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瑞醒来，抬眼看屏幕显示的时间，七点半。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起身洗漱，换了身运动服，下去酒店的健身房做运动。 每天运动一小时，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五年。 五年前他走在路上，一个赤膊，肌肉线条分明的年轻男子硬要把一张传单塞给他，并且不停地对他说：“先生，你有三十岁了吧？三十岁了还不抓紧锻炼，四十岁一到，新陈代谢慢，可就成一摊垮肉了。到时候看着街上都是年轻的小帅哥，你不会自卑吗？” 这健身房怎么培训员工的？说话那么难听，谁会愿意去办卡？他抬腿就要走。 年轻男子依旧不依不饶：“先生，或许你在事业上是个成功人士，可是你的身材却不像个成功人士该有的。当你的身材和你的事业不匹配，你再努力有什么用？人生的路上总是布满荆棘坎坷的，保持好身材也不例外。” 年轻男子又跟了上来，他指了指前面那幅巨大的广告。广告上面的男星赤着上半身，歪着头，一只手覆盖着头发。 乔瑞想不通，一个洗发水广告为什么要裸露上身。 “这是今年一夜爆火的男明星。”年轻男子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一夜爆火吗？就是因为身材好，受人欢迎。” 乔瑞回到公司，坐在办公室里，下属递交了一份报告给他，连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最近应酬有点多，晚上天天喝酒，自己好像涨了几斤体重。他摸了摸下颌，摸到了双下巴，摸了摸肚子，摸到了小肚腩。 宣传单上的男模特，赤裸着上身，露出六块腹肌，胸部上的肌肉看起来好结实，难道大家都爱这一款？ 当天晚上下班，他就按照宣传单上的地址，去填了表，办了健身卡。 运动成为了他的爱好。 从这以后，他出差住酒店第一要求就是酒店必须有健身房。 做完运动后，他并没有急着去吃早餐，而是再做了五分钟的拉伸动作，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下去吃早餐。 边吃早餐边刷手机已经是现代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乔瑞也不例外。 打开朋友圈，给朋友们点点赞。他刷着刷着，刷到一张照片，停了下来。 照片里是一张入学通知书，通知书上的名字是他前妻的名字。 他按了个赞，并评论：恭喜，真厉害。 很快，他前妻回复：谢谢。 他和他前妻结婚是在七年前。那年，他三十岁，他前妻也是三十岁。 他们是婚介所的媒人介绍的，双方父母都很满意。 在和他相亲之前，他前妻已经和三十个人相亲过了。 他前妻不想结婚，但是他前妻父母觉得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成为某一个男人的妻子，以及一个孩子的妈妈。 结婚是他前妻提出来的，因为她不想再和那么多人相亲了，太累。那时候的他工作压力大，还要抽空出来应付相亲，真的很烦。两人一拍即合，领了证，办了婚礼。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结婚就是找个人一起过日子，能过下去就行。爱情和梦想是书里的，不是现实里的。 婚后，他们相敬如宾，没有吵过一次架。在外人眼里，他是合格的丈夫，她是合格的妻子，他们的婚姻很美满很幸福。可是关起门来，他们更像是普通朋友。他们很少交流，也很少在一起吃饭，因为他们工作都很忙，每天晚上都是在外面吃了再回家。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到老。 两年前，他妻子突然辞了职，然后提出离婚，他刚开始听到这话有一丝惊讶，但他妻子对他说：“乔瑞，你有梦想吗？我的梦想就是做自己，你呢？” 乔瑞想了想，他十八岁前的梦想是和心爱的姑娘一起考上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十八岁之后的梦想是好好把大学读完，找个好工作，然后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的梦想完成了吗？好像完成了，又好像没完成。总之，他心有不甘。 两人趁着民政局还没下班，赶紧去领了离婚证。 离婚后，两人倍受职责。两人的父母认为他们不忠不孝，把婚姻当儿戏。共同的朋友认为他们离谱，好好的一对夫妻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经济上的问题，竟然离婚了。 当然还有谣言，有说他前妻不孕才离婚的，也有说他那方面不行才离婚的。总之，传言都很离谱。 他们什么都没有错，谁规定结了婚不能离婚的？就算是当天结婚又当天离婚，只要当事人愿意，没意见，关这些人什么事？ 他和他前妻共有一套房子，是结婚后，双方父母共出了一半首付买的。离婚后，挂在网上卖掉，钱，他和他前妻一人一半。 五年来，房价又涨了不少。他拿到属于他的那份，直接把钱给了他父母，自己一分不留。颇有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意思。 近两年，他的职位越升越高，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他的父母依旧不停唠叨让他再找个人成家，索性，他自己搬出去租了套公寓。 收到齐树的电子请帖前一晚，他父母打电话告诉他说表叔打来电话说老家房子要拆迁了。 说到老家，他总是不自觉想起那个落日洒满红砖白墙的徬晚，他在那轻轻吻了一个姑娘的脸颊。 就在他给上司再一次收拾烂摊子的那个夜晚，他决定辞职。他在辞职信的末尾写道：我要去看看年少时的梦想。 赵一娴翻了个身，从窗帘缝隙中流露出的橙黄色光芒可以想象到外面的太阳很耀眼。 大晴天，适合洗晒。她把床上的床单被套都换了下来，换上新的。把床单被套扔进洗衣机里，她去厨房开始做早餐。 淘米，加入干贝虾仁准备煮粥。泡了三杯300ML的牛奶，煮了六个水煮蛋，从沥水篮里拿出一个碟子，倒了一盘坚果。 做完早餐后，她找出一个孙辛迪小时候用过的桌子。 孙辛迪小时候嫌冬天在桌上做作业冷，于是她买了这个，可以放在被窝里写作业的。孙辛迪大了之后，作业多得放不下了，不能窝在床上写了，这张小桌子也收了起来。 她把桌子拿进她妈妈房间，赵子娟看了说道：“我没什么大事，我想出去吃饭，在床上吃像什么样子。” 赵一娴坚决不肯：“沈叔叔昨天也说了让你少动，多休息。”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没那么金贵。又不是瓷娃娃。”赵子娟掀开被子要下床。 赵一娴放下手上的小桌子，走过去要扶赵子娟。 赵子娟推开赵一娴的手说：“真的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赵一娴给赵子娟盛了粥后，就去拍孙辛迪的房门，拍了几下也没人应，心想是不是出门去了？ 赵子娟吹着汤匙上的粥，说道：“她还在睡觉。” “妈，你怎么知道的？” “半夜两三点还在厨房找东西吃，还在看综艺，跟着里面的明星傻笑，能那么早起来吗？” “妈，你不会也被她吵得一夜没睡吧？等她起来了，我说说她。” “高三生，压力那么大，好不容易放假了，看个综艺舒缓一下心情，你就不要说她了。”赵子娟说，“你也坐下吃早餐，待会还要去上班。” 赵一娴给自己盛了碗粥，然后把高压锅的盖子盖实了，怕里面的粥等到孙辛迪睡醒的时候凉了。 赵子娟说：“最近我去不了店里，你可能会忙点了。” “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 六旬老母脚受伤，她还让她去帮忙，也未免太不孝了吧。 乔瑞来到酒店前台递还房卡的时候，前台说：“恭喜您，先生。您获得了两张中秋节自助餐礼券。凭此券，999的单人自助餐仅需199。” 真有这么好的事？乔瑞接过礼券，一看还真是。 前台继续说：“提前祝您中秋节快乐，祝您人月两团圆。” 人月两团圆，好美的祝福语。乔瑞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乔瑞让司机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从车上的窗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童豫爸妈。 童豫爸妈各拉了一把椅子，在巷子口的树下乘凉。虽然快中秋了，可是天气还是很热，他们手中各拿着一把蒲扇。 童豫爸妈正在和巷子里的邻居小葛聊天，小葛旁边有一张小凳子，凳子上面放着瓜子，小葛手里也捧着一把瓜子，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呸”出瓜子壳。 他要去读大学的时候，小葛刚搬进来小巷也没几年。那时候小葛也才三十岁吧，蓬松的头发散落下来，经常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闲时喜欢捧着一大把瓜子坐在树下和人聊天。 如今小葛把直直的头发烫成大波浪，依旧散落在肩上，还是喜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只不过不再是花花绿绿的裙子，而是花花绿绿的T恤和花花绿绿的七分裤。 阔别这里快二十年了，这里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 童豫爸妈认出了乔瑞，童豫爸爸热情地上前说：“你不是在工作？怎么有时间回来啦？” 童豫妈妈说：“你傻啊，肯定是表哥表嫂让他回来的。” 乔瑞说：“受邀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顺道回来住一段时间。” “公司准你请假啊？”童豫爸爸伸手要去帮乔瑞拉行李。 乔瑞拉住行李，不松手，他一个三十几岁正当壮年的人，怎么可以让一个五十几岁的阿叔替自己拉行李，他说：“表叔，我自己来就行。” 童豫妈妈说：“你要回家里住也不早点通知我一声，我帮你打扫。” 乔瑞说：“不碍事，我自己一个人打扫就行。” 童豫妈妈说：“那么多年没住人了，打扫起来可费劲了。你去家政服务公司那边下个单，上门打扫很快的。” 乔瑞说：“打扫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应该不会太脏，就是灰尘会多点。” 童豫爸爸跟上乔瑞的步伐，说道：“是为了拆迁的事情吧？我跟表哥说了，不着急，等要签字了再回来。” 乔瑞不怎么相信拆迁的事情，像这种拆迁传闻多了去了。他在首都看到过有的地方都贴上“拆”字了，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没拆。 他毕业后，刚进公司那会，带他的组长是首都本地人，家里五口人住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的平房小巷里，盼拆迁盼了好多年了。直到组长的父亲死了，也没等来拆迁。 谁都想家里房子能够拆迁，一夜暴富，但哪里有那么简单。 他不想讲这些扫兴的话。在人家抱着希望的时候，去破坏人家的乐趣，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院子门“嘎啦”一声开了，赵一娴要去店里，看见乔瑞愣了一下，她以为他参加了婚礼就会走的，随即一想，肯定是为了拆迁的事情来的。谁会不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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