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生蚝。”顾江帆抽抽鼻子,“吃不吃烤冷面?” 然而两人凑近,才发现那摊位卖的是烤猪蹄,最终没有抵抗住诱惑,一人一半烤猪蹄往回走。 顾江帆一边用袖子挡灰,一边埋头啃一口筋道猪蹄,抬起头来神色莫名。 “真好吃,我小时候在家里没吃过猪蹄,第一次吃好像还是亲戚结婚的宴席上。” “啊?” “我妈说,女孩不能吃猪蹄,会把好缘分叉走的,所以不能吃。” 余照不高兴:“这什么逻辑啊?从来没听过,离谱。” 顾江帆摊手:“谁知道呢,然后就给我弟吃了。” “偏心还得找借口。”余照害怕迎风吃东西肚子疼,一直将塑料袋好好拎着,“父母没得选,但你长大以后可以从家里脱离出来。” “也不是说真的断联系,等高考结束以后,你可以去个离家远些的城市,远离父母,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肯定会很轻松很快乐。” “会吗?” “肯定呀。”余照笃定,“那就是自由,江帆,超级自由。” 她不由得开始畅想:“以后咱们就一起考汇江的大学,然后周末出去吃吃喝喝,玩遍汇江,等老了就一起住养老院,咱们俩住隔壁,天天去研究帅老头,跳广场舞,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顾江帆一阵爆笑,“听着就很快乐。” * 盛寻倚在窗沿,浑身写满懒散随意,垂眼瞧自己的运动鞋。 打扮得体不再是他生活里的难题,妈妈喜欢逛街的时候给他带两件,哥哥也总是不忘他的一份,导致他衣柜都要撑满,偶尔他看着衣架紧密相贴的场景,也会想起两个纸箱就能装完全部衣物的日子。 从微不足道的日常里,他逐渐拥有自己有家的实感。 “嗯,其他的你都先别想,一个月以后再说吧。”言语是安慰,脸上却没什么关切的波动,“你自己注意点。” 余光瞟到荀铮往这走,他轻声:“那就先不说了,有事儿给我发短信吧。” “跟谁打电话呢!” 哥哥离两步远就蹦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勾得一个趔趄。 “我们班同学最开始跟我说你弟像个劳改犯,我还以为是骂我呢,直到我回家看到你的头发。” 两个人勾肩搭背往前走。 “嚯~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盛寻抬手摸摸自己扎手的短发茬:“现在大家都能分得清你和我了。” 荀铮满口笃定:“不过你倒是让我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我这辈子也不要剪短寸,真的不合适。” “大家都觉得丑我就放心了。” 荀铮定定瞧他几秒,看出他真心这么想,没有开玩笑,才斟酌开口:“你...是不是受刺激了?爸妈最近都看出你心情不好,让我多开导你。” “我能受什么刺激?我挺正常的。”他推开食堂的玻璃门,用手给身后的哥哥撑着。 “你是不是跟余照闹矛盾还没好呢?”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看食堂橱窗的菜色,盛寻干脆点头承认:“她生气是应该的,怪我说话不算话,我答应的事自己没做到,活该。” “不过今天已经是12月15号了,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能当面求原谅去,负荆请罪。” 荀铮一顿:“你以后要是结婚,百分百是个妻管严。” “怎么了,不好吗?我巴不得管着我。” 两个人端着餐盘落座,盛寻又想起来:“你知不知道阮思月那天具体跟我说什么了?” 他懊恼地用勺子柄蹭蹭眉心:“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没点开聊天框看看,直接就把她删掉了,我感觉圆圆挺在意的。” 盛寻向来不怎么注重吃相,只图一个快速解决战斗加饱腹,此刻脸颊鼓鼓囊囊像个松鼠。 “我问问她,然后告诉你。” 瞧见哥哥神色黯淡些,他知道荀铮在愁阮思月的事儿,据说是她妈妈压力太大挺不住了,想要带她去别的城市生活。 盛寻重新将脸埋在餐盘里,不讲话了。 带着猫粮和矿泉水瓶去光远寺后门喂猫,俨然成了他的日常生活,抠门如他,自然不会每天给猫猫买瓶装矿泉水,都是在家里的大桶饮水机灌的。 清晨温度寒凉,两只猫挤在一起取暖,盛寻左右瞧瞧,出声询问。 “你们俩的家在哪儿啊?” 但是两只毛绒绒见到他就像是见到食堂阿姨,根本不在意他的疑问,围着他喵喵叫,催促开饭。 “好吧,下次我给你们俩带个小毯子吧?真的好冷。” 盛寻捂着自己的棉服看吃完猫粮喜爱蹭他裤脚的小橘猫,跟它商量。 “我给你拍张照行吗?” “把你介绍给你的姐姐认识,你肯定会喜欢她的,她特别可爱。” 他掏出手机,轻轻用手托起小橘猫的脸。 没想到它突然凑近镜头,照片拍成猫眼视角,粉色鼻子占据了小半张屏幕,眼睛因为角度的问题还有点对眼。 盛寻露出小白牙:“行,这也挺可爱的。” 而另一边的白猫全程专心洗碗,一个眼神都不给盛寻。 * 如果余照喜欢写日记,那么关于2009年12月20号这天,她一定可以洋洋洒洒写满三页,真情实感。 并不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初个十年即将到达尾声,而是她与顾江帆之间的友谊迎来落幕,以一种她们谁也没想到的方式退场。 或许一切都怪那天降下的大雪。 大雪飞扬里,余照摘手套朝手心呵气,回过身想跟顾江帆说自己手冻僵了,但是下一秒,她愕然地看向推着大雪铲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盛庭竹。 他戴着黑色耳包,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一条深棕棉线织成的,针法还很稚嫩的围巾。 一切似乎都清晰起来,那些曾被她忽略的小细节。 晚课时的顾江帆说:“他高高壮壮的,很爱笑,笑点很低,跟盛寻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体育课时的顾江帆说:“别看他眼睛小,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温柔硬汉的感觉,挺可爱的。” “可是为什么?”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为什么是盛庭竹啊?我以为是王梓。” “为什么不能是盛庭竹?” 顾江帆抱着胳膊,倚在自己座位边的大理石窗沿,半张脸藏匿在模糊不清的阴影里。 “就因为你们讨厌他,我就不能喜欢他?凭什么?” “你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挺意外的。” “你的语气可不像是意外,余照,我知道,你讨厌盛庭竹,因为他跟盛寻...” 余照伸手制止:“这跟盛寻没关系。” “说这话你信吗?自从我知道盛庭竹跟盛寻的关系,就死死瞒着我自己的事,谁都不敢说。” 她眼底隐隐的泪光让余照心口堵得慌,被误解的感觉并不好过,因为激动脸颊发烫。 “我是不太喜欢跟盛庭竹接触,但我没排斥他啊,我就把他当一个正常的同学,谁说你不能喜欢他?谁说过什么有他没我的话吗?” 看顾江帆偏过头去,她继续问:“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小肚鸡肠?” “嗬,我还不知道你,盛寻大过天。” 这句话嘲讽的意味太浓,余照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直视眼前兀自陷进思维怪圈的朋友,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在安静的教室里对峙。 “那我只能说,你不了解我,你也想太多。” “盛寻的事儿,对不起他的也只有他爸妈,跟别人没关系。” “可你们影响到别人了!” “我们影响谁了?” “盛庭竹啊。” 顾江帆的表情凌厉:“盛寻的养父是盛庭竹的亲叔叔,他被判刑说不定要影响盛庭竹以后工作呢。” “可他坐牢是因为他犯错了!” “我直到现在,都觉得你跟盛寻在这件事上心太狠了...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吧,提起盛寻你心疼坏了。” 余照摇摇头:“我只觉得你...” “盛寻什么都有。”顾江帆激动地在自己座位间转圈,“找到亲生父母了,那么有钱,家庭条件那么好,一辈子不会缺钱,拥有这么多,这么幸福,就非要让别人也不幸吗?难道就不能放别人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 余照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心脏跳得快要冲破皮肤,她紧紧攥拳才能遏制发抖的手,眼眶发烫。 “所以你在替盛庭竹鸣不平,是吗?”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我觉得说出来咱们俩就没法做朋友了。” 余照凄凉笑一下,她主动提起,看样子是要揭秘谜底。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满世界找盛寻,想要盛寻出谅解书,是我告诉的盛庭竹他当时住在哪儿,可惜没要到。” “你知道我不会防备你,所以从我这套话,告诉盛庭竹?” “是。” “你真行啊。” 余照背过身去,努力平复情绪,顾江帆泄露盛寻的住址这种小事儿,她根本不在意,清河就这么大,就算她不说都有偶遇的可能性,她更心寒的是,朋友的态度。 在爱情和友情的天平中,将砝码加注在爱情里,将谎言与欺骗留在友情这边。 “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余照,你知道我喜欢的是盛庭竹,咱们的朋友就当到头了。” 她的语气那么笃定。 余照捏捏鼻梁,余光瞄见有同学进教室,缓慢坐回自己的位置里,只给她留下一句:“你真让我寒心。” 她们之间开始漫长冷战,期末考试前一天,余照吃完晚饭回到座位,翻开桌面上的书,呼吸一窒,半截半截的大头贴从书页缝隙里落下。 是她们俩的合照,只是被细心裁剪开,将属于她的那一半归还。 余照拢好自己孤独的笑脸放在笔袋里,呼吸颤抖,目不斜视走到垃圾桶旁边,带着愤怒将熬夜写的信撕得粉碎,她想解释,她想说自己不是朋友想的那样。 但一切都不必说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错过的是普通瞬间,实际上错过的却是挽回的最后时机,从此命运会推着你们向前走,无法回头,誓言溃散,成为连寒暄都欠妥的陌生人。 ----
第六十四章 (前) == 盛寻倚在门框,看荀铮对着镜子捣鼓好久,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捻过,悉数捋到头顶露出光洁额头,只有几缕碎发随意又自然地飘在额角。 忙碌一清晨的荀师傅把自己打造成精致帅哥,为在校庆时做主持人展现良好面貌。 盛寻嗓子像是有蚂蚁在爬,先是咳嗽两声才瓮声瓮气:“挺好看的,下去吃饭吧。” “再等等。” 荀铮又凑近镜子,换个角度端详自己,随口问:“你腹肌练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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