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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童童转过身，背对方纪辉偷偷咧嘴笑，一抬脚，蹬蹬蹬跑上楼去。 应对方纪辉，小丫头摸出门道，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搬出她远在千里外的妈来挡，绝对好使。 方纪辉去厨房温了杯牛奶，端着上楼，轻敲两下房门，听里头脚步声过来，门从里打开。 童童接过牛奶，一口气喝下大半，回到摊在地上的行李堆里，翻出一个电动剃须刀，“喏，你用的这牌子可真难找。” 方纪辉伸手接过，唇角不由上扬，垂眼看着这份贴心，笑意收了又荡开，却也只说：“用的那个正好快坏了。” 童童看出他高兴，“喜欢就说喜欢，不然再次不买了。” 方纪辉畅怀笑开，“很喜欢。” 童童也笑，“这还差不多。” 父女俩并非一直相处得这般和洽，往前几年，方纪辉还是个不善与孩子沟通、亲近的严厉父亲。那会儿童童还小，依旧跟姥姥最亲，盼着放暑假，可以过去玩。 那时候每每结束假期回来，童童心情总是显见的低落，完全没有去时的欢喜雀跃。有次方纪辉见她回来了不吃晚饭，喊她也不下楼，上去发现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方纪辉问起来，童童闷声不说，胳膊压在脸上，小声抽泣着。他大概猜到是什么缘故，莫名的有些心酸，拿来纸巾给童童轻轻擤鼻涕，擦眼泪。 等人缓和了些，方纪辉再问：“刚回来，就又想姥姥了？” 童童默着声点头。 方纪辉给她理了理搓乱的头发，握着她的小手，很诚恳地说：“童童想去哪里玩，喜欢什么，想干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陪你，好吗？” 童童从他掌心抽回手，又抹了把眼泪，“别骗人了，我知道你讨厌我。” 这话说的人伤心，听的人更难受。方纪辉神情黯淡失落，好半天才说：“爸爸也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怎么会讨厌你。如果有什么事让童童误会了，希望童童能原谅。以后爸爸不会那么忙了，会有时间陪童童。”他顿了顿，又说：“或者……童童多陪陪爸爸，好不好？” 往后方纪辉依言，生活重心从工作转向家庭，细心参与到童童的成长中。渐渐地，童童开始愿意主动与他分享喜悦，倾诉烦恼，父女俩的心慢慢靠近。 童童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空了的牛奶杯，快步走向书房，不一会儿，拿了沓照片过来，“这次过去玩照的，我挑了些打出来，爸你看。” 方纪辉接过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童童外出游玩拍照，喜欢摆各种有趣的小表情，古灵精怪的，看得方纪辉直乐。有张照片是童童抱着一只小花狗亲，她指着那狗说：“我都快两年没见小墩儿了，它还认得我呢。” 小墩儿是饶冬青捡的一只流浪狗，刚来家瘦瘦小小的，郑魏东可劲喂，给狗养得圆润胖乎，喊它“胖墩儿”。饶冬青觉得不好听，说人家是个女孩，要雅致一点的名字，给它取名“小丫丫”。 但那狗听惯了“胖墩儿”这名，叫它别的没反应。饶冬青无奈，慢慢把“胖墩儿”改成了“小墩儿”。 往后翻，有张照片一下抓住方纪辉眼球，童童看着照片介绍，“当地过节办比赛，两个人一组，一个背上另一个跑，跑快的赢。郑叔背着我妈拿了第一，得了只羊呢。” 童童把照片左下角绑着大红花的肥羊指给他看，“诺，就这只。我们把羊运回民宿，烤了分客人一起吃，可香了呢。我妈吃美了，说比买来的吃得过瘾，让郑叔明年再背她跑。” 方纪辉顺着童童的手看向照片角落的肥羊，状似在专心听，下一秒，童童移开手，他目光又回到照片正中那两人身上。 照片上的饶冬青趴在郑魏东背上，笑得眼睛弯弯，脸颊挂着肉，胖了，也晒黑了，但周身洋溢的愉悦生气，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 方纪辉目光一直停在照片上，眼中满是克制的柔情，没头没尾说了声，“好……” 恍惚间，方纪辉想起多年前，也是这一对恋人，少年背起心爱的女孩，走在深夜寂静无人的小巷中。他们将彼此爱意藏在漆黑浓重的夜里，不敢肆意张扬。 而如今，他们在明媚的骄阳下亲密相贴，畅快笑着，四周是为他们欢呼喝彩的人群。
第五十五章 -浮生若梦-修订版 老先生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隔壁，敲门前又理了下衣领，低头确认扣子扣对，衣服整洁。 开门的是个老婆婆，脸上显得疑惑，“你是？” “我是方纪辉。”老先生认真答道。 老婆婆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们……认识？” 老先生点头，“认识，认识很多年了。昨天我们说好的，一起去小花园晒太阳。” “噢——怪我，这记性越来越差。”老婆婆有些抱歉地笑笑，“那再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诶，好，你去。”老先生也笑着，耐心在门外等。 等人换好衣服出来，他们一起慢慢走到小花园，找了张长椅坐下。 长椅旁卧着一只小猫，见人来也不躲，懒洋洋抬头看一眼，又躺回去晒太阳。 见老婆婆目不转睛瞧着小猫，老先生说：“以前咱们家也养猫，大圆脸，身上毛有白有黄，跟这只差不多。那猫是你捡回来的，你特喜欢，咱们就养了。” “是么。”老婆婆略显可惜道：“我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咦，不对啊。你刚才说以前我们两家是邻居，怎么又成了咱们家？” “咱俩上高中就认识，那时候你家搬到我家隔壁，咱们成了邻居。你爸妈和我爸妈关系好，咱俩处得也好，还在一个学校念书。” “冬天上学一早一晚，天都黑的，咱们学校偏，那条路没什么人。有次放学回家，你自行车坏路上，我经过的时候瞧你都快急哭了。那天晚上特别冷，还下点小雨，我蹲在路边修车，你站边上给我撑伞，修好之后我们一起骑回家。” “后来咱俩经常结伴上下学，相处久了，我中意你，你也中意我，咱们就在一起了，还考了同一个大学。我们在学校一起上课，放假了一起回家，一直都在一起。毕业后你去外头闯，我在老家管家里生意，那几年咱俩都忙，没能在一块。” 话到这停下，老婆婆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老先生简短回道：“你回来，我们就结婚了。” 老婆婆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相信，“咱俩关系这么近？” 老先生很肯定地点头，“我们感情非常要好，两家大人也很支持。办酒请客的时候，咱们认识的同学朋友基本都来了，特别热闹，大家都知道的。” 见老婆婆只是默默听着，老先生紧跟了句，“我们还有个女儿。她工作忙，周末会来看我们。” 老婆婆一脸茫然，是真记不得了。 他们之间话不多，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安静晒太阳。 晚些时候，有两个护理员找来，叫他们回去吃饭。年长的那个搀着老先生，年轻些的扶着老婆婆，分别时，老先生对老婆婆说：“明天我还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小花园晒太阳。” 老婆婆答应下，“好。” 吃过饭，安排老人躺下休息，那俩护理员凑在一起闲聊。 年轻护理员问：“你照顾那老大爷跟我这个老太太关系真好，他俩是一起来的吗？” 年长些的护理员摇头，“不是。最先是老太太跟她老伴一起住的，后来老伴走了，老太太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人老了头脑糊涂，慢慢地都不记事了。那老大爷是之后来的，他自己说是老太太家里人。” “什么亲戚呀？” “不知道，老大爷从没说清过，只说他俩是一家子。他也上了年纪，时不时犯糊涂，话说不清。” “这老大爷天天来找老太太，送吃的、带用的，特殷勤。老太太手脚慢，换衣服、梳头发费时间，有时候磨磨蹭蹭好半天出不了门。老大爷就在门外等，一直笑笑的，从来不催她，脾气特好。” “你刚来不知道，这老大爷脾气可怪，开始那会儿饭不好好吃，药不好好吃，成天往人老太太跟前凑。大清早的，他自个跑去老太太那儿，也没跟人说一声，我到处找找不着，给我急的。后来大家帮着一起找，发现人在老太太那屋外头傻站着呢。” 年长些的护理员无奈道：“这还不是一回两回，那时候每天早上一睁眼他就去，我让他洗漱吃饭了再走，他可倔，怎么都劝不动。” “后来怎么弄？” “老小孩老小孩，当孩子样哄着呗。我说不刷牙洗脸，也不吃饭吃药，再这么着，我让人老太太不搭理你。大爷嘴上说好，第二天又是老样子。我过去喊他，好话说了一大通，他就是不走。后面老太太出来，照我的话说了一遍。她的话管用，老大爷乖乖跟着回去，之后按时吃饭吃药，省心多了。” 年轻护理员笑出声，“这大爷还挺有意思。” * 第二天又是个晴朗好天气，老先生出门前再次对着镜子整理着装，像往常那样来到老婆婆房门外。 门从里拉开，老婆婆仍旧问：“你是？” 老先生还是回：“我是方纪辉。昨天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小花园晒太阳。” 老婆婆低头看身上穿的睡衣，对他说：“哦，那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老先生脸上一直笑笑的，“不着急，你慢慢来。” 依旧等老婆婆收拾好，他们一起来到小花园，慢慢走了一圈，在常坐的那张长椅上歇脚。 老先生从外衣兜里掏出一块枣糕，小心托着打开包装袋，双手递给老婆婆，“早上刚买的，上次你说这个好吃，再尝尝。” 老婆婆伸手去接，“谢谢你噢。” 老先生又摸出一方干净手帕，给她垫在衣服上接枣糕屑。老婆婆把枣糕轻轻掰开，分一半给他。 “你吃。”老先生将对方伸过来的手轻轻往回推。 “好吃的，你也尝尝。这么大块，我吃不完的。”老婆婆将那半块枣糕塞到他手里。 他们分着把糕吃完，老先生帮老婆婆扫干净衣服上的枣糕屑，将手帕收回衣兜里放好。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安静晒着太阳，春光和煦，照出浅金色的温暖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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