似乎只有一张双人床,但它和标志床头位置的黑色壁灯生硬地偏移了一半,此刻孤零零靠着一面墙。 这张床让开的距离,显得这间近三十平的房间更大,更空旷。 窗外雨中有隐约的雷声。 严宁缩在床上后背挨着墙,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她在家只穿了黑色吊带背心和内裤。 她纤长的腿搭在揉作一团的羽绒被上,浅棕色被套闪着缎面般柔软的光泽。可它托起的皮肤上满是细密的伤痕,左脚的脚踝还有明显的肿胀。 手机屏幕点亮,空间似乎有了些温度,16:57。 天越来越暗,她需要阳光。 相册点开,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在她面前。 那个人站在一排排冷藏柜前,拿着一听可乐回头微笑,很白,很好看,也有着青涩的帅气。 严宁摸着自己的唇不自觉跟他一起笑了,拇指左滑,一张张照片依次出现。 刚开始都是沫沫拍的,还有那张头盔合照,再次左滑,时间线猛地划到了好几个月前,照片里还是他,头发比现在短,穿着学士服,正在阳光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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