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招一个人,你一个折腾这许多事,哪里忙的过来。”阮烟靠在阳台墙上,吐着烟圈说道。 “你还不是一样。”佟闻漓看向阮烟。 她又看到了她眼眶下的疲惫,“昨晚上训练又到几点?” 阮烟眯着眼笑:“没事,姐们睡眠浅,有灵感了,就多写几句,人不会立刻死,但灵感会转瞬即逝。” 阮烟依旧穿着那吊带背心,她一年四季不分季节地都这么穿,原先白皙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 佟闻漓忽然想到那天撸串喝啤酒的那一天,Ken骑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说的那句,让她劝劝阮烟改行,说他可以托关系给她找到一个贸易公司的文员工作。 但她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阮烟就灭了烟,说道,“我写了两句,唱给你听听?” “好啊。” 阮烟于是就拿出了她预备去训练带上的那把吉他。 佟闻漓听过很多次阮烟唱歌,但还是第一次听她唱她的原创歌曲。 她随意扫了一下琴弦,而后调了一下琴弦的松紧,等到音色回正后,轻轻拨动琴弦。 悦耳的吉他打破夜色。 阮烟再开口,独特的嗓音带着幽幽的迷幻和冷艳。 “明天我送你离开,那船儿没有方向。” “孤单的人儿彷徨,没人会一直等待。” …… 那是东南亚的一个冬季,25摄氏度的风从海平面上吹来,孤独的灯在他们头顶上像是一轮月亮,佟闻漓靠在那儿,好像回到了西贡他们初识的那个晚上。 她背着一篓花逃避“保护费”躲在墙角,惊恐慌乱的时候听到一声口哨,她循着声音抬头,阮烟就坐在她的高墙后面,手里抱着个吉他,吊儿郎当地告诉佟闻漓,她今天算是走大运了,坐在她面前的才是西贡一姐,她打个折,保护费交给她,往后她罩她。 佟闻漓还当真地把手里捏得皱巴巴的票子递给她。 坐在高墙上的少女微微一愣,脸上后又挂起那点痞痞的笑容,收了钱,塞进自己的喇叭裤口袋里,然后从高墙上纵身一跃,跳到她身边,破旧吉他发出闷闷的声音。 “既然你给钱了,那我送你一首歌。” 那晚上阮烟给她唱的就是Beyond的歌,她唱粤语歌竟然出奇意外地好听。 可能是相同年岁的知音难觅,阮烟是她见到的第一个能说粤语的本地姑娘。 从那个时候开始,佟闻漓就开始不声不响地跟着她了。 阮烟为此很是厌烦,但佟闻漓是她甩不了的尾巴。 他们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神奇地成了朋友当然要得益于佟闻漓的死缠烂打。 后来佟闻漓知道,阮烟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几乎没什么朋友。 因为阮婷的关系,她遭受了许多白眼和谩骂,说她是杂种,是红灯区长出来的姑娘。 当时也就佟闻漓天天缠着她,所以她其实嘴硬心软,心里最缺爱了。 …… 阮烟那点迷幻的嗓音印证了她是从西贡闷热的雨季里长出来的姑娘。 她夸张的金属耳饰在那一刻也安静下来,轻盈地被夜光中托住。 佟闻漓不由地为自己刚刚想要劝阮烟找一个安稳的工作而内疚。 她想起美国电影《The Shawshank》里的经典台词: “You know some birds are not meant to be caged ,their feathers are just to bright.”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亮了 (1) 第48章 深水加更(感谢小狗妹妹深水支持) 校园里的长吁短叹充分彰显了考试周后的疲惫。 佟闻漓考完最后一门收拾了桌面的东西, 孔榕就坐在她前头,转过来说,“阿漓, 寒假我们一起去北海道滑雪吧。” 佟闻漓把书往自己帆布包里塞,摇了摇头:“不了榕榕,我寒假还要看店呢。” “你不是找了一个小工嘛。”孔榕知道佟闻漓找帮手的事, “你就让她看着店,跟我们去玩吧, 你记得我表哥嘛, 是他让我约的你。” “你表哥?”佟闻漓听到这儿抬起头, 她没什么印象。 “就是之前开学送我来的那个,你不记得了,还问你要过联系方式的?” 佟闻漓想起来了,高调地穿了个花衬衫开了辆敞篷跑车带个墨镜来问她要联系方式的那个人, 她摆了摆手:“我不记得了。” “阿漓, 我表哥人不坏,就是看上去像个花花公子, 其实纯情的很,我舅舅一家都是做生意的,家庭条件不错人也亲和,最重要的是我表哥跟我说了好几次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每次回去他都跟我打听你, 哎——” 孔榕把下巴支在佟闻漓的桌子上:“你说你要是以后成了我表嫂, 我该有多开心, 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佟闻漓掀了掀眼皮:“这样, 榕榕,我用一个秘密换一次我不做你表嫂的机会。” “什么秘密?”孔榕疑惑。 佟闻漓背起包神秘地笑笑, 要走。 “唉你别走啊,你说!”孔榕抓住佟闻漓的衣角。 佟闻漓挑挑眉,低声下去说,“我前几天去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看到秦sir给你的平时分没打及格。” “什么!那我怎么及格!我不就是逃了几节他的课嘛,她至于这么狠心吗一上来就不及格,不行我得赶紧打电话给我舅舅……” 孔榕慌慌张张地开始扒拉自己的电话。 佟闻漓表示“加油”后就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了。 今年的除夕春节来得早。 往年佟闻漓在这个假期来临之前都会提早找好兼职,但今年因为店里的生意还需要打理,她也就没有再多找其他的工作了。 店里招来的小工是个越南姑娘,叫小凋,之前在盆栽店打过一段时间的零工,偶然间接触花艺,想转行做这个,提出的报酬并不高,主要是学徒形式地帮忙做着。 先生知道这个消息后,在电话里挑着毛病,说一家花店招一个叫做小凋的人,多不吉利。 佟闻漓说上了年纪的人果然迷信,她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才不计较这些,人踏实肯干不就好了。 他于是绕开话题问她,春节之前什么时候回西贡。 佟闻漓老旧的小灵通那头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假装没听清楚,哼哼唧唧说不清楚。 “佟闻漓。”他叫她全名。 “我不回嘛。”她破罐子破摔。 “理由呢?”他那头原先的人声鼎沸消失了,像是他换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抽出了足够的时间打算盘问她。 他拖长尾音问她原因却让她发怵,她知道她说什么都会被他驳回的。 “往年、往年我不也不回。”她当时躲在被窝里,懒洋洋翻了个身,压低声音,像撒娇。 他那头传来拧火机,火苗蹿起的声音,像是叼着烟,声音含糊不清,带点晕染酒色的暧昧:“是,往年你也不跟我睡同个被窝。” 他荤话说的正经。 佟闻漓蹬了一脚被子,喊他全名:“易听笙!” 他在那头低低地笑。 她骂他王八蛋。 老旧的小灵通里,最后传来他浅浅的声音,像是从喉咙口发出来的,甚至不用张嘴,声带微微震动就能完成那性感的被称为情人的呢喃那样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小祖宗,过来陪陪我,成吗?” * 佟闻漓盘算了一下,回西贡也不是不行。 假期前后散客比较多,店里的生意小凋忙的过来。她手里的那些笔译的活也不要紧,带回西贡做也是可以的。 阮烟再怎样跟阮婷的关系不好,春节前也会勉强回去待几天,佟闻漓每年这个时候一个人在河内的确也孤单。 但今年阮烟早早地就回了西贡,她说阮婷欠了一屁股债,要债的人堵在她家门口吵闹之间失手砸了阮婷第十五个男朋友送的一尊玉观音,阮婷打电话来哭的难听,说她被那个男人欺骗了,说玉观音是假的,根本就不是玉而是一堆陶瓷。 阮婷当即就要抱着一推陶瓷片子跳河去,把要债的人都弄慌了。 “我就说让她别相信男人。”阮烟当时吐一个小烟圈看着在收拾东西的佟闻漓,“她也不想想就她平时接触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打肿脸充胖子,能有一个能送得起一个玉观音财力的男人吗?” “烟烟,你这次回去需要钱吗?我还有些。”佟闻漓停下动作,回头问她。 “她有钱,她多的是钱。”阮烟阻止佟闻漓,“她那样的女人,缺钱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她可比我有钱多了,十几岁的时候就盘算着让我走她的老路,你就猜她赚多少能把亲女儿拿过去霍霍吧。” 说完之后,阮烟又自我否定道:“哦我是个意外来着,耽误她赚过五个月的钱,她自己说的。” 阮烟:“我早点回去是去看看我买的那些唱片,可别给她霍霍完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密,佟闻漓都插不进话语去。 “对了。”阮烟说了半天,这才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她随手递了个布袋子给佟闻漓:“我那个朋友,新改了几套衣服让我给她打样,尺寸做的小,我穿不下我觉得适合你,你看看。” 佟闻漓接过袋子:“是你那个搞服装的朋友?” 阮烟的那些很新潮的衣服大多都出自这个审美小众的搞服装的朋友之手。 佟闻漓打开袋子一看,齐刷刷都是短款的露脐上衣,偶尔的铆钉元素很朋克。 她拿着那些衣服问到:“烟烟,你真心觉得这些衣服适合我吗?” “适合啊。”阮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很闷骚啊。” 佟闻漓想打人。 阮烟笑:“你不知道世界变化的有多快,新世纪就要到了,阿漓,你作为往后的栋梁之材,要开放包容啊。” 新世纪就要到了吗? 佟闻漓看了看日历,这才97年,那里来的新世纪。 阮烟却说,人要做好迎接未来的心理准备,否则的话,等时间悄悄流失,你没有准备好的话,你会懊悔。 佟闻漓吐吐舌说不就是穿个露脐装嘛,用得着说的那么哲学吗? 她往身上一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回头点头对阮烟说 “好辣。” 两人笑起来。 * 但越南的春节跟国内一样,象征团圆的节假日意味着一票难抢。 佟闻漓去火车站售票窗口蹲了两天,每次一赶上放票,售票窗前的人跟一片黑压压的蚂蚁似的,挤得水泄不通。 鸡笼子里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上蹿下跳地掉落一地鸡毛,随意放在角落里的瓜果蔬菜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踩烂,滑落在地上粘成一滩黑乎乎的污渍。 佟闻漓鞋跟被踩掉了好几次,愣是没挤过拥有十几年“战斗”经验的大妈大伯。 “这就没了!” 随着一声惋惜后人群散开,佟闻漓才掸了掸鞋面上被踩得一道一道的鞋脚印,这才承认了阮烟说的她轻视了火车站的人口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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