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仃本以为自己刚才那句就算谈话结束,她挑眉望向通话页面,发现温珩昱居然难得耐性,没有挂断。 总不能说自己在一心二用地跟他通话,谢仃合起笔电,若无其事地轻笑:“也算是约会地点,你——” 话未说完,她就听通话的另一端传来陌生人声,不甚清晰,是有人敬重地唤了声“温董”。 未尽之言戛然而止。 “你在公司做什么?”谢仃终于后知后觉。 接过下属递来的财报,温珩昱敛目垂视,向席间淡淡作示,才闲然懒声:“董事会。” …… 董事会你还接我电话? 谢仃怀疑自己跟会议结过怨,否则怎么从线上到线下,次次都尴尬撞上。 “董事会不都要发言吗,”她半笑不笑,挂断前也要内涵他工作态度,“您玩忽职守啊?” 纸页翻阅声浅淡。闻言,温珩昱似是轻哂,如同听她这番话有意思:“我是听发言的人。” 谢仃:“……” 行。董事长。 通话被利落挂断,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在内。温珩昱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扣过手机,目光疏淡循过在座,抬掌轻示。 意思是请便,诸位继续。 今年董事会并无重要提案,多是讨论集团财报与投资相关。会议期间,席间股东各自相谈,间或才敢问询主座那位的意见,直到刚才,温珩昱置在桌面的手机亮起——也并非显著,但众人就是默契地止声。 一则静音来电。温珩昱敛目循过屏幕,落手示意他们继续,便接起通话。 但也没人敢真的开口,就这么听着一段通话结束,沉寂的氛围才算稍有松懈。 温珩昱寻常露面寥寥,今晨出席董事会议,许多人都注意到他颈侧一道细小伤口,并不明显,已经近乎愈合。都是成年人,对于脖颈此类敏感区域的痕迹都心照不宣,多是出自床上,但放在温珩昱此处,就令人倍感意外。 ……主要是遮都没遮,也无人敢过问就是。 短暂插曲过后,会议如常进行,重拾起先前的集团事务相关,彼此交流看法,一派平和稳重。 - 得知温珩昱在开会后,谢仃谨慎地将行程延后半小时,才联系司机动身出门。 好在她抵达集团总部时,会议已经结束,一路也没碰见什么高层人员。谢仃心底微松,迈入办公室时,见温珩昱正执笔签署文件。 “董事长还在忙?”她唤了声,语调懒懒。行至桌案边,她并未看那些公文,只是问询,“你的下属嘴都严吧?” 温珩昱不答,落笔在章末签字,疏淡挑明她意思:“你倒是很怕被人知道。” 谢仃挑眉,开口正想说什么,自上而下的视角却捕捉到某处异样。她顿了顿,先是确认半秒,才稍显意外地勾起手指,拂过他颈侧。 周正奕致的西装衣襟下,温珩昱颈侧缀着道浅淡伤口,已近愈合。旁人或许不知出处,但谢仃记得清楚,这是前两天自己无意中划出的,地点是在床上。 眼底泛起些许玩味,谢仃指尖落实,蹭捻着那处旖旎痕迹:“您还真不怕清净自性的名声被败坏啊。” “小叔。”她轻声唤,嗓音笑意懒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要让我给你安名分?” 逗弄意味浅显,温珩昱低哂一声,疏懈拦下她不安分的指尖,扣在掌心:“‘基础共识’,看来你忘得很快。” ——露水情缘而已,没必要谈感情。 行吧。谢仃不以为意,就当是如他所说那般,也不再试探这种注定不被理会的问题。 “不算怕,单纯不想而已。”她也坦然,重新回答最初的那句,“让邱叔知道的话,他老人家要痛心扼腕了。” 温珩昱淡淡一瞥,静候她下文。 果然仇敌之间最默契。谢仃莞尔,笃定地问他:“当年你离开棠城不久,邱叔就赶来医院找到了我,是你把我下落告诉他的?” 她的语气已经确信。事实不假,温珩昱并未多言,闲然懒声:“要感谢我?” 谢仃低眸与他对视,彼此互不相让的从容,如同一场对峙。少顷,她忽然很轻地笑了。 “的确。”她颔首,“我是该感谢你救了我。让我遇见邱叔,也没再被抛弃过,现在我有家人有朋友,都多亏你。” “我是在爱里长大的。”谢仃望着他,嗓音低轻,“谢谢你啊,温珩昱。” 旧事重提,桩桩件件,仿佛是在问他:失望吗。 她像是真的在道谢,秉着纯然无辜,认真望进他眼底。状似真挚,嘴里的话语却称不上动听。 温珩昱眼梢略垂,岿然不动的疏漠中,忽然抬手扳过她下颚,令她不再占据高点,被迫俯身与自己分庭抗礼。 “不用谢。”他嗓音温缓,“满意你的现状,就安分从我身边待好。” 威胁也不动声色。 谢仃笑了笑,眼底盛住彼此身影,不以为意的从容。 “看你表现。”她道。 - 中午耽搁太久,用餐后时间也不早,谢仃没能得到足够午休,在去柏乔的途中睡意惺忪。 车内暖风适宜,驱散北城凛冷的寒意。黄昏日暮光影倦懒,她支手倚在窗畔,不多久就意识微沉,昏昏欲睡。 副驾正前迎着落日余晖,跌坠在眼帘上,刺烫作痒。谢仃在困意中觉得不适,很轻地蹙起眉。 温珩昱原本闲于管她,等候交通的余暇,他目光懈然循过身旁,停落在她微紧的眉间。 片刻,他不再看,神色依旧疏淡,将遮光板拂下。 刺目的光源消失,谢仃沉入睡梦,眉间缓缓舒展。 冬日早入夜,不过半小时车程,北城便已经浸入一片灯火繁盛。 轿车停靠的瞬间,谢仃从浅眠中醒来。她按着额角,透过车窗望见柏乔展馆的琉璃题字,才发觉自己居然睡过一路。 余光瞥见前方放下的遮光板,她顿了顿,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侧首望向身边人:“谢了,那我先……” 话还未出口,她就见温珩昱淡淡敛目,从中央储物中拿出件物品——是枚邀请函。 函封印刻「Beccio」的鎏金标志,谢仃相当熟悉,因为她手中就有同样的一份。 温珩昱受邀并不值得意外,但他收下了这封邀请函,谢仃就不由眉梢轻挑:“你来看画展?” “受人所托。”温珩昱言简意赅,松泛示意柏乔馆口的某道身影,“你认识的人。” 谢仃被勾起好奇,循势望去,发现的确是位眼熟的。 她从记忆中翻出这个人的名字——陶恙。 陶家的二公子,品性温谦,爱好风雅,在北城二三代圈子中算是难得的清流。谢仃对他印象很淡,虽说十年前有过短暂相处,但又没旧可叙,彼此从社交场寥寥几次照面,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 “陶恙啊。”谢仃收回视线,忽地想起某事,“你之前说,五年前回国那次陪朋友看展,就是他?” 相处数月,温珩昱熟悉她的语气转折,知道接下来没有好话,他不予作答,只简短道:“下车。” 原本还想揶揄两句人际关系,谢仃闻言索性作罢。下车就下车,她推门迈出,余光从不远瞥到一抹熟悉身影,对方也看见她,礼貌地颔首示意。 没想到馆方居然请来了萧叙。谢仃稍有意外,正准备上前寒暄,却发现驾驶席的那位没有动作,于是停步望去:“不一起?” 温珩昱闲然递给她一眼,语意谦和:“我为什么要看你跟别的男人聊天?” 谢仃:“?” “那是我朋友的爱人。”她有些无语,“你背调做清楚了吗,真当我前任遍布北城各地啊?” 听过解释,温珩昱微一颔首,未置可否:“看来这次也算特例。” 这话听着熟悉,谢仃思索半秒,随后终于想起它的出处。 ——“我不爱解释跟谁的关系,今天算你特例。” 谢仃气笑了。温珩昱有时候真是,挺茶的。 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逗弄了,她懒得再搭理,叩一声车舷就算道别,转身朝人群中去。 脾气挺大。温珩昱低哂一声,松泛敛回目光,也晏然自车中迈下,将邀请函递予等候许久的侍应生。 宴会还未开始,但宾客已经陆续临席。萧叙同身旁人寒暄问候,见谢仃入场,他便温声支开了谈话,安静望向她。 甫一对视,谢仃就明白对方这是有话要说。她有些无奈,后悔今夜没将何瑜萱给带来应付。 萧叙出身音乐世家,年少成名,颇具国民度,目前正就读于音大。谢仃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乖,话少,长得好。 一看就是学生时代白月光的类型,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跟何瑜萱作风迥异,理应人生各分两道,但就是走到了一起,瞒着所有人。 对于萧叙要说的话,谢仃多少能猜出一些,她考量少顷,还是笑意如常地走近。 问候过“好久不见”,萧叙垂眸看向她空落的身旁,虽未言语,但谢仃明白他在找寻谁:“阿萱有些私事,抽不开身。” 萧叙没有深究这话的真实性,颔首笑了笑,嗓音低轻:“我只是以为她会来。” 她也以为你会来,所以才没来。谢仃绕口令似的想到,但没开口。 萧叙约莫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看宴会即将开始,他不再耽搁彼此时间,敛目唤她一声:“谢小姐,麻烦替我向她转告一句。” “关系公不公开,我都听她的。”他说,“让她……别不理我。”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请求。 谢仃平白无故摊上棘手麻烦,心里拎着何瑜萱骂了几回没良心,面上依旧寻常自若,正色答应下来。 明白中间人难做,萧叙向她道了谢,随后又轻声道歉。谢仃摆手示意没什么,稀松将话题转移到宴会,两人就着公事闲谈片刻,这才各自赴宴。 馆长开幕致辞,剪彩仪式告成,晚宴才算正式开始。美协与文化局各有前辈出席,谢仃知人识事,秉公与之谈笑风生,在人际场如鱼得水。待几位谈到资源宣发的敏感话题,她才顺势抽身,终于寻个清净。 席间没见到熟悉身影,谢仃索性漫去展馆之外。这边就比大堂安静许多,寥寥宾客闲谈,声音也都压得低,她疏懈倚在花坛,燃起一支烟。 正想拨电话询问,耳畔就落入一道不甚清晰的男声:“温见慕你可以啊,彻底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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