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吗? 万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需一眼,足以看清照片里的那张俊脸。 男人一身笔挺干练的军装,衣领规规整整的翻贴着,尽管露着半截脖颈与显眼的喉结,依旧是冷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果穿的是这身,万遥哪儿还敢造次,只觉得皮带甚至于每一颗纽扣,都透露着那种一丝不苟的肃气。 他理着最板正的寸头,乌黑发茬逆着日光,显得五官愈发深邃硬朗,只有这时正气才盖过了痞气。 是程青盂没错。 可是像他,又不完全像他。 照片中的他,太端正了,太凛然了。眼神里聚满了那种勃勃光芒,透着百折不挠的力量和生机。 万遥盯着那张老照片深深地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得出究竟是哪里不同了的结论。 程青盂一直都很好很好。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所以瞧来瞧去才发现,原是那股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不知几时悄悄地消沉了。 央拉嘎姆见小姑娘目光澄澈地看着照片。 万遥回过神来后,小手轻轻捏着那截青绿色的布料,很正式也很坦诚地冲央拉嘎姆点点脑袋。 她就要青色, 不为其他,就因为程青盂。
第47章 那么浪漫 “加玛拉。” 万遥指尖挂着个精致小香囊, 兴高采烈地小跑冲进了后院。 后院的面积不算特别大,墙间堆着些处理过的木柴,软土上铺着层形状参差的鹅卵石, 不知名的小野花从缝隙间探出头来。 左右两侧的围墙间拉了条晾衣绳,隔着高高的围墙就能看到绿茵茵的高山和草坪。 程青盂刚刚将衣物清洗好拧干,墙角洗衣池的旁边都是溅出的水,湿漉漉的鹅卵石在日光照耀下,反射着一道道粼粼的细碎光圈。 晾衣绳上白色裙摆随风摇曳着。 “加玛拉!” 万遥凑到男人的身后喊了声。 程青盂晾衣服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加玛拉, 有多少年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过他了? 微风推着半山腰的草浪, 记忆瞬间被拉回父亲还在世的那段时光。 他将她的毛衣外套挂上晾衣绳,目光仍旧盯着远山,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在他的记忆里阿妈从未开口说过话, 更不曾听过父亲给他取得藏文名,所以“加玛拉”这几个字从她嘴里唤出,才会叫人迟迟的缓不过神来。 “你阿妈告诉我的啊!”万遥冲着他笑。 “编。”程青盂才不相信她的鬼话, 又弯下腰在盆里取湿衣服。 “你怎么不说是我阿妈亲口告诉你的呢?” “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啊?”她眨眨眼,“你们老程家的列祖列宗吗?” 程青盂甩了甩皱巴巴的衣服, 敛着眉转念一想,他离开之后就剩她和阿妈两人。 “加玛拉。”万遥露出些得意的神情, “藏语是‘白色雪山’的意思, 也是你的藏文名对不对?” “你看这个。” 她举起手微微勾着指尖, 青色的香囊袋圆鼓鼓的, 像一只饱满圆润的饺子。 同色系的挂绳显得她的手指嫩如白葱, 烫金布料上绣着一座巍峨的雪山,栩栩栩如的, 一看就是出自于他阿妈的手笔。 “青色,雪山,还跟你车上的香囊还是同款香。”万遥献宝似的捧着香囊,“我要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程青盂转过身去,挂好衣服,嘴角悄悄漾起一道弧度。 “我阿妈还跟你说什么了?”他淡淡问。 “那说的可就多了。”万遥玩着香囊下面的流苏挂坠,“我还知道你的汉名为什么叫程青盂。” 程青盂捡起地上的水盆往洗衣池那边走。 万遥又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院子里缭绕着洗衣液的幽兰清香,他将水盆搁在池子里面,转过身半眯着眼去瞧她:“那你说说为什么?” 万遥记得很清楚:“‘程’字不用解释,‘青’大概率是按家族字辈排的;因为你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所以组合起来就成了程青盂三个字。我说得对不对?” “阿妈连这个都跟你讲了?”程青盂问。 “那肯定啊。”万遥凑近他,又去招惹他,“哎,程青盂,我看你阿妈也挺喜欢我的。” 程青盂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走个捷径?” “比如,先把你阿妈拿下。” 她温吞吞地说出心底想法。 程青盂被小姑娘信誓旦旦的语气给逗乐了,只回了两个字:“做梦。” “怎么就做梦了?” “你多大,我多大啊?我阿妈可没这么拎不清。” “我十九啊。”万遥抬起头,跟他辩论着,“阿妈既然愿意撮合你跟十九岁的央珍,怎么到了十九岁的万遥就不行啦?还是说你潜意识觉得我比不上格桑央珍?” “不是这个理。”他皱了皱眉。 不过,这事又是怎么扯上央珍的? “那是什么理?虽然春宗给我讲过,当年央珍可是你阿妈心中儿媳妇的不二人选,但是我这人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挺自信的,我就不信还没有我万遥撼动不了的位置,你就等着吧。” “……” 程青盂沉默了,又是春宗这小子。 万遥一高兴话题就容易跳脱,转了个弯,又回到了程青盂阿妈那里。 “不过你阿妈真的很可爱。”她提着香囊摇头晃脑地模仿着,“我就这样,这样,跟她瞎比划,她居然就能猜到我的意思诶!” 晾衣绳上的湿衣服还在断断续续的滴水,程青盂将她拉到围墙边的空地旁边,两人就隔着厚墙远远佻着远方山坡上的惬意牛羊。 “她学过手语吗?”万遥微微踮着脚尖。 “没有。” 万遥也有些惊讶,笑道:“那岂不是我俩都在瞎比划?” “差不多。”程青盂指指旁边的石块,又扶着小姑娘站了上去。 万遥的视线一瞬间变得宽阔起来,身旁的男人差不多与她比肩而立。 “阿妈小时候会说话,七八岁那年生了场重病,高烧不退导致脑膜炎,两耳也造成了失聪。因为长时间处于无声环境,再后面她就连话也都不会讲了。”程青盂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好在还有你跟阿妈交流啊。” 万遥听出了他话中的遗憾。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一定要靠语言,靠的是感情,毕竟这个世界上也从不缺装聋作哑的人。当你想要了解某个人的心思和想法,就会很乐意花时间去猜,花时间走进她的世界啊。” “所以我猜,你父亲肯定很爱你阿妈。” “他一定花费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将原本用简洁语言就能表达出的爱意,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阿妈的心里面。” “有你们爱着她,阿妈无声的世界肯定也是遍地生花的。” 程青盂听得心底发软,这个静默的世界忽然变得生动了起来。他竟从小姑娘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哄他的意味。 你看青山多明媚。 就像她在告诉他,瞧吧,所有事情都远不及想象中那般糟糕。 程青盂站得笔直,迎着山风看她,眼底多了层情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万遥跟小狗似的,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他轻拍两下,收回手来,才道:“他们可没你想象那么浪漫。” 万遥也算半个浪漫主义者,所以不接他煞风景的茬,就静静看了会远处的牛羊和山景。 “程青盂。”她喊。 “怎么?”他回。 “我没事儿可以做的时候,能来你家找阿妈玩吗?你放心,我肯定会帮忙干活的,绝不给她添麻烦。”她小声商量着。 程青盂没拒绝,也没同意,“你去问她。” “这么说你同意了?”她追问。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程青盂扬了扬眉,撇下她往屋里走。 万遥从小石块上跳下来,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阿妈肯定会同意的!这事儿就这么定啦……” - 程青盂和春宗、吉兴他们又接了新的拼团单,几人一大早便出发往市里去了,万遥又恢复到前几日无事可做的状态。 央拉嘎姆做的香囊万遥舍不得用,担心就这样敞着容易散了味,就问格桑央珍要了个密封袋存着。 当日下午万遥就去寻了央拉嘎姆,想着程青盂一连几日都不在,老人独自在家多半也会孤单,就想着过去陪她打发些时间。 这几日达克措的天气都不错,央拉嘎姆在小院里晾晒药材,看见万遥过来的时候欣喜不已。 央拉嘎姆告诉她这些虫草、贝母后面都要卖给藏药厂,所以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晾晒一下,保证药材的品质,也方便卖个好价钱。 两人就这样一面晒着太阳,一面用肢体语言“闲聊”着。随着两人不断深入的了解,万遥得知央拉嘎姆也是佛教徒,心里就打着主意想回一份礼物给她。 隔天,万遥踏上了前往香格里拉市区的班车,又循着导航的路线找到了一家唐卡画院。 画院的位置比较偏僻,门口装修也非常简单,老旧的木门上挂了个牌匾,提着一排小小的藏文字。 画院一楼展示着唐卡作品,店里全是浓郁的藏药香,店员热情地跟万遥介绍着画师和画作。 万遥大概转了一圈,才问:“你们这里可以自己绘制唐卡吗?” 店员:“可以的。我们这儿的底稿都是由专业画师手工绘制的,并不是市面上那种机打稿,即使画得不好也不用担心,后面会安排画师帮您完善。” 万遥望着墙面那副“四臂观音图”,敛了敛睫,商量着:“我的意思是,我借用一下的你们的原材料,底图和其他都由我自己负责,费用也会按原料的市场价补给你们。你看这样行吗?” “这……”店员也拿不了主意,“唐卡并非简单的绘画作品,有非常严谨的绘制规格和流程的……” “这我知道。”万遥猜测店员也只知其中皮毛,“我能跟你们老板商量下吗?” 店员其实也挺无奈的,最后磨不过万遥的诚恳请求,还是将她带去了老板的私人画室。 这间画院的老板也是位画意精湛的唐卡画师,只与万遥简单聊了几句,就从她的话里行间瞧出——这是同行。 万遥只道现在外出旅游,身边缺少绘制的材料,但又想请尊唐卡送给长辈,所以才冒昧来访借个作画的地儿。 …… 余下几日,万遥总是早出晚归的,在香格里拉和达克措两头跑,整日都泡在画院二楼的画室里面。 一直到那副“白度母”唐卡画像初见形态,恰好又值画院闭店轮休,她才得空又去了趟程青盂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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