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杭也随着她点了一下头,仿佛是“你喜欢我没意见”的一种冷嘲,他提醒道:“但是嘉嘉,你别忘了,一个如此处心积虑只为感动你的男人,他的喜欢也不纯粹。” “怎么就不纯粹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他不会进云众的,他不是聪明能干吗?那他可以自己去创业、开公司,最后还不是选了拿你当捷径?因为这条路才最好走,他只要演一演不图富贵不贪荣华,等着你爸爸提携他,到时候名利双收,每一个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最后都会被他毫不费力地踩在脚下。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 “你呢,嘉嘉。”司杭看向云嘉,问,“你成全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纯粹的爱了吗?” 云嘉看着对面的司杭,只是沉默。 听司杭说这些话的时候,云嘉两度有反驳欲望,想去纠正司杭,想去替庄在解释,可等司杭一通话说完,她反倒没了开口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云嘉才将思考着垂下的眼睫再度抬起:“或许你说的对,不止是你,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只有我……看他不同,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有点蠢吧?” 司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声音柔和下来:“嘉嘉,你不是小女生了,我不希望你再因为天真受伤。” “天真?”云嘉捉住一个词,笑了笑,“我最天真的时候,应该是和你谈恋爱。明明我们之间相处那么别扭,还期待着日久天长就会好起来。司杭,我们其实一直是同类,都在追求纯粹的东西,不然你不会反复试探,甚至要用绘子来刺激我,你不满意,既不愿意放手,也不甘心将就,所以你才会痛苦。你比我更早知道,我们根本不合适。” 实话永远难听,却也永远反驳不了。 司杭忽然预感到,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和云嘉如此近、面对面坐着谈及过去种种。他被云嘉这番话说得心乱不已,甚至好似真的分不清对云嘉的真实感情。 可是预想到日后彼此之间再也无法挽回的疏远,涌起的鼻酸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家关门的糖水铺子,昔日一早就要排长队的铺面,如今已经凄凉萧条,不见人烟。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输给了庄在。 难道就因为彼此出身相同,所以都做不到低声下气讨好对方,而庄在放得下姿态,会挖空心思博她欢心,只有做这样的事,云嘉才会觉得感动吗? 指腹磨着十八岁留下的手背疤痕。 他讲究品味、注意形象,这样一块不好看的疤留在如此明显的位置,却不除去,是一直将其作为一枚勋章,是爱恋的证明。 “你只是不爱我,所以才会觉得我们不合适,你以为你和庄在就是什么天作之合吗?别开玩笑了。”司杭咧了咧嘴角,“只是你现在爱他,所以你不计较了而已。” 他从来不觉得云嘉像云松霖,这一刻倒悟了,他们父女真像,条条框框都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喜欢的人的,对于喜欢的人,一无是处也会捧在手心里,千般万般好。 云嘉从咖啡店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拿着水迹未干的伞坐进车里,她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两臂撑住方向盘,将脸埋进去,把刚刚从司杭那儿听来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 曲州那晚,是庄在找到的她。 那个迎着汹涌夜风,抱着她,一路喊她的名字,让她想着如果自己死了,这个人肯定也要难过死了的人。 是庄在。 甚至她在瑞士滑雪受伤那次,庄在也来看过她。 如是一想,又恍然。 怪不得呢,那次滑雪受伤连父母也没告知,只有司杭知道她左腿受过重创。 而在巴黎时,她不看路,在房间里被长毛毯子绊倒,庄在第一时间过来就握住了她左边的脚踝,查看是否受了伤,低着眉眼,担心地说着:“你这只脚要注意,不能再受伤了。” 原来他真的知道。 放在副驾驶的手袋里忽然传来铃声,才将云嘉深陷的思绪提出来,她抬起头,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动着庄在的来电。 云嘉手指滑过屏幕,接起电话。 庄在说她到了两个很大的包裹,好像是之前从巴黎寄回来的书籍和物品。 “要我帮你拆开吗?” “你拆。” 想到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她淘来的旧书或者是绝版书,还有一些有年头的陶艺老物件,论价值没多少,但丢是绝舍不得丢的,寄回来也忘了想怎么处理,她对庄在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就等她回来。 庄在应下说好,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要我去接你?” 云嘉轻声道:“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那你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 到此电话就要结束了,云嘉却在结束前喊了他一声。 “庄在。” “嗯?怎么了?” 云嘉想问的问题很多。而那些话,只在脑海思绪里浮现片刻,不等到她嘴边化成语言,便像水融进水里,自然地失去了踪迹。 好像所有问题,他都成为了答案本身。 她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也没有什么非要问一问的。 只是心脏处有一种过于充盈的感觉,好似陡然升温的闷窒春天,又似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满的袋子,他一言不发,只把他能给的通通塞进来,许许多多年,不求结果,不知疲倦。 云嘉顿了一会儿,然后只寻常地出声,有些故作俏皮地问:“你怎么都不问我今天跟前男友见面,都聊了什么啊?” 刚刚她喊他名字那声有点突兀,音调也有点不对劲,庄在心跳颤慢了半拍,以为她这次回清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等她一问,语调活泼,悬着的心思又落地。 “不用问我也知道,不是聊工作吗?” “不止哦。”云嘉故意搞悬念,“聊完工作,还聊了一点别的。” 庄在便配合地问:“什么?” 云嘉静默,将雨刮器打开,挡风玻璃上的积雨湿被一下下规律地扫去,想着不久前和司杭的对话,她用了简单的几个字来概括:“大概,关于人生吧。” 然后又问他。 “你之前说如果没有来隆川,可能长大会考虑当老师,那后来呢?你在隆川待了十来年,你想过,你想要怎样的人生吗?” 庄在有些惊讶:“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云嘉告诉他,如果他打开她的包裹,里头有很多旧书,很多泛黄破损的书页上印的还是竖排版的繁体字,看着特别有年代感。 每次在国外的旧书店看到这些不知来处的中文书籍,感觉它们好像也在漂泊,人这一生始终难以摆脱一种感觉——自己正处于一种不正确的位置,于是不停地奔走挣扎,企图摆脱这种感觉。 希望他的人生如愿,对云嘉而言,比把这些书带到更合适的地方去的感觉更强烈。 庄在想了想,回答:“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有一些模糊又零碎的时刻,我会想到我爸。” “什么?” “他让我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以后选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么简单吗?” 庄在低低笑了一声:“哪里简单?” 听到他的笑声,云嘉心间微感酸涩,心想,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了。 她调侃道:“也是,按你这种性格,难死了,还好有叔叔保佑你,你就是个笨蛋,连怎么做让我感动的事都不知道!” 好像挨骂也开心,他声音低了一点,柔了一点:“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无趣。” “是啊!很无趣!” 云嘉的心情似天气,仿佛也开始放晴,挂电话前,她对庄在说,“我现在就要开车回去了,你最好准备一个笑话,等见面的时候就让我开心。” 他干脆答应,说好。 等云嘉进门,客厅的桌子被一堆旧书摊满,旁边还放了一个小的工具箱,小碟子里挤了一层白胶,沾湿的胶水笔头搁置在一本还没修复完的开裂封面上。 “你在帮我修书啊?”云嘉望着说。 “既然这么麻烦地寄回来,肯定是你珍惜的东西,有些书太破了,要是不管的话,就这样放着,可能没办法保存很久。”说着,他折身回桌子旁,拿来一本又旧又薄的小书,封面已经被补好,亮到云嘉面前。 云嘉凑近些,看清上面的字——民国笑语百讲。 她豁然一笑,眼眸灿烂:“你运气可真好啊,前脚让你讲个笑话,你后脚就拿到秘籍了,张无忌开挂捡九阳神功,都还要先摔下山崖呢,你拆个快递就行。” 庄在笑笑,也有感:“好像是,最近运气变得很好,不想出门,馥兹下午的会议就临时通知取消了,明明以前运气都很差。” 云嘉还记得他大一实习时公司抽奖只抽到一盒暖宝宝的事,运气的确很差。 “说明你时来运转了。” “是你吧。”庄在双臂搂住他,低下眼睫道,“好像是因为遇见你,我的人生才好了起来。” “你是这样想的吗?” 云嘉闻到他居家穿的毛衣上散发的浅淡香气,有种踏实温暖的质感。 “嗯。”庄在点头。 云嘉想起黎嫣的担心,她如今虽然没有持反对意见,但也并不看好女儿的这段感情。 黎嫣有着根深蒂固的悲观态度,对女儿说的话也如此——一段感情再浓情蜜意也不可能没有低谷,对方的压力你不可能感同身受,你也很难保证,他不会去想,甚至去抱怨,如果没有你,他也许会有更轻松的人生。 随后,庄在又说:“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 “坏消息?”云嘉立马敏感起来,“什么坏消息?关于谁的?” 庄在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手掌抚一抚她的后背,叫她别这么紧张:“是田姨要回老家了,明天就走,黎阳打电话问我们明天中午要不要回去吃一顿饭。” 的确是个不太好的消息。 舅妈应该会很舍不得吧,毕竟田姨在家里住了十几年,她人心善,手艺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云嘉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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