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手心滴了两滴护发精油,掌心揉动,搓热,抹上发丝。 手机震动,收到了来自陈姨发来的讯息。 【陈姨】:秋秋,他死了。 陈姨没有直接了当地说这个“他”是谁,但舒令秋并不愚钝。 这个“他”就是301那位病人。 她日夜守护的人。 舒令秋立刻坐直,给陈姨拨去电话。 “喂,陈姨。” “嗯。” 陈姨的回应不冷不淡,语气平静,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 可即便如此,这声单调的语气词还是出卖了她。 她的气息比想象中要脆弱很多。 舒令秋敛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夜里吧。”陈姨深吸一口烟,“昨天晚上他拉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但我最近精神不太好太困了,没说上两句就睡了。今天早上一起来怎么叫他也叫不醒,我这才知道他去世了。” 陈姨顿了顿,“说来也是好笑,这老头平时放不出俩屁,昨晚一直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这几天我失眠得厉害,刚刚好昨天才有睡觉的劲儿。” “你说,巧不巧。” 陈姨似乎在笑,可是笑得很难听,像是在呜呜地哭。 “他妈的。”陈姨低声,“这辈子,真是要被他折磨死。” 四五十岁的人了,走过半辈子,经历过太多太多。 陈落霞以为自己的心脏如钢铁般坚硬,对任何的不堪和突变都可以置之不理时。 他又给了她一记重重的烙印。 什么嘛。 她的心脏居然还在为他而跳。 情绪决堤,两道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 陈落霞咬着烟,护士从前经过,手里推着塞满药瓶的推车,叮啷哐当的,轮子磨过地板发出手指剐蹭在磨砂玻璃上的闷响。 这些药瓶,再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淌,舒令秋一再沉默。 她轻声:“陈姨,节哀。” “有什么可哀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都无法阻拦。” 陈落霞忽然问:“秋秋,你相信命吗?” 舒令秋如实告知:“从没信过。” 她如果信命,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命是自己造的,人生千万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她不会被动,不会消极,永远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陈落霞:“以前我也不信,后来经历了些事儿,我也开始慢慢相信我的一切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 她没有舒令秋这样的活力,经历太多,棱角早已磨平。 舒令秋抿唇。 和陈姨认识了很久,她但从未过问过对方的私事。 一是尊重,二是陈姨也从未主动提起。 异国他乡,不平之夜。 她现在是如此想要了解。 舒令秋试探性地问:“陈姨,方便问问您和您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陪您打电话吧,一直一直。” 陈落霞挑眉,“怎么,阿珣没跟你说过吗?” “阿珣?” 舒令秋愣了愣,“您认识温珣?” “嗯哼?我是他的小姨啊。” ----- 故事很长,还好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听众。 听完始末她总算明白温珣最近的的反常到底从何而来。 温珣也太看不起她了。 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秋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我那天说的话居然会导致这样的后果。”陈落霞说,“我跟阿珣打个电话,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吧。” 陈落霞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抱怨会招来这样的结局。 那天说完后她嘱咐他好好考虑,没想到他的考虑就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长痛不如短痛,他宁可自己失爱。 “没事的陈姨,一会我给他打吧。” “诶好吧。” 陈落霞叹了口气,“阿珣这孩子,就是太成熟太理智了,他做出这种决定应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怕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陈姨。” 房间里静谧无声,电器正常运作,她望着黑色的电视,仿佛要望出个洞来,浴缸流水哗哗地淌。 好像有一条小溪也从心头滑过,一种咸咸的,湿湿的凉意划破手腕。 陈落霞:“行,那你们俩说吧,别吵架。” “好。” 挂断电话后,她火速拨通温珣的电话。 电话打不通,拨了好几个也是通知“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另谋出路,拨去许沐安的电话。 滴,滴,滴。 舒令秋站在窗边,不安地咬着手。 华灯旖旎,彻夜不熄,闪耀的黑夜熠熠生辉,流水粼粼。一方宏伟建筑愈发耀眼,一方石桥路灯发出的光微弱而短暂,钟摆摇摇晃晃,好像再过一秒,那毫不起眼的光芒就再也不见。 舒令秋拿下手,拇指指腹被啃得坑坑洼洼,指甲又短又小,露出鲜红的血肉。 许沐安也没接。 舒令秋深吸一口气。 温珣,你到底去哪儿了? 一晚上的惴惴不安把她折腾得像个神经病。 她几乎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洗了个澡就一直待在浴缸里,待到温水变凉。 刺骨的寒意消磨掉最后的困意,她比来杯加浓美式后半个小时还要清醒。 睡不着。 真睡不着。 这个状态持续到第二天六点。 窗外天蒙蒙亮,挂上细微的白色太阳。 来巴黎不是为了这些事儿而伤心,最重要的,还有工作。 【FINE】:今天第一处展览是在Rue街和K街,早上八点正式开始。一个挨着塞纳河,一个靠近机场,你看看,你要先去哪个? 舒令秋搜了下地图,K街离她只有两三公里,公交车也就十来分钟。 Rue街则恰恰相反,开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高峰期更甚。 【舒令秋】:Rue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FINE】:好的,要是有什么不妥及时和我联系。 【FINE】:对了秋,Jeffrey说这个周周末想请你吃饭,请问你有空吗? Jeffrey是FINE的老板。 也就是世界著名奢侈品品牌的大boss。 舒令秋骇异,连忙百度了一下这位大人物。 嚯,滚动条缩成一个小点。 网页比她命还长。 【FINE】:不用担心,只是个私人酒会,来的人很多。 舒令秋如释重负。 【舒令秋】哦,好的。 她差点以为小说里的剧情要降落到自己头上了。 舒令秋用手扇扇风,房间里闷热异常,空调已经调成了最低温度,天花板咕咕的,异响躁动,依旧难耐。 算了,不想了。 工作。 整理好版画,舒令秋出门。 天花板还在响,咕噜咕噜的,好像是行李箱拖动发出的声响。 这么好的酒店,居然隔音这么差。 真是奇怪。 她提着包,游走浪漫街道。 石板路的两边绿意盎然,爬山虎附满小窝,咖啡厅都是彩色的,舒令秋的画就展示在巷口的商场里。 很大一幅,粗略估计大概有四五米那么长。 她站在画前拍了几张照片,并邀请一旁的热心游客为她和画拍个照。 舒令秋感谢不停,接过手机,将照片不断放大。 嗯。 她画得真好。 舒令秋一路看着手机,走至巷尾。 迎面是一个小型广场,最中央摆着一只漂亮的许愿池。 鸽子们在许愿池上空盘旋,暖暖的阳光洒下,漂亮的鸽羽泛着淡淡锻光。 它们似乎并不怕人,相反,很亲近。 舒令秋蹲下来,几只灰白鸽子快步走到面前。 它鞠躬,点点地。 好像在要食。 舒令秋来得突然,没有做好功课。 周围都是咖啡店,她不知道在哪儿可以买鸽粮。 忽然,有个戴着墨镜的紫发男走到面前。 “嗨,你好。”他说着一口别扭的中文,慢慢靠近。 舒令秋还以外遇到了同乡,挑眉,“你好,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这么美丽的面孔自然来自于中国。”紫发男说,“不喂喂鸽子吗?” “呃,我也在找哪儿有卖鸽粮。” “这么巧?我这儿刚喂完剩下多的一包。”紫发男笑眯眯地提起一小袋鸽粮来。 他交给舒令秋。 舒令秋说了声谢谢,开始翻包,“多少钱呀,我向你买了吧。” “10欧。” 10欧,好贵。 但是是她主动要的,她也不好拒绝。 舒令秋点点头,取出钱包,翻出一张纸币。 纸币刚刚接触到空气,下一秒,她感觉手里一空,皮夹被人夺走。 包带被硬生生地拽走,他似乎还带了裁刀,舒令秋的手背在挣扎的过程中碰到刀身,流出鲜红的血。 紫发男在十秒内抢走了她所有的钱和包,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令秋脊背发凉,手机还在包里,也被拿走了。 她现在身无分文,连求助的工具也没有。 多日来的压力和痛苦好像在这一瞬爆发,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新年才刚刚开始她就要接触这么多倒霉的事儿。 命运怎么可以跟她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躲在臂弯里谁也看不见现在的容貌,人群来来往往,愿意施舍半分注意力在她身上的少之又少。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 “温珣,你这个混蛋……” “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真跑了呜呜呜呜呜。” “真的吗?” 熟悉的声音奏响,脚步声沉稳有力,正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一双大手将她托起,她跌入深黑的羊毛大衣。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第42章 Chapter42 Chapter 42 舒令秋怔了怔, 意外的相遇和熟悉的体温让她恍如隔世。 这一切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她的幻觉吗? 她噙着眼泪,迷迷糊糊地问:“你,你是幻觉吗?” 温珣微笑, 捏了下她的脸颊。 疼。 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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