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以前喜欢别人……” 庄在抚着她纤薄的背,动作和声音都顿了一下,轻声问,“是什么理由?” 云嘉说不上来。 她和司杭小时候是金童玉女,长大自然成了天作之合,她是兴趣多而杂的人,司杭的喜好几乎和她一致。 彼此之间永远不会缺共同话题,从音乐史聊到美术史,从德彪西到达芬奇,从印象主义音乐到佛罗伦萨画派,有来有回,可以聊八百个不重样的话题。 可这是他们真正契合的地方吗? 云嘉如今却也不敢判断,因司杭和绘子也可以这样聊八百个不重样的话题,甚至他们聊这些话题会更开心,理论上,他们更加一致。 可什么是一致? 云嘉也说不明白了。 庄在的工作是曾经她最厌恶最不愿意涉及的东西,带着面具与人打交道,压抑自我,揣摩他人,无止境地权衡利弊,为了眼前的利益,为了未来的发展,为许许多多的东西,却唯独不为了自己,不停地削磨棱角来适应偌大集团内部机械一样的周转运作,这些她都十分不喜欢。 她从来不是被修剪约束的温室盆栽,无法随心所欲会让她深感痛苦。 而这些,都是庄在经历和正在经历的。 他和她,可能是最不一致的两种人。 担心这种不和谐的念头一旦冒出,即使话不出口,都会在两人之间形成无形的拉扯力,云嘉不由地手臂收拢,将庄在抱得更紧。 她此刻不想提司杭,只解释说:“我跟你,好像不太一样,我不怎么思考,也很少自我克制,基本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反正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有点好感的时候就是有点好感,很喜欢的时候就是很喜欢,我分辨得清,也承受得住。” 庄在并没有完全听懂,又问:“那你说不太好,是觉得很喜欢,不太好吗?你不喜欢这样?和你以前的习惯违背,是不是?” 云嘉在心里说,不是。 她忽然觉得不太好,是因为发现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坦然,想起爸爸并不持看好态度的纵容,就像日落有时,何必争一刻的快慢,无需遮起幕布,天也是一定会黑的。 有些结果,只需要等。 爸爸曾经以这样的态度对司杭,如今也这样对庄在,很正常的一件事,可她太喜欢后者了,失了以前的潇洒,再也不能说聚散随缘这样不挂心的话。 她不说话,只安静靠在他怀里,庄在便搂着她安慰,给她想办法。 “你只要有一点点喜欢我就可以了,甚至——”庄在放低声音,“你只要允许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云嘉问他:“你不需要别人来喜欢你吗?” “我不缺爱。” 他答得平淡而干脆。 云嘉忽然想到自高中起,他便形单影只,磊落独行,一路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人与事分得清清楚楚,从未有过任何执念去追求谁的理解或者好感。 唯独在她面前,他一直将自己放得格外低,甚至,只要她允许他喜欢她就可以了。 “那你需要我来喜欢你吗?” 他停了两秒,说“需要”。 但那并不是思考,也不是犹疑,那是一件他早已确认,但永远攒不够勇气去争取的事。 她的喜欢,是庄继生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渴望得到的一种爱,它将他之后人生里遇到所有的感情都衬得如此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以至于没有她的漫长年华,他的喜与悲,成了一瞬的烟火和经年的大雾,始终短暂或模糊。 他很知足地说:“一点点就够了。”
第65章 正在加载 入冬后的第二场雪落下, 庄在的新居阳台应景做了漂亮的装饰,鲜切花的颜色选得都淡雅,如星一样的串灯从地面绕到玻璃房的顶上,暖色灯光为雪夜多点缀一些浪漫气氛。 真心酒吧的乐队庄在替黎阳请来了。 黎阳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发小, 不仅无一缺席, 还各自都带了礼物, 看着挽手而立的庄在和云嘉,一个个脸上仍是一副做梦没醒的懵和惊,挤出的笑容局促憨气, 一个带头说恭喜, 其他人唯恐落后,接着好词成串。 一场莫名其妙的成语接龙,说到“百年好合”才被黎阳及时制止,笑骂神经。 “暖房趴!脑子丢家里了啊?” 能跟黎阳混到一块的, 哪有正经人, 嬉皮笑脸接话道:“没没没,昨晚忘酒吧了, 我过两天去找找。”接过香槟后,和庄在碰杯,“庄总, 感谢邀请啊, 你看, 咱们也算一个小区里长大的, 有空常来往, 之前有点小误会, 千万别放在心上。” 庄在微笑颔首,喝下剩余的香槟。 想喊黎阳来招待一下, 转头只见他已经黏着覃微趴到阳台那儿搭话,跟条甩不掉的大狗,一路摇着尾巴,覃微到哪儿他到哪儿,覃微进屋他也进屋,谁喊他一声打不打德扑,他扭头变脸,说小爷忙着呢。 于是庄在作罢,叫他们随意,玩开心。 稍后,他和云嘉也各自融入不同的宾客对话中。 暖房趴,自然要聊到这套阳台都有近百平的房子以及一眼看去跟庄在气质不太搭的装修风格,边聊边夸,顺带给设计师推了几位潜在客户。 除此之外,免不了要聊一聊众人对这段恋情的惊讶,相熟的人纷纷回忆起,好像高中那会儿庄在和云嘉之间没什么交集,两人一动一静,完全不像同一条轨道的人。 高一寒假,一行人去川北露营,云嘉跟大伙儿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而庄在就坐在露营车旁的天幕下,翻小炉子上的烤肉。 说着有人找出一些早年的旧图。 天际的薄弱阳光映照着雪地和冰湖,灰蓝色的露营车,浅咖的天幕,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坐在折叠椅上,占比不大,只露侧脸,握拳抵在嘴边,像被烟熏到在咳嗽。 十年前的像素,就是放大图片也看不清了。 话题由着这些旧照片很快改变,徐舒怡回忆起那天打雪仗被欺负惨了,点名谁谁谁当时砸不过男生,就知道追着女生欺负。 一时间,讨论不停,气氛热闹。 云嘉叫人把庄在那张照片传给自己,一转头看到在调试吉他的覃微。覃微刚刚一直站在人群外,听他们言语夸张地笑着说云嘉和庄在如何天差地别,以此感叹这段缘分难得。 她拨了拨弦,对云嘉笑了笑,说:“我倒是觉得你们俩挺像的,你上次去我们酒吧,点的第一首歌是《喜欢》,点的第一杯酒是大都会吧?” 云嘉“嗯”了一声。 覃微说:“他也是。” 云嘉因这种巧合内心渗出一丝甜蜜。 见云嘉对自己手里的吉他感兴趣,覃微干脆递给她,问她要不要试试,云嘉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好长时间没碰过吉他了,接过拨片,都觉得很手生。 “而且他们刚刚说,庄总很闷,所以会喜欢你这种外向的女孩子,才不是。” 云嘉抬起头看覃微:“什么‘不是’?” “他公司就在我们酒吧附近,他是我们酒吧的常客,你下次去我们酒吧问问调酒师就知道了,跟他搭讪的那些女孩子不知道多外向,人家可会说俏皮话了,但他这个人在如何自然而然的冷场这方面有两把刷子,再外向也没用。” 那场面云嘉没见识过,不过可以想象。 她轻轻拨着单调的音,想着从前:“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不是很爱说话。” 从满场人群中找到正握着酒杯跟傅雪容聊事的庄在。 他站在一丛灯光前,明亮闪耀。 很不可思议,无论哪种场合,他说话做事,都让人感觉不到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男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不过这样很好,云嘉心想。 这样更像他。他像寒带植物,覆雪松杉之类,从不是迎着光肆意生长的意象,即使缺少阳光,依然根系强大。 覃微提议她来唱一首歌,云嘉笑着摆手拒绝了,高中抱着吉他上台就能自弹自唱,现在实在手生,她怕出丑,便由他们乐队来表演。 他们专业,也更能带氛围。 她去找庄在时,他跟傅雪容还没有聊完,两人站在阳台的无人处,与热闹隔出一段距离。 云嘉没听到前言,只听语气,似乎还有越聊越严肃的架势,傅雪容不太认同地说:“现在不是对我这边的影响,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这不是小事,庄总,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傅雪容先看到云嘉,停了声音,庄在才随之回头,傅雪容冲云嘉笑了一下,看了庄在一眼便算结束对话的示意,说徐舒怡可能在找他了,先行离开。 云嘉穿一件平领腰部抓褶的丝质小礼裙,肩上是细细的肩带,淡青的颜色,像是回春雪里冒出的一点嫩芽,肌肤被衬得似白玉生光,微卷的长发披散着,天生的黛眉红唇,只化淡妆也足够明光耀目。 庄在身上这件墨绿衬衫也是云嘉选的。 秀场图是垂感极佳的丝质衬衣里头搭了一件白色蕾丝,领口袖口都露出一截,衬衫领口的系带被打作慵懒的蝴蝶结,脸颊凹陷的黑人男模穿出一股病娇贵公子的味道。 参观过男友衣帽间的云嘉明白直男审美里存在一些不太好跨越的东西,所以将白蕾丝换成黑色的高领衫,但没想到男朋友连领口的蝴蝶结也不愿打,只将两根系带打一个松垮单结,长长的尾端垂下来,成了另一种风格。 这样风流倜傥的衣服,都能被穿出轮廓清正之感,实在是他的本事。 云嘉一走过去,贴进他怀里,淡青配深绿,似老树上生出的一节新枝,彼此融合,她两只手调皮地缠上他领口丝滑的系带,一段段地绕,问他刚刚在跟傅雪容聊什么。 庄在轻攥住她纤细雪白的手腕,掌心硌着她的手链,怕在她皮肤上留下印迹,便改成握她的手指,说聊一点工作上的事。 像是对云嘉的随玩心而起的坏劲了如指掌,他低下头望着云嘉的眼睛,轻轻捏着她可以被他掌心完全包拢的手,跟她低声商量:“现在不要,等之后人走了,让你系蝴蝶结。” 云嘉忍笑,故作失望:“蝴蝶结这么见不得光吗?” 他顿了两秒,实在为难地坦白:“……有点奇怪。” 云嘉踮脚,将脸庞靠近他,也放低声音营造暧昧,幽幽吐息地说话:“等人走了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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